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在一串伪装成爽朗实则尴尬到底的笑声后,格少用肩膀猛撞身边的瘦子,“小鸡,我觉得乘马车比骑马快多了,你说是不是.....”
而他身边的小鸡低着头,双腿一直筛糠似的抖,没有回答。
“你说是不是呀!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问到最后格少脸上没了笑,只剩咬牙切齿的紧张。
安西正坐在格少和小鸡的对面,身后是马车的棚子搭成的土色隔间,她面无表情却透着腾腾杀气,眼盯着满头大汗的格少,一言不发。
人啊,果然很多时候要相信自己的第一印象,真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她的坐骑就被格少派人宰了。
在交通工具被宰的那之后,格少看着她拔出寒光凌冽的匕首,战战兢兢的提出他们一行人都是乘马车而来,并建议她同乘一辆马车前往昆勒海姆,以将功折罪。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她,和名叫“格少”的胖子,以及叫“小鸡”的瘦子同坐在一辆马车上。
格少用着肥硕却有力的肩膀,催促着小鸡开口,说些什么来缓解马车车间内的尴尬气氛,在撞了数次后,架不住肩膀传来的痛感,小鸡认错似的低头,看着脚下错落有致的木板,“对.......对。大概能赶在晚饭前到达昆勒海姆。”他小声的说。
路边的野树上盛开几朵妖冶的不具名的花,地上的黄白石子在太阳炙烤下散发着热气,这些沿路的景色在马车车棚的小窗户中,缓缓向后飘过。背景恒定不变的是一个坡度很缓却霸占视野的山坡,山坡翠金色的绿掩住了万物的生机。
这么缓慢的车速,真的能赶在晚饭前抵达昆勒海姆么,安西越过车间的窗户,看向车外,想着。想着自己真的能在天黑前见到沈判么?
沈判没有任何狩猎魔女的经验,他原先是教会的代行者,负责清理一些背叛教会的人、或者在阴暗处祸乱人世的恶魔,代行者的行事作风,是获得任务目标的地址后,便前去抹灭任务目标的存在。
但猎魔人则不相同,猎魔人的作风更接近于猎人,没有任何人能给你确切的地址,没有GPS没有导航。你独身在莽莽丛林,足迹,粪便,被树皮蹭掉的皮毛,又或者从弥漫空气的植物气息中,分辨出若有若无的猎物气味,身为猎人,你只能依赖着这些只鳞片爪的痕迹,组成一幅通向猎物的地图。
或许,该借用林肯总统说过的那句话,“指北针会为你指向通往正北的道路,可指北针永远不会告诉你如何才能抵达正北。”
正如沈判,他手中有枪,眼里有着灰婆婆这一目标,却没有接近目标的方向。
这些都是安西的推测,她甚至可以再大胆一些往下推,自己就是沈判的地图,没了地图沈判就没了方向,可他仍然坚持着抓捕灰婆婆,那么他一定会搞到另一张备用的“地图”。
这份备用地图,不难猜测是坐落于昆勒海姆的教会,身为教会一员的沈判是不会求助于猎魔人工会;虽然歇尔福也有教会,但小镇的教会与大都市不同,它没法提供对抗和搜索魔人的能力。
所以沈判一定会回到教会,也一定会去昆勒海姆。
所以当初歇尔福的小旅馆后院,骑在马背上的她,才会傲气的说“你甩了我就只能哭着回家找妈妈”。
安西是这么认为,并且相信着。
OMG~真是操蛋,没想到自己十年狩猎的敏锐,全都用在了一个男人身上。想到这儿,安西有些狂躁,用手将金色流苏似的刘海梳向脑后,得以让额头接触窗外的凉风,好给自己降降温。
窗外,看似相同却又不同的景色向后掠过。
依旧是石子,依旧是野树,依旧是青坡。
凉风拂面,让头脑中的思绪清明。
安西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很迷茫,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赶在天黑之前抵达昆勒海姆,也不知道在见到沈判时,究竟该说些什么。
但她相信着歇尔福旅店老板的话,无论什么矛盾,只要两人还在一起,一定会迎刃而解。
总之,见到沈判后她绝不会道歉,哪怕项上人头往下低那么一寸,那都是痴心妄想!
