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押五十枚铜币沈判赢，当初还念书住宿舍那会儿，我找了十几个人追着他揍，愣是没追上。”古涅尔笑着，眼里分不清是看着的是窗外夜景，又或者是过往的画面。
“根据教义，神职人员是不能参与赌博。”床头柜前，鸽子神父回答着。
“不要那么刻板，”古涅尔说话间三步回到了写字桌，拉出椅子坐下，“你可真是一双好‘眼睛’，亏得有你我能提前知道安西藏在沈判的房间里，可是......”古尼尔似笑非笑，上一句是褒扬，一个转折之后便是问责，“可我没让只盯住安西而已，路仁呢，那个潜入昆勒海姆、替夜隐恶魔卖命的人类叛徒在哪？”他不笑了。
这表情微妙的变化，令鸽子神父有种汗毛导竖的感觉，灰白是靠着变化外形有张千张面孔，而自己眼前的主教大人，只一张脸，便有千面。
“路仁在追踪莱尔，现在的确切位置在南城的塔楼附近，您忘了，我掌握风系魔法【蝠生白影】，可借着风蝠视听，没必要亲自尾随......”
“瞧我，”古涅尔揉了揉额头，“还真给忘了。”揉额的动作一顿，挑起食指在肩头一绕一勾一送，一只似有实物的风蝠，精灵鬼魅般展翅飞向了鸽子神父，在风蝠碰触的鸽子神父身体的刹那，雨丝汇入湖面般融入了他的身体。
正是这只风蝠，向古涅尔传递了安西进入昆勒海姆后的所有行踪。
“还给你，”古涅尔开口，对鸽子神父说，话题一转，又问，“对了，莱尔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时，鸽子神父稍稍愣神，花了一秒排除掉自己上司因年迈罹患了老年痴呆的可能，恍惚间记起跟他打交道，不要用名字。
像自己，负责通讯与监视，他把自己称为“鸽子”，尽管自己的本名叫做莫迪布里克。据他所说，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方便管理和使用，但鸽子神父知道，并非真的如此，在这位掌控昆勒海姆的上司眼中，只有极少数的人才配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是‘鱼饵’，”鸽子反应很快，改口说，“那位偷渡客，我们为他披上药剂师的伪装，送进了魔城接近斯利普套取情报。”
古涅尔嗯了一声，算是明白过来，接着便上下打量起鸽子神父，“所以你现在没事可干，于是跑来沈判的住处监视我了么？”不能说隐含杀机，但话里话外都透着不高兴。
“不敢，我有要紧事和您汇报，只是房间里还有两位客人，所以只好隐身在一旁等待。”鸽子连忙解释。
“开个玩笑而已，别那么紧张。”古涅尔笑着说，试图缓解鸽子神父的情绪。不过在鸽子神父得身上，却似乎只体现了相反的效果，他更紧张了。
整个昆勒海姆，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古涅尔的上升过程，起初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见习牧师，一年后古涅尔成为了自己身边的，一个等着自己的提携的后生小辈，再一年之后与自己齐肩，最终成为了掌管昆勒海姆的主教。
有些人需要一辈子的沧海桑田，才能看到的另一个后生的成长，而鸽子只用了三年便能从古涅尔身上获得这份体会。他亲眼见证了古尼尔的上升过程，就好像目睹一个骑着火箭升天的人，纵使追逐着火箭尾气抬头仰望，那高度也始终无法企及。
所以说在这位爷手底下办差，他怎么能不倍加小心与谨慎？
“不是说有要紧事么，说吧。”古涅尔开口。
“船备好了，如果再不送鱼饵来开昆勒海姆，鱼饵可就危险了。”
“嚯，”古涅尔惊讶的冷笑，“你有见过还没钓上鱼就收鱼饵的么？路仁还在满大街乱转呢。”
“可是......我答应过莱尔，会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上帝他老人家还答应过我，信他者得永生，我永生了吗？你别忘了，为了让他活着，我们已经永远的失去了‘剑’。”
又是一个没有名字的标签，鸽子神父即刻心领神会，他明白自己的上司暗示的，是一个叫做“诺勒”的孩子，那孩子不是并不属于教会、猎魔人公会、又或者宫廷。诺勒这孩子身世离奇，使得一手飘逸绝伦的剑术，尽管，那孩子的身高还不如他手中的长剑。
他不止一次听到自己的上司在无数私人场合中，言语透露出对那孩子的喜爱，不过请不要误会，这份爱意不来自于儿童天真讨喜的外表，而是那不从属三大势力的背景。
没有身份，就能够让诺勒代替自己干一些见不得光的黑活，例如绑架与暗杀。
剑在斩杀敌人时，始终与主人保持着一段相对安全的距离，没人能追查到幕后主使，所以古涅尔替诺勒取名为“剑”。再加上诺勒对教会足够忠心，对神明足够虔诚，只要披着主教的袍子对这孩子赐予主的祝福，便会使这孩子执行一切任务时，都像剑般一往无前，不惜性命。
结果是这孩子果真丢了性命，他死在了执行保护莱尔的任务中，死在了路仁的手里。
“诺勒是个好孩子。”鸽子神父眉眼低垂。
“是啊，除了我之外，这孩子与你最为亲近，为了个不相干的鱼饵牺牲了自己，总得让他的牺牲得到相应的回报，”古涅尔扶了扶硕大的黑框眼镜，镜框中双眸眯成细线，像一条蛇，“不能叫这孩子白死。”古涅尔最后完成了他的话，说。
“那接下来呢，我们该做什么，主教大人？”
“钓鱼。你把鱼饵扔在哪了？”
“莱......”鸽子神父改口，“鱼饵被我安置在治安团的地下审讯室。”
“那就在通向审讯室的入口加派两组治安团，再安排两组治安团在附近街道巡逻，做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路仁在南城塔楼附近转悠，为的不就是登上塔楼查看形势么，那咱就让他好好的看看。”
“四组才四十八人，会不会太少了。”鸽子有些担忧，路仁能折断主教的“剑”，这些虾兵蟹将看上去并不能拿的下这位狠角色。
“少才好，多了怕他应付不来，天知道树菇对路仁的影响有多大，对了......”古涅尔缓了缓，竖起食指，戒指大小的魔法阵套在食指上幽幽转动，“血印路生，承。”他轻喃咒语，魔阵旋转着最后在指尖缩成一点，魔阵光芒褪去时出现了一颗像是红豆大小的玩意儿。
“接住。”古涅尔说，然后屈指一弹，绯红色小球向鸽子神父飞去，鸽子神父反应很快，唰的一下抬手便接住，将那枚小球握在手心里。
“让鱼饵把【血露】吞下，随便找个理由，健胃消食还是补钙，怎样都好。”古涅尔交代说。
而伫立在床头柜前的鸽子神父，听了后却露出古怪的表情，像是惊恐，像是怀疑，他微微张着嘴，欲言又止，握住【血露】的手，因用力过猛而使整个拳头都在发颤。
良久，那拳头才松了下来，不再发颤，“鱼饵身上有伤。”鸽子神父说。
“那更好不过，就告诉鱼饵，这是能治他伤的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