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莫里斯,先尝尝这个,这是我家众多招牌菜之一的敦克红酒炖牛肉,肉质鲜嫩入口即化,但最出名的地方是它的汤汁,诶你的餐具里怎么没有银汤匙?等等我帮你喊一下侍者。”
看着依耶塔慢条斯理体贴温柔地拿着刀叉帮自己切开盘子里的鲜红炖牛块然后满眼期待地用叉子送到自己嘴前,莫里斯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一场噩梦,他不能驳了依耶塔的面子只能闭着眼睛顺势把叉子上的炖肉块咬下,在咀嚼中鲜甜的汤汁在唇齿和舌尖迅速蔓延开来,莫里斯想说这真是绝妙的美味却又在伯母杀人的视线下夸不出口,只能默默地拿起餐巾擦了擦眼角流下的泪滴。
希芙知道自己今天就是个误入群龙宴会的小白兔,所以今天的她显得尤为乖巧,先是老老实实对着克罗夫特老爷问好,又对着伯父伯母鞠躬表示好巧啊又见面了,之后就陪笑着坐在角落里默默地端着自己的盘子吃了起来,所有人都对这懂事有礼节又娴静可爱的姑娘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反观莫里斯和莲娜……
前者因为自知上当抢了今天主角风头的关系,只敢默默地听从伯父的安排坐在这位中年男人的附近,可问题在于坐在伯父身边就意味着要紧挨着依耶塔啊!莫里斯在最开始从男人嘴里听到对方这么安排的时候只想大声咆哮一句说伯父你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你真的背叛了吗!?
而莲娜则无声地坐在依耶塔身旁,即使是在吃饭时也没有褪下斗篷的兜帽,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阵阵生人勿近的气息,再加上今天刚刚在劳尔斯家族里又出了那样的事,所以一时间莲娜周围的气氛都凉到了极致,伯母悄悄地咬牙,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原本光彩照人的那个青年,在莫里斯和依耶塔这般几乎要亮瞎眼的攻势下,一时间也感觉自己颇有点抬不起头的意思,像个NTR故事里只能看着自己老婆跟别的男人亲密互动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的苦主。
虽然依耶塔并不是他的老婆,但如果没有莫里斯的话现在这件事应该已经板上钉钉了吧?!
莫里斯看着自己这个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的亲戚,那张黯淡的脸上不断浮现出的恨意,一时间也是有苦说不出,他只想对所有人解释道你们误会了,我他妈才是那个受害者,我才是!
“来,我家亲爱的莫里斯,再尝尝这个炖鱼~原材料可是波罗海岸特有的石斑,渔民捕捞上来之后就塞进冰块连夜加急送到哈默郡,据说送过来的时候还能动呢?”依耶塔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啊,汤匙还没送过来对吧?”
莫里斯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连连点头表示姐姐你快走开走开没看见我伯母那双眼睛都快把我活剥了吗?就别搁这闹腾我了,再闹腾下去今晚我能不能回家住是一个问题,睡下之后会不会被刺客半夜入房当场杀害就又是另一个问题了啊!
“那,”依耶塔轻笑着,拿起了自己的汤匙,盛起半勺鱼汤,小心翼翼地送到了莫里斯面前,迎着对方诧异的视线,温柔地说道,“临时用我的吧?放心,我只喝了一口,今天没涂口红,也不用担心被染色,快,补脑子的。”
我快个铲铲!
莫里斯当场就感觉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姐姐,这可是你爹你亲戚我伯父伯母家里人还有我家轮亥圣教圣女莲娜的面前,你就敢这么玩啊?!
我担心的是染色吗?我担心的是今晚会不会直接在看周公的时候顺便就去找阎王爷谈下辈子投胎去哪了!
但是看着对方含情脉脉的眼神,莫里斯又一时犹豫对方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做出这些事,她是真的以恋爱心情对自己这样的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直接回绝会不会很伤她的心?
“诶,快啊,要凉了,”依耶塔佯怒道,眼里却忍不住流露出几分笑意,“快喝了,补补脑子,下次就不会被骗了。”
莫里斯差点拍案而起:你他妈果然还是在玩我!
就在局面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让旁若无人的依耶塔侧过了视线。
“咳咳,”伯母似乎再也看不下去这样的状况,她轻咳了两声,笑了笑,开口说道,“克罗夫特,不好意思今天让你见笑了。”
“我?不不不,我感觉很有趣,”克罗夫特老爷大笑了两声,这让众人忍不住侧目,因为平日里这位老爷是出了名的冷漠,就连对自己女儿的时候都没露出过几次笑脸,“我实在没想到小女还能和莫里斯侄儿如此亲密,想必依耶塔你加入警视厅在晋升的时候选择马其顿城,也是为了莫里斯侄儿吧?”
“是的,”依耶塔终于放下汤匙,对自己的父亲说道,“因为我想见他,所以就去了。”
伯母愣住了,直至此时情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掌控,原本这是一场围绕着自己家族小辈和依耶塔之间的相亲,可为什么现在变得好像是让莫里斯当了主角一样?
