后记——
“究竟什么是信仰?”我问,同时暗掉了手机屏,把它扔在了一边。
“就是你信着信着,你会忘记自己是谁,你更愿为自己相信而付出一切,时间、乃至生命,你都在所不惜。”说时,你却没放下手机,仍举着躺在床上。
“哪怕是错的?”我闭上眼,按揉着眉骨。
你翻过身,从躺着变成趴着,终于舍得看我一眼,“你知道么,日本人过去总是喜欢把‘大义’挂在嘴边。”
我点点头,从杂乱的桌面摸出一包香烟来,向你扔去一支。
你却没点上香烟,只是夹在指尖把玩,“听过明智光秀这名字吗?”你问。
我在脑海里搜寻这名字的影子,在某些娘化的日本史题材的galgame,这名字没少出现过。
“为了大义,明智光秀追随织田信长,并肩攻伐天下;为了大义,他却又背叛信长,一把火将信长烧死在本能寺。翻云覆雨,反复无常,却都是为了大义。”你从枕边掏出火机,已经将烟点燃,叼着烟使得口齿囫囵不清,“信仰也好,大义也好,在你认定它的那一刻,是不会怀疑是非对错的。”
吞云吐雾间,我的思绪也随之缭绕。
沉默了许久,你从床上侧过头,眼神一改先前的懒散而变得敏锐,“可一个人愿为信仰赴死,这种感觉挺伟大的,不是吗?”你反问说。
魔城——
洛阳睁开双眼,溢满房间的光线像是陈年老酒,昏黄醉人,于是,他应景的再次闭上双眼。
“十七个小时!你整整昏睡了十七个小时。没理由睁开眼又继续睡。”女声在床边响起。
“你管我!”洛阳不爽,侧过身去,依旧躺着,他能听出那是灰白的声音。
“你会觉得肚子饿才对,我替你准备了饭菜,不过这会儿该凉。”灰白絮叨着,拿起刀叉敲着餐盘,发出叮叮叮的响,丝毫不管洛阳是否愿搭理她。
叮、叮、叮,响声回荡,谁都没再说话。
“迪曼没有死。”隔了半晌,她淡淡的说着,话音着地,洛阳从床上腾的坐起,“真的么!?”他着急的问。
灰白点了点头,“真的不能再真。”
也许是相识久了,对方的谎言说得再真诚,可你仍然能瞧出端倪。
“臭老太婆,你骗我!”洛阳盯住灰白的双眼,表情认真,像是想从灰白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找出眼屎来,“你从十五米的空中摔下去你还能活着么!”他质问着。
“唔......”灰白沉思了片刻,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别拿迪曼跟你们这些妖孽相提并论好吧!他......”洛阳几乎暴走,估计是想到了迪曼的脸,说到最后声音竟变得有些哽咽。
“别,别,别!”灰白忙不迭摆手,“你还算个男人么,别动不动就哭鼻子。好吧好吧,迪曼是死了,可每天你的眼睛一睁一闭,无时无刻都有人在死,你总要这么婆婆妈妈么?”
“那些人跟迪曼不一样,那孩子曾活生生的站在我眼前!”
“那又怎样,你跟他认识多久,”不知灰白从哪搞出块怀表,催眠似的在洛阳面前晃着,“满打满算,算你们认识了四个小时,四个小时,跟旅途中乘坐同一辆马车的路人没区别,你会为了一个路人哭泣么?”
“老太婆,你真冷血。”洛阳忍着怒,一字一顿。
“冷也好,热也罢。没有那么多余裕让你伤春悲秋,你不是立志要找到你父亲么,怎么,忘了?”
愤懑难平的心像条被人打在七寸上的蛇,一下子就僵死过去,洛阳从床上坐起,蜷缩成一团,“我没忘,我只是.....”他歪了歪脑袋,下意识的拽紧衣兜里的铜币,他说,“我不甘心!”
看着那张倔强的脸孔,灰白呼的一声吐出一口气,眼神飘到了天花板上,“传说有一种鸟叫荆棘鸟,它们从离开巢穴的那一刻,便在不断的寻找世上最高的荆棘树,一旦它们如愿以偿,它们就会飞翔着、嚎叫着,猛的撞死在最尖最硬的荆棘上。”她顿了顿,看向洛阳,“你能说它们的死毫无意义么?从我第一眼见到迪曼时,我就知道他和荆棘鸟一样,在追寻着死亡,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你懂我意思么?”
