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刺为主,一剑化三,其名为【影】。
【影】本出自【十字五刑】,是治安团传统五式剑式里入门的第一式。想要习得此剑,除了基本的招数学习和身体素质外,更求心无旁鹭,讲求出剑时临敌无畏,无虑生死。
话从嘴里说出倒是简单,试问一句,当剑在你手时,你杀人手真不抖么?不惧怕生死当场的后果么?治安团以学会【影】,作为选拔出队长的主要条件,暗含着自己的考量。
老天爷开眼。
照理说不是队长的克里斯,本使不出【影】,可赶巧了,此时他一心替同伴复仇,忍住不想家中后事,心下一片空明,眼中只有路仁,脑中只有路仁死;再加上早就觊觎队长之位,暗地里苦下功夫去练习,有了用【影】的基础,此刻剑一刺出便心往剑随。
刹那间,一柄笔直的十字剑,在克里斯手中化成三道弧光,纷指三路,一去眉心、二指咽喉、三走左胸心脏,尽是要害、触之即死。
虽变化陡生,饶是凶险,可对手也非同寻常,剑锋所指的,是徒手能在安西一双快刀下游走的路仁。
灯光昏黄里,路仁与袭来的剑刃同时而动,快得混成了虚形。三剑先后而至,刺向眉心的那剑落了空,刺向路仁咽喉的那剑却刺了个寂寞,唯独那最后一剑在避无可避中,正中路仁左胸!
才才叹着老天爷开眼,可跟个猫头鹰似的,开眼也只开一只。这刺入左胸的一剑,哪怕再长一分,必破心脏,出人意料,克里斯在眼看得手之际,整个人如遭雷劈般从恍惚失神的状态中惊醒,手腕子一颤带动剑,生就把夺命的一刺,化作伤敌的挥斩。
一剑斜挥后,剑势用尽,剑身白刃划开路仁衣服撕裂皮肉,沾着血丝横在克里斯身侧。那一刹,克里斯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是撞了邪了还是见了鬼了,更是立即明白,眼下路仁不死,那么死的便是自己!
果不其然,瞪大双眼、冷汗满面的路仁,得生之际在嘴角边勾起一丝笑,在这既是生机又是转机的时刻,他瞬间压近身形,若说甩开十字剑斜在自己身旁的克里斯,他的动作像是张开了怀抱,那么此刻,路仁算是主动的撞进他怀抱之中。
他更是抻开了单手,掌心中月亮吞噬太阳的夜隐咒纹,散发出比暗黄的煤油灯光线耀眼数倍的光,魔法的神妙因咒纹而绽放。空气中,本是无形的风有了形,成了线,缠绕住了路仁的五指,好似五枚坠着蚕丝的戒指。
如果不在这座树菇环立的昆城之内,如果没有树菇天然特性压制住元素流转,他单手牵动风元素的威能可以强盛十倍,不过这也足够,对方只是治安团一个肉体凡胎的兵士而已。
与那单手几乎同时到来的,是路仁的声音,两人贴的极近,声音几乎是在克里斯的耳边响起。
“告诉你,人无法成为恶魔,是因为人不肯舍。”
不肯... ...舍?
话音余味正在克里斯脑海中回荡,没来得及多想,路仁的手掌已重重的按在他的胸膛,五指上缠绕的风像是强酸一般,旋转着溶解掉克里斯身前的皮革铠甲。那一刻,克里斯只感觉意识被抽空,好像灵魂被拽着离开身体,他甚至能听到胸前的骨头发出一串像是撕纸的沙沙声,密密麻麻的,甚至觉得千斤之力在挤压他的肺部,所有的氧气逃命一般的离开他的身体,令他的身体瞬间干瘪下来。
那一掌之下,克里斯腾的飞离出守卫处的石头房子,落在了满是尸体的庭院中,躺在了死去的治安团小队队长身边,他手中的十字剑无力再握住,脱手后,剑柄上高傲的狮子依旧昂首,张牙舞爪的怒视着月亮,剑身则斜斜的插入地泥,四十五度,像是等待着谁前赴后继。
却是奢望,因为庭院里再也无人站着。
唯一站着的,只有石屋里的路仁。
路仁默然的收起笑,他翻开掌心,微微皱眉,前一刻聚合的风元素已消失无踪,此刻他凝视的是一张布满老茧的粗糙的手掌,也跟他四十开外的面容一样沧桑。
“不肯舍... ...么?”他对着手掌心喃喃了一句,抬起目光视线穿过幽深的院子,最后落在不再动弹的克里斯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不再看,俯身拾起之前随意放在脚下、却没移动又或打翻的煤油灯,对着漆黑如矿井却只有窗户大小的暗道,举灯晃了那么几晃,光线瞬间照亮了通往地底的楼梯。
楼梯是木头的,布满了尘,均匀的模样,举着灯的手感受不到空气的流通。
“像个口袋。”路仁微微眯着眸子审视,自言自语了一句。
如果出入地下都只得依赖面前的暗道,不是“口袋”又会是什么?