可此时的情况对于克罗夫特老爷而言,反而是最好不过。
劳尔斯家族和克罗夫特家族从以前开始就是互相交好,但原本要是真说是否可以亲上加亲,其实克罗夫特老爷是在犹豫的。
依耶塔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走了,而一直忙于家族的克罗夫特老爷知道自己对依耶塔疏于陪伴,也是抱有一些愧疚,所以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实际上这个父亲其实是个十足的女儿控。
当然莫里斯身为转世重生者,从小就看出来了这父亲实在不对劲,他对依耶塔的管教相当严格,在别人眼里这也许就是大家族里对于千金修养的塑造,但是莫里斯总觉得对方实在严厉过头,小时候他和依耶塔彼此亲近,关系好到甚至还会在某些晚上互相搂着睡在一起,所以有时他也会听到依耶塔说些梦话,大致内容都是想念母亲,以及觉得父亲太让自己困扰……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克罗夫特老爷还是很珍惜自己的女儿,拿依耶塔的人生去交换资源,要他干出这种事的话还不如直接拿刀抵在他脑门上,如果实在要去做的话,那也得保证依耶塔以后的人生绝对幸福,如果依耶塔受到一丁点委屈他都会当场抄起家伙拿出自己年轻时在黑街兄弟会里打拼的气势去跟那个男的拼命。
所以对于劳尔斯家族的数次这种请求,他也是实在拗不过,最终才决定今天带着依耶塔敷衍了事地拒绝,可直到刚才亲眼看见他才知道,那个当初小时候离开哈默郡后来一路长成参天大树的小莫里斯,居然在今天这种时候回来了。
年少有为,长相俊逸,四百人里才能出现一个的秘源巫师,一千个巫师里才能有一个长成的大巫师,贵为一教之皇,在地位上能与当朝皇帝平起平坐,家底极为殷实,就算现在轮亥教会的影响力在不断衰退,可整体影响力还是甩了在座的这两家乡绅土豪不知道多少杯香飘飘,不如说两者完全就没有任何可比性。
最重要的是——自家女儿好像对这莫里斯确确实实有兴趣!而且看着莫里斯这一副妻管严的架势,以后就算结了婚成了亲,那依耶塔肯定也不会受任何委屈。
这位父亲越想越兴奋越想越得意越想越看莫里斯看得顺眼,一时间巴不得当场把民政局搬过来塞到这两个人头上让他们当场结婚百年好合,莫里斯自己就是一个教皇,还省了请牧师的钱,你看,多棒的驸马!
依耶塔收回汤匙,对莫里斯开心地笑了笑,后者也只能点了点头。
伯母看见这一幕,又看了看克罗夫特老爷对莫里斯那眼里几乎就要溢出来的欣赏,只觉得脑子一嗡,整个人都无力地瘫坐回了椅子上。
而原本来相亲的那个莫里斯堂兄也只能深深地看了莫里斯一眼,在他的设想里自己只要得到依耶塔,之后的日子就是平步青云,借着克罗夫特家族和劳尔斯家族的资源,美好的未来简直是触手可及,更不用说依耶塔本身这妩媚的模样,光是看着那双白皙柔嫩让人不禁想要拿在手里把玩的脚踝他就已经快要血脉偾张了。
“唉,我家女儿也真是辛苦,”克罗夫特老爷忍不住对着伯父端起酒杯,“加入警视厅以后为了能考到马其顿城,不知道拼了多大的劲儿,那段时间真的是天天夜里我都能看见她伏在桌子前面读书……”
依耶塔连忙示意自己父亲别说下去了,而伯父则欣然会意,举杯帮忙让克罗夫特老爷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了下去,这位中年大叔的心里此时在想反正自家侄儿都跟两个姑娘不清不楚了,再多一个也不是啥大事。
这时候伯母终于勉强坐直了身子,可当她试着再插入话题说些什么的时候,有什么光忽然映进眼里吓了她一跳,伯母连忙朝着光源看去,却发现那是一柄被人放在椅子边缘的细剑,剑柄的生铁迷离而锋锐。
她忍不住有些生气,心想现在就连你也敢欺负我了?于是猛地躬下身子伸出手准备拿起这柄剑把它甩到一边,可一只手忽然将细剑拿起紧接着是毫不犹豫的三段打击——后颈、眉心、脊椎,精准又迅捷的技巧,就像是黑色的鬼魅连剑鞘的影子都看不清。
中年女人吃痛摔倒在地上,刺耳的哀嚎声猛地响起,顿时整个房间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莫里斯连忙站起身走到伯母身边想把她扶起来,一边扶着一边拼命解释说对不起对不起,莲娜一直以来都把那柄剑看得比命还重要,对不起都怪我没有对大家解释清楚,可对方却趁着他没有防范的时候用力把他推开,莫里斯一个不注意直接被推到了墙边的玻璃画框上,玻璃应声而碎,莫里斯倚着碎玻璃站起来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天与地似乎分不清任何界限,视线渐渐被浓烈的血色所覆盖,他呆呆地伸出手摸向额头,眼前浮现出来的光景却愈发刺眼。
那是记忆里夜幕下鲜艳而五彩斑斓的高架桥,那是散发出腻人甜味又忍不住让人一次次探出筷子的黑色巧克力火锅,那是一场恍若永无止尽的暴雨,那是数不清的怨念以及恨意,那是无尽的死亡,以及冷彻残酷的毁灭,他忍不住低声呢喃道——“不要,不要,不要过来,什么都不要,求求你们了,真的不要,不要……”
四周的空间忽然被某种无可比拟的力量所扭曲,那是秘源,那是凡人可望不可即的究极力量!
“不要,不要,求求你们……”
他的模样像是在恳求,却又像是在逃避某个幽灵一样的东西。
莲娜在看到他流血之后表情猛地一变,而依耶塔连忙放下刀叉呼喊他的名字想跑到他的身边,可下一刻男孩那双深灰色的眸子骤然迸发出丝丝如电芒般明灭的幽蓝,寸寸的空间从周身开始肉眼可见的炸毁,象征着【毁灭】的圣徒力量不受控制地从体内涌出!意识从这里开始就彻底陷入黑暗,而记忆画面的尽头只剩下一个不顾一切冲向自己的白发女孩。
还有几乎要将人蚕食至尽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