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
山下有座村。
不知什么时候起，村子里便流传着有关山上有位神仙的故事。进山砍柴的樵夫们信誓旦旦说自己不止一次遇过山里的神仙。在他们口中，那些神仙御风而行，踏剑而飞，随手捏个法诀都能引来天雷。可真让他们说清那个山里神仙到底是个啥样时，却又各执一词，不尽相同。
有人说是个白发如霜的小姐姐。
有人说是外貌如稚童的小大人。
亦有人说，神仙大人是个超级大帅哥。
类似的争论持续了很多年，甚至好几代。狗子从记事起，所有关于童年的记忆，便是自家老爷子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天天和对家的小红外婆对喷，一个是“神仙姐姐”党，另一个是“神仙帅哥”党。父亲说，不要在意，两个老不修的打小就是这样。
狗子当然不介意。反正不管老人如何相互看不顺眼，都不阻碍他和对门家的小红天天厮混在一起，过家家玩泥巴。
后来，类似的争论便暂时告一段落。
因为小红家的外婆走了。
出殡那天，小红捧着灵牌，泪眼哇哇。长长的送行队看不到尽头，纷纷扬扬像是下了一场雪。年纪还小的狗子却没太大感觉，只觉得一身缟素的小红真好看，十余岁的小身段已经有了几分春风抽芽的意味。
送行队一路向西，进入了山林。村子数百年来都习惯了把死者埋在那蔼蔼青山中，让魂归的死者们在神仙大人的庇护下轮回。狗子并不是家属，自然不能跟着进山，只得悻悻折返。回到家门口，却是发现每天雷打不动坐在门口晒太阳兼骂街的爷爷没出现。那张小板凳上空荡荡的，有些冷清。
家里寻不着人，也没多想。只当老爷子是出去转悠散心了。
结果这一失踪，便是数年之久。
……
……
狗子偶尔会陪小红进山，去给她奶奶扫墓。
事实上也不能算是扫。因为每次少年少女到来，都会发现那坟茔洁净如新，一颗杂草枯叶都无。偶尔还能见到摆在墓碑前的一些食物——徐锦记的包子，老巷子的张大爷卖的冰糖葫芦，传承了三代的李家豆水，等等等等。
小红说，这些都是奶奶生前最喜欢吃的。
两人猜测是谁送来的，因为小红爷爷很多年前就先一步比奶奶离去了，所以应该不是他。猜来猜去，两人最终只能把结论落在那位素未谋面的神仙大人身上。毕竟只有神仙大人无所不能，说不定真的知道奶奶生前最喜欢吃什么呢？
斯人已逝。
该哭过的已经哭过，再如何不舍，少年少女终究是关不住太多的伤春悲秋，上过香后便相携离去。过了好久，那座坟茔前又出现了一道身影，两鬓墨黑，儒雅淡然。
他不知哪里掏出一方小板凳，就那样坐在墓碑前。
哗啦啦……
山间飘着寂寞的秋风，曳落的枯叶转啊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