先是碰到了仗着一柄剑就能干掉下级恶魔的小鬼,接着遇见了手持双刀险些把自己杀了的女人,再然后自己闯进了设下埋伏满是治安团的庭院,以及眼前... ...封住暗道就等同于密室的地下空间。
可以做的再干净些么?阴谋暴露无遗,好像幕后主使也全然不在乎,入口暗道俨然一副请君入瓮的模样。
这是挑衅,是对夜隐一族的挑衅!
驻足暗道前,路仁笑了笑,手倒不像面上那般从容,提着灯的手力气不自觉的增强,与把手相连的煤油灯开始微微晃动,老旧锈蚀的连接处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他目光顺着台阶向下,于是便抬起了傲气的、带着青色胡茬的下巴,用另一只手不紧不慢的整理了前襟后,阔步向深处走去。
昆勒海姆第六街区、乘风街道——
昆勒海姆地处热带边缘,热带季风一年四季都会为这座城市输送天然暖气,使得昆城素有“大自然温室”的美誉。
当地人却不这么想,他们管昆城叫“大自然的烤箱”,因为常温27度左右着实热的难受。
哪怕是夜里。
乘风街是沿海路段其中的一条,连接着港口,是昆城拥抱海洋的一条臂膀。可严格意义上,都不能把乘风街称为“街”,只能算作“马路”。
马路马路,本来就是行马过车的路。马这种生物,按我们国人老祖宗所说,它有龙性,一旦惊了那可不得了,疯起来玩命的跟你撒泼狂奔,四五个壮汉你也难拉得住,稍有不慎就会酿成重大交通事故。所以乘风街不像昆城其他的街市,一路上鲜有行人,少有商铺。
此刻,夜半未央,本就用来疏散港口货物的通道更是萧瑟,十里长街仅有一人一马,人牵着马,马拖着板车,板车上载着货,货被麻布盖上像个土包。
牵着马的车夫叫“老甲”,他本来没有名字,码头上都管他叫“老家伙”,可码头边上叫一嗓子“老家伙,出货啦”,会有七八个人应一声“哎!这就来!”
为了便于区分,他就叫“老甲”。
他干的是散货的营生,主要负责把货物从港口运送到集散的驿站,说白了,跑腿。这趟板车是今天的最后一趟,卸了货,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回家,卸下一整日的疲劳。
可他走的并不着急,也许是咸湿的海风,又也许是闷热的空气,总让人醉醺醺的沉。
车轮嚓嚓,马蹄嗒嗒,一人一马走的倒也清闲,街两旁种植着树菇,这植物有树一般高矮,却不得树一般的长势,它长得东倒西歪,菇伞盖上被人为镶嵌了月光石,月亮才露半个角这种石头就开始发光,随着夜色愈浓光线则愈盛,跟太阳能似的方便,却不如太阳能来的廉价,颇有几分“北京的彭尘,伦敦的雾,上海人用红木铺马路”的味道。
此时夜深,月光石发出的光将树菇映照得通体雪白,甚至把石子路上的石子映照得颗颗明暗斑驳。如果初入昆城,一个人走在人迹罕见的乘风街,你只会觉得渗得慌,久了,你就会开始习惯它们的存在,好像没有它们,这里便不是昆城,再年深日久些,你会开始嫌弃它们,怀疑起昆勒海姆人的审美眼光。
“真他么丑。”瞥了一眼后抬头往上,老甲对着身边的马儿说话。
他不得不抬头,乘风街中段有个坡,过了这个坡,就没那么吃力难行。正要迈开腿爬坡,身边的马儿却突然停下,牵着缰绳的老甲只觉得手中一紧,诧异的回头瞧了瞧,只见这马儿摇头晃脑、翻着嘴唇皮子露出两行硕大的牙齿上下摩擦着,一双前蹄不住的踏着地面。
人有自己的脾气,马也有独特的性格,老甲跟身边的这匹马是多年老搭档,知道它马尾巴甩那么三四次是要拉屎,帮它梳毛它就要发出笑声似的马嘶,他对它,最是了解。
而它现在这副模样,多年来老甲只见过两次,一次是路上冲出了几条无主的野狗,张开狗嘴冲着他的马狂吠不止;另一次,则是离码头太过接近,一艘四五层楼高的货船,张开巨帆向他们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