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店就是这样,下个楼和拆楼就没分别,可是店老板从来就没想过要重新装修店面,即便这间旅店为他带来了充足的收入,充足到他能在临街开家一模一样的分店。
换句话说,他享受旅客为他带来的那份喧嚣,他听到了,就像是士兵听到了集结的号角,他会在柜台前整装待备。
很多熟客在猜测老板过往人生时,都会认为他一定是行伍出身,因为你见他时,总能为他站在柜台前挺拔的身姿,与他手提玻璃壶,将黑色咖啡倾倒在咖啡杯中的那份优雅与从容,而感到眼前一亮。
但可惜,他们都猜错了,店老板只是店老板,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或许这份热情,来自他内心之中对自己工作的热爱,又或许,他是个十分八卦的人,每天开门,迎接不同的人,然后听客人们口述一段不同的人生,那便是老板最大的向往。
“想喝些什么?”店老板听到了安西的脚步声,头也不抬,问着,直到安西环顾了一圈空空如也的旅店一楼大厅,确定店老板是对自己说话时,这个男人才抬起头,眼含深意的望向自己。
在刚才匆匆一瞥的打量中,安西发现柜台上和大厅的角落里,多是有未干的水渍,那是清洗后留下的痕迹,而老板正一手拿着干毛巾,而另一只手握着造型精美的红酒杯,两手合作着擦拭的动作。
听到老板的招呼,安西笑了笑,靠近吧台,用食指在桌面上的水渍画个圈圈后,抬起手看了看又搓掉,“老板,你的店已经打烊了,不是吗?”她看了看手指,又看了看老板,笑着对他说。
那张脸蛋漂亮却难掩黑眼圈和疲惫,像是一杯苦咖啡,比平日多了份别样的妖娆。
老板也笑了,清晨便看到美人,很难不让人心情愉悦。“确实如你所说,酒吧已经打烊,不过......”他顿了顿,“要是碰到美女客人,本店是会推迟闭店时间。”【ps:一楼是酒吧,二楼是客房,这间旅店双向经营,详情参考24|魔女的誓约】
老男人一旦油嘴滑舌,模样上便少了几分轻浮,反倒平添了几分诚恳,难怪小女生总喜欢黏着有型的大叔。
“有些烫!”她说。
“嗯?”老板不解。
“这条延时闭店的规定一定是刚刚出炉,所以有些烫!”她笑着解释。
老板也微微一笑,是被安西跳脱的逻辑逗的。
“刚才你不是问我想喝什么吗?我想到了,给我来一杯咖啡。”
“你一定是没睡好吧,客人。我向你推荐本店自制的樱桃酒,有助于睡眠。”
安西没有立刻回答,因为她看到了一个女人悄无声息的站在了老板身后,那女人容貌与身材都略显发福,她环抱着双手,右手中还捏着一把拳头大小的铁勺,双目如狼似虎的盯着店老板的后脑勺,像是在那头发中找到了被丈夫偷藏的私房钱。
聪明的安西很快便明白过来,却迅速的收回视线,假装什么也没看见,憋着坏笑对老板说,“好啊,那就樱桃酒。”说完用食指撩拨金色的侧发。
老板从柜台底取出一个袖珍的木桶与一个啤酒杯,将木桶中的酒液倒入啤酒杯中,最后从木条编织的花篮中取出一粒樱桃,捏着樱桃的把儿,将红的发亮的果实浸泡在酒液中,樱桃触酒即溶,酒液也从淡粉色而变作樱桃红。
这一幕充满了魔力,如画龙点睛,让人无法拒绝饮下这杯美酒。
“好漂亮。”安西为此点赞,她说。
“乡野小店,自酿粗劣不堪,却是唯一拿的出手的东西。”老板自谦着说,说完将盛着樱桃酒的啤酒杯,沿着桌面推向安西,形态尔雅,仿佛递的不是酒,是一卷唐伯虎的真迹。
安西接过,轻轻抿了一口,樱桃酒触唇酸甜,入喉香辣,她被呛了呛,掩住嘴轻咳,放下酒杯对店老板说,“老板,自谦过了头就是虚伪哦,这确实是好酒!”
老板只低着脑袋笑了笑,没有回答,安西用食指在发梢上卷着结儿,歪着头,俏皮的模样,眼中藏着妩媚,问,“老板是凭借一张嘴和一杯好酒驰骋情场的吗?”
老板愣了愣,摆手笑说,“我已经结婚啦。婚后就不叫情场,那叫疆场,是要付出生命去战斗的地方!”说到这儿,老板似是回忆起二人生活的不愉快,便微微掩住嘴,小声的对安西说,“我老婆可不如你们这些小姑娘漂亮,人老珠黄啦。那身材别提多臃肿,却天天嚷嚷着减肥减肥,然后越减越肥......”
