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沉西山,昆勒海姆,城堡入口——
勒住马蹄的号子声响起,随着车轮渐缓,马车也慢慢停了下来。
安西掀开前车帘子,向着马车外张望。
城门入口,两个身穿皮质铠甲、腰间配着十字剑的哥们,正一边嬉笑闲聊,一边慢慢悠悠的向马车靠近,看衣着是驻扎在昆勒海姆的治安团,需要对马车进行临检。
这个时间点,往来的马车并不多,又或者是站了一天岗准备换班的原因,使得这俩货显得很不正经。
说是临检,大多时候并不是搜查可疑人员,而是针对一些驮运货物的马车,根据不同的货物,从而对经商的马车抽取定额的商税,类似于我国古代的“厘金”。
虽然安西乘坐的马车,一眼看上去就明白是运送乘客而非货物,但恰恰是这样的马车,才是他们的重点“关照”对象。
毕竟,昆勒海姆是利利萨王国沿海城市之一,商贾们偷运走私屡禁不止,用着拉人的马车将货物偷偷带入城内,再从港口通过商船将货物贩卖至别的国家,是笔一本万利的买卖。
人为财死。
安西放下了前车帘子,只留下窄窄的一道缝,说实话她心里有些打鼓,教会的特许通行证能让这位“第十三使徒”,畅通无阻的踏足利利萨王国的每一寸土地,甚至悠闲的坐在教皇的床头喝咖啡,但这位粗心的使徒大人,从利利萨骑马出发的当天,就把如同身份证一般重要的物件落在了家里。
床头前?皮椅上?又或者是吃完饭收拾时,不慎将那张盖着象征教会印章的羊皮卷轴用来擦桌子,反正羊皮卷和擦桌布质地也差不多,这事儿没个准.....
一路以来但凡遇上关卡查哨,都是依仗身边的沈判出示证明过关斩将(见本书第一卷第二章)。此刻沈判单飞,她一个无证游民,心情还真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紧张起来。
“想什么呢,下车呀!第一次进昆勒海姆呐?”其中一位兵士冲车夫叫嚣着,手往腰探拔出了十字剑,连着剑鞘一并的去捅马的脑袋,马匹“嘶”的叫了一声尥着蹶子,但因为兵士力气不大,也没有太过激的反应。
另一位则更不客气,径直拔剑出鞘,借着明晃晃的剑刃,去撩马车的前车帘子。
帘布微启,剑刃越过车帘,只差一寸便触及安西白腻的脖子,也正是此刻,兵士与安西相互打了个照面。
白刃在前,安西却不退不让,眼睛只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兵士,毫不在意十字剑的威胁。
而那兵士“嚯”的叫了一声,忙回头对另一兵士说,“瞧瞧,这美人长得可真标致。”又转头对车夫说,“老痞子,这女人可长得不像你女儿啊,你该不会是贩卖奴隶的吧?这等货色要是卖进......”
没说完的话是“卖进窑子里能值不少钱”,仍谁都能听的出来,但车夫微笑着伸出手,快速的拍了拍兵士的胸膛,阻止他把话说下去。
这是为了他好,也为了省掉不必要的麻烦。
那兵士一愣,看着车夫一脸好整以暇,顿时觉得奇怪。
无论是良民还是暴民,只要是平民,不听话就要挨治安团的拳头,但眼前的车夫似乎没有这方面的自觉,俨然高人一等的姿态。
又回过视线看了看车内的女人,十字剑反射的光在她瞳孔里如雪,如碎了的星辰,那双眸子里透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令兵士持剑的手一颤,不自禁的往回缩了缩。
“哟,怎么了?”用剑捅马头的那位兵士,见同伴神色不对,忙上前来,车夫“诶”的叫了几声,示意上前的兵士停下,接着车夫又指了指马屁股,让俩兵士往马屁股上瞧。
俩兵士定睛一看,赫然是一枚赤红色的烙印。
在高头大马还是小马驹的时候,养马的马夫会在马屁股上,用烙铁烫个烙印,将有烙印的小马驹卖给专属的机构饲养。 高抬前肢的狮子烙印,一般用作战马,卖给代表着国家的治安团又或者十字军;而烙着十字架图案的马驹,通常会卖给教会或者圣殿骑士团。
但凡有了印记,那就是私家车,跟车牌似的,一眼就能知道车主是谁,也跟车牌一样,很多时候,某些特殊的车牌享有着诸多的权利,最基本的一条,过路费肯定是不用交了......