嘛~可如果用皮鞭和蜡烛,让沈判屈服于自己的**之下,哭着道歉认错求她回心转意,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考虑的事。
想到这儿,看着窗外的安西邪恶的笑了笑。
不过很快的,她的笑容消失了,因为她感到像针扎般的难受,自从上了马车后就有这样的感觉,不,更确切的说,自从见到小鸡开始。
原因,是小鸡的视线。
或许是过去那段经历,让她对于视线格外的敏感,但不是任何视线都会让她难受。
例如格少总会盯着她的胸口,视线在上面上扫来扫去,虽然讨厌,但并无不适。
然而小鸡的眼神不同,那眼神总是在四周游移,然后若无其事的落在她的脸庞,只停留短暂的片刻,那眼神又移开,周而复始。
像是不久前,藏在围观者人群里的那对母女一般。
这样的视线无所谓吧,大多数人都经历过吧,只是看一眼又不会掉一块肉。
可安西不那么认为。
在那视线几番扫荡下,她仿佛能听到熟悉的声音从心底响起。
是谁,正拖拽着锁链而来?
铁链剐蹭着地面,响声哗啦,哗啦。
在那望不穿的过道的尽头深处,在那无垠深邃的黑暗中,一个毫无起伏,声色冰冷的女声如泣如诉。
“我,令你作呕么?”
“我,令你畏惧么?”
熟悉的声音,熟得不能再熟,那是安西自己的声音。
马车之中,原本还在看着窗外的安西,忽然间缓缓的回头,瞧着坐在对面名叫“小鸡”的瘦子,她“喂”的叫了一声,声音不大,但能让小鸡听见并眼神闪躲的回望向她。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安西朝着小鸡神经质的怒喊,同时抬起右脚猛的踏在小鸡**的板凳上,与“小小鸡”仅有尺寸之遥,哪怕再向上一厘米,便是蛋碎人亡!
这突如其来的发难,让小鸡吓了一跳,他“咿”的怪叫一声后从座位上跳起,面对安西那张恨恨的脸,口中一个劲的道歉起来。
坐在一旁的格少见状,急了,忙劝说,“小鸡什么也没干,你为什么要奖励他呀!”
哈?“奖励”?
安西与小鸡皱眉汗颜,不约而同的看向格少。
这货心直口快一不小暴露癖好了吧?他绝对是抖M才对吧?一定是这样的吧?绝对是这样的吧?
小插曲让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消,冥冥之中,或许格少是个不世出的天才,仅在“劝架”这一方面。
安西缩回了脚,突然感到一阵的恶寒包裹住了全身,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小鸡一眼,没有说什么便移开了眼神,视线落到马车车间的地板,那些铺排有序的木板子,让她变得冷静下来,慢慢的,她吐出一口寒气。
她找过那位拥有“食念”咒纹的无名女巫,并且让她封印住了过去自己的一些记忆,但没想到这层封印像是一卷受潮的胶带,只是见到那对被那母女瞧上一眼,这层封印就自动解开了。
过去的记忆像是噬心的鬼,咆哮着一点点侵占她的意识,影响了她的性格,让她觉得,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却又觉得,此刻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
变得奇怪起来了,她想着。慢慢用右手捂住了嘴,她想笑,想哭,想朝着木板地面呐喊。
机缘巧合下,恢复了的记忆是那样的沉重,她似乎理解了秃头会长为什么执意要她去一趟女巫的住所,让女巫替她封印住那些记忆,也似乎理解了女巫对她说过的,“复仇是一只衔尾蛇,无始无终,放下会活得更轻松”。
放下么?
安西凝视着地面的双瞳中,幽幽燃着光,那微弱的火苗子叫做“复仇”,吹不熄,浇不灭。
“对.....对不起!”
安西听到了声音,那是小鸡沉默很久后的又一次道歉,于是她慢慢抬起脸来,被声音拉回现实,也令她脑中杂乱的思绪慢慢消失。
应该是在对自己说话,安西看向小鸡,想着。
让她怀疑对方不是跟自己交流的原因,是因为小鸡讲话时根本没有看向她,而是十分窘迫的低着头,满脸通红双手也紧张的揪住裤管。
仿佛刚才从小鸡口中说出来的并不是“对不起”,而是一句告白,“我喜欢你”。
“其实......我,我.....其实.....”支支吾吾了半天,小鸡却仍然没有组织成一句像样的话来,就在安西快要失去所有耐心的时候,小鸡突然动作夸张、速度奇快的将手往怀里一摸一掏,向着安西递上一本笔记本与一只派克笔。
换做旁人一看,没准都以为会掏手枪。
这一刻,小鸡身边的胖子突然大惊失色,浑身肥肉一颤,如迷妹见了哥哥一般尖叫道,“啊啊啊,这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