“我懂!可.....可我......”洛阳垂下了头,肩膀抽动,身下的床单被他拧得发皱。灰白揉了揉他的脑袋,“那就带着这份不甘与遗憾去见你的父亲,现在还不是停滞不前的时候。你该学会冷血一些,这份无情比起魔法或是炼金术更有用。”
“你比谁都看得通透,却又比谁都无情。”他说。
“就是看得通透了,自然就无情。”她接下话来。
说完,灰白从椅子上站起,轻轻将盛着食物的盘子,从桌上推得离洛阳更近了些,然后转身,向着屋外走去,手刚拉开门,却又转过头,眼珠子一转,她说,“对了,还有一个故事要告诉你。”
“什么?”洛阳向她看去。
“你差一点就死了,在五角灯塔上。”她说。
“究竟什么故事,是以’你差点死了‘作为开头?而且这听上去不像个故事,而更像是事故。”洛阳汗颜,心中吐槽着。
“在你开启不稳定的传送门后,通宵、劳累、炼金术这些过度消耗你精力的行为,使得我跟水嫌登上塔顶时,你已经昏厥了。你当时晕倒在月光石前,而一把剑,就悬在你的后脖子几尺。”
听到这儿,洛阳后颈一阵的发凉,忍不住伸手摸去,轻声嘀咕着,“剑?”
“剑身纯蓝,剑柄考究,那是一柄由魔法构筑的剑,而持剑人,是水厌。”
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生死,感觉总是有些奇怪,“水厌为什么要杀我?我应该通过了测试才对,即便昏倒,只要炼金阵不动,不稳定的传送门依旧是存在的,它不需要我时时刻刻盯着操控,难道......”
话音落地的瞬间,不安占据了洛阳的心头,脑中蓦的闪过拜斯宾格人惨死在传送门内的画面。
“不,你做到了,进入镇东后的拜斯宾格人都活着,坏了规矩的不是你,是水厌。当水嫌也跟着站在塔顶,我才知道答案。”
“水嫌是谁?”洛阳对这个出现了两次,却未曾谋面的名字来了兴趣。
“水厌的弟弟,身为兄弟,却对自己的哥哥抱着执着而扭曲的爱,他不准任何人抢走他的哥哥,他把哥哥当做自己的唯一,看得比命都重。可白夜却越过了水嫌的底线,她抢走了水厌的心。”顿了顿,她问了一句,“你在废弃魔城的地底已经见过白夜,不需要我多做介绍了,对吗?”
提到白夜,几乎自然而然的,洛阳想起了那副画面。
巨大的白骨堆叠成的王座,女人痴醉而疯狂的仰望着王座上的青铜铠甲的侧颜,美得令人心悸。
于是洛阳冲着灰白缓缓的点头,他确实无法忘记这样的一个女人。
不过......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杀我?”洛阳还没被这故事绕晕头,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因为你知道怎么开启那座废弃魔城,在你躲着我的时候,你这么做过,然后见到了白夜。”灰白继续解释,却让洛阳更无法理解,于是他问,“就算我能找到白夜,可这哥俩是怎么知道的。”
“水厌他猜的。”
“那水嫌呢?”
“我告诉他的。”
洛阳一听,暴跳如雷,冲灰白喊,“那我可真要谢谢你啊!”
把这句言不由衷的话翻译过来,我想,应该是“你嘴怎么就那么碎”。
“我也是没有办法,我魔力用光了,要想水嫌协助我,一起帮你度过难关,就只能利用他们哥俩共同的心结。”灰白挖着鼻子,视线飘忽。
“那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我死了没?”
“我想你应该没死,因为我不跟死人多费唇舌,”灰白忍不住笑了笑,才继续故事,“后来,水厌对刚登上塔顶水嫌说,‘风筝断了线,是拽不住的,让她飞吧,她已经不属于我们夜隐,何苦费力去寻她’。”
洛阳微微一怔,突然想起那句歌词,“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然后呢?”洛阳听得入迷,往下追问。
灰白眨了眨眼,缓缓举起拳头握在他的面前,而后迅速的张开,像是一个哑谜。
“然后他放开了风筝的线?”洛阳忙问。
“然后他放开手中的剑。”灰白订正了他的话,让洛阳猛地想起还有一把剑悬在他脖子上......
“蛤?那我不是死了!?”洛阳大叫着,手又朝脑后摸去,像是在寻找刀疤一类的创口。
“呵呵,水厌的确想杀了你,你是他们哥俩找到白夜的唯一的钥匙,只有你死了,风筝的线才算是真正的断了。不过嘛......”灰白顿了一顿,才接着说,“落下的剑凌空炸成一朵水花,他被人阻止了,一只手握住了水厌的手腕,阻断了魔力的运转,让水剑化为虚无。”
惊险万分的时刻,却在她略快的语速中显得平淡无奇。
“是谁阻止了水厌?”洛阳又问。
“是斯利普。”她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