此刻,二人见那马屁股上的印记,与十字架似是而非,轮廓上虽然与十字架雷同,但却填了诸多火焰缠绕其身,栩栩如生像是快燃烧了起来。
“猎魔人公会”。
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在两名兵士的心中冒了出来。
半晌,他二人才从错愕中回过神,随后相互打了个眼色,心照不宣的重整衣冠,收剑入鞘,神情也明显的灰败了许多。
说来也怪,这公会明明是个私营组织,不像有皇权背后撑腰的治安团,也不像有神权在后的神圣教会,却偏偏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悄无声息的慢慢壮大,隐隐之间与教会、治安团两者形成鼎足而立的态势,任谁也不敢小觑它的存在。
两名兵士当然认识马屁股上的烙印,像这俩没什么能力却依然端着治安团饭碗的公职人员,要想向上爬,就得足够狗腿子,能有多狗腿,仕途就能走多远。
显然,他俩在“狗腿子”上修炼不足,道行太浅,漏看了这关键的一环。
小跑着,两名从马车旁离开的兵士,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岗位,拉开了挡住城门用的栅栏,撤去了路障后各站左右,均右手持剑比着左臂而立,恭敬的微微低下头颅。
这是兵士站立时表达尊敬的礼节性动作,当然的,他们致敬的不是安西,更不是车夫,而是马屁股上的烙印。
象征着工会的烙印。
车夫一扯缰绳,打了一声前行的号子,号声悠长,拖车的马匹缓缓的迈开四蹄,在啼声和车轮滚滚声中,马车向着昆勒海姆的夜色中驶去。
这一夜,人们都在品尝权利的芬芳,或是只手遮天者,或是贩夫走卒者,又或是无利可图者。
昆勒海姆,猎魔人公会驿站——
“欢迎来到昆勒海姆,女士。”车夫安顿好马匹后,面向安西,将头上的草帽摘下半掩住左肩,微微欠身,彬彬有礼的对她说。
安西微笑这点了点头,“承您照顾,谢谢。”
再话一声道别,那裹在白袍下纤瘦身形,伴随着脚步的Tita声,一并消失在高低错落的马棚延伸至最远的模糊黑暗中。
许久,车夫才从躬身中恢复,他朝着安西离去的方向轻轻的笑了笑,继而将手中的草帽遮在马儿的头上,空出了的双手便合在了一起,结成了一个术印。
一个双手合捧成海螺模样的术印。
车夫伸了伸脖子,先是在那术印里慢慢吹了一口气,接着唇角翕动,吟诵着,“笛风奏,传吾之声,笛风息,引吾之意。”
随着每个字脱口,空气中的风元素如同获得了生命般跃动着,跃动着组成了一双双围绕着他飞翔的翅膀,借着月色好似一只只时隐时现的蝙蝠。
“散!”
他一声令下,结印的双手向身侧一扬,无数蝙蝠张开双翼起舞,像是狩猎鲜血般兴奋的、成群的向四周蔓延。
每一只迎风展翅的蝙蝠,都会锁定住一个目标,尽管那些目标散乱的分布在昆勒海姆中,除此之外,每一只蝙蝠还捎带上了宿主的一句话,也是宿主想传递给目标们的信息——“安西,入城!”
嗡嗡嗡~
像是蜜蜂在耳边呢喃。
嗡嗡嗡~
像是松掉的吉他弦被人拨动。
嗡嗡嗡~
安西揉了揉耳朵,她知道这是身体条件反射下的无用之举,因为那声音是从脑内而生,是基于对元素的感应能力,揉耳朵并不能让那声音停下。
站在昆勒海姆的街头,安西站住了脚,慢慢的回头,她感应到了元素波动,波动的中心源于身后的方向,那是来时的路,但很快的,她又回过头,继续迈步向前。
邪魔作祟?
拜托,这里是昆勒海姆,是利利萨的大都会!
拜托,虽然叫做格少的公会分会长是个只会“哈哈哈”的白痴,但驻昆勒海姆教区的主教,那位名叫科尼尔的却绝不是什么善茬!
更何况.....
安西瞟了一眼身旁的植物,那植物在两米五到三米之间,上端粗大,下端细长。
树?
不,那是颗蘑菇,更准确的来说,那株植物叫“树菇”。“树菇”的意思,并不是指寄生在树上的蘑菇,而是长得跟树一样高大的蘑菇。
当然,树菇有着千奇百怪的叫法,就连学名是否叫“树菇”,安西也不得而知,但唯独“树菇”这两个字能让人立马联想起眼前的植物,所以安西只管它叫“树菇”。
除了身长体高,树菇还有着另一个特性,它拥有着极强的干扰元素运转的能力,像是植物的光合作用,它能将附近活动的元素吸收到体内,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慢慢的将元素重新吐出。
活在这个时代,你可以不担心盗窃,可以不畏惧抢劫,但你不得不提防从天而降一颗源于魔法的火球。
这种植物听上去,简直是猎魔人居家旅行、抵御恶魔的最佳兵器,前提是使用者能毫不费力的挥动两百斤之重,以及脸皮厚到拖着一根形如“巨形老二”的武器,满街晃荡却毫不脸红的话,那么它确实可以当做兵器使用。
反正安西做不到。
但昆勒海姆人可以,虽然并没有把树菇当成武器,但却将它们当做盾牌,每隔个四五米就植在人行道两侧,这一广载树菇的举措,使得任何大型的魔法都别想在这座城堡实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