话音虽小,奈何老板身后的女人站的近,随着老板的话音渐末,你能看到这富态的女人的双眉是越挑越高,额头上的抬头纹隐隐快成了一个“王”字,活脱脱是只母老虎。那握在手中的铁勺被女人二指搓的越转越快,好似直升机的螺旋桨一般。
安西耳听着老板的话,手握着酒杯往嘴里送酒,偷偷观瞧那妇人时,险些忍不住一口酒喷了出来。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是我老婆,我跪在地上跟她求婚时,说这辈子只爱她,不是只爱着年轻的她,我爱她的一生咯,哪怕她变老变丑变得肥肥胖胖。没办法嘛,我答应给她幸福的嘛,把她养的肥肥胖胖的也是我自己,对不对?”老板又继续唠叨,语气虽然无奈,却流露出小小的幸福。
而老板身后的女人听到这儿,手一哆嗦,铁勺瞬时停下了旋转。
安西也随着老板的絮叨,放下了手中的啤酒杯,转而趴在柜台上,双臂架着脑袋,就那么静静的听着老板说话,那一刻,她突然好羡慕,羡慕这种被人深爱的感觉。
“所以你瞒不了我,我都结婚了这么多年,感情世界看得清楚。”老板话锋一转,突然对安西说。安西怔了怔,没有接话,却听老板又继续开口,“前日我见你跟个男人一块来的旅店,我记得的,那时下着暴雨,吃完饭后你俩冒着雨一块出去,可回来时却只有你自己,你淋得浑身湿透,失魂落魄的。”
店老板停了下来,低头去看趴在桌上的安西,安西却像逃避似的避开了视线,还是没有接话。于是店老板笑了笑,一边继续用干毛巾擦拭酒杯,一边漫不经心的问,“怎么,跟男朋友吵架了?”
“才不是男朋友,”安西趴在桌上撇了撇嘴,嘟囔着回应,用指甲轻轻敲打在啤酒杯上,“但确实是吵架了......”
老板聆听着,并未停下手里的动作,虽然看上去听得心不在焉,但他嘴角仍挂着浅浅的笑,把他伪装的无意给出卖了。
八卦的他,会记住安西说的每个字。
“也不是什么非要对他保密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他呀,但我就是不舒服,凭什么他对我说话那么大声啊,他什么态度啊!所以我就不说咯,然后他就生气的离开了......”说到最后,安西的语气渐渐变弱。她重新坐直,端着酒杯一饮而尽,似乎在宣泄心中的不忿,喝完后抹了抹嘴角,又看向老板。
“你跟老婆吵过架吗?”她好奇的问。
“吵,天天吵。进门先迈左脚还是迈右脚这种事都能吵,害得我误以为娶老婆回家就是为了吵架。”老板感同身受,放下了毛巾与酒杯,顿了顿,却说,“不过吵归吵,最后总归床头打架床位和的嘛,老两口还能吵破了天不成?”
“你们是怎么和好的?”
老板神秘一笑,将脸贴近,“结婚时,我和老婆曾有一个约定,无论吵架吵得多凶,第二天起床,先下床的人必须给后下床的挤牙膏,要是牙膏不挤,直接离婚~!”
他停了下来,一脸嘚瑟,挨得更近了,跟传授祖传秘方似的开口,“吵了架谁能服气,谁又肯为对方挤牙膏?你想想,大清早的,两口子谁都不肯先下床,只能在一张床上待着,这腻歪久了嘛......”
老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满脸仿佛写着“你懂我意思的”表情,让安西的脸红了红。看着安西神态不对,老板赶紧咳嗽了两声,算是缓解尴尬,最后才说,“所以啊,小两口吵架算得上什么,只要还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解不开的结儿!”
安西将空玻璃杯抓在手中旋转,思量着老板的话,抬眼间,巧合的又撞在老板身后那妇人的脸上。那妇人一脸的潮红,表情却仍然挂着怒意,似是心中暗骂,“这老不死的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一只头顶犄角屁股上挂着尾巴的小恶魔,在安西心中探出脑袋,于是安西托着腮,竖起另一只手,食指指腹绕着杯口画圈儿,挑逗味满满的问,“叔叔,要是你现在还单身,你会跟老板娘结婚吗?”
像是被这话刺激到神经,老板当时就不乐意起来,脖子一甩,鼻尖恨不能扎在天花板上,他大声回答道,“得看那臭老太婆的态度了,她是不知道,今年流行我这款,型男大叔知道不?老子金贵着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