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飘渺间，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崖间的栈道上相继而行。所谓栈道，其实不过是一根又一根手臂粗细的横木钉在万仞绝壁上，露出石壁外的部分只有不到五尺。山顶雾湿，横木上青苔遍布，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不过一旦进入筑基期，那些对于凡人而言的绝境，便不再算是绝境。
萧独水已是金丹初期，凭虚御风当然不在话下。之所以特意沿着山栈转上一圈，是为了照顾身后的小师弟。三年前，萧独水下山采购储粮，发现那家常去的小镇被流寇所害，整个小镇一片乌烟瘴气。大道无情，萧独水并没有几分为镇民报仇的心思，只一心想要赶着买完东西然后回山睡觉。可偏偏好死不死地，那些流寇偏要在他面前干些不堪入目的事情，譬如随地大小便，又譬如……非礼良家幼女。
萧独水挥一挥衣袖，一群流寇惶恐裸奔跑出小镇，不带走一片布料。顺手笑纳了那群盗匪的收获，他不顾弱智仙女的抗议一股脑塞进了虚无戒指里，结果在转身御风之际，却发现大腿上抱着个小女孩，一把涕一把泪的，通红而湿润的大眼睛看着贼可怜。萧独水当时也没多想，心道山里仅有的两个异性同门都不是正常女子，没半点共同话题，而健谈的三师弟在外面呆了快一甲子也没见回来，怪寂寞的，不如收个小萝莉，回去斟茶递水也不错？
想是这么想的，只可惜现实总是有些不如意。
——当时咋就没发现小师弟是个男的呢？
萧独水叹息。
察觉到师兄瞥来的一丝目光，小师弟立即低下了头，有些不安地搅着手指，欲言又止。
“你好像有话想说。”
“是，是的……师兄，二师姐说，她最近要恋爱了，打算请假十年，生了孩子后再回山。”
“哦。”
“还有，四师姐托我带话给您，她不想修仙了，想要学研究机巧之术，昨晚就收拾包袱前去长安拜访欧耶大师。”
“哦。”
“还有三师兄，他昨晚飞剑传书回来，说还想在山下守多几年墓，对你说声抱歉……”
鼓起勇气说完这些消息后，小师弟怯生生地看着大师兄的侧脸，问：“师兄，您不生气吗？”
“生气？生什么气？”萧独水神色漠然，“他们爱干嘛就干嘛去，我还要忙着修仙，其他事情懒得管。”
青橙山上多奇葩。一个天命孤寡的剑仙胚子，不练剑，却天天下山找男人；一个千年难遇的道胎，不修道，却把心思沉浸在奇技淫巧上。
就来看起来最为正常的那个，也是不惜修为暴退，自愿堕入俗世小村，活了一个生老病死的甲子。
小师弟有些担忧：“不怕师傅他老人家生气吗？”
萧独水摇头：“不怕。”
师弟一想也是，因为从进山的那一天起，师兄就说过师傅要闭关一千年。在进山之前，师傅就已经闭关好几百年了。山上其他师兄姐们都没见过师傅，只有大师兄见过，并且是待师授业。师傅修为有多高？大师兄说，比他还要高三四层楼。大师兄是金丹期，再高三四层，莫非是……
师兄说，意会就好，咱牛逼别到处说，要低调。
山上一下子走了几位同门，虽然萧独水面上不说，可终究还是觉得寂寞了些。这从他最近频繁去照料那只宠物龟就能看得出来。以前忙的时候，萧独水总是十天半月地才投一次食物给小安。不是四师妹心细的话，可能这只被赐名为安图恩的老龟早就饿死了。
而现在，萧独水一天三次地拜访养龟池，天天蹲在池子边上看安图恩。长期呆在元气充沛的山上，这只百年老龟已是灵智初开。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眼角不自主地淌下了老泪，心想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自己大概逃不过被制作仙丹或者龟苓膏的命运罢……
可萧独水迟迟不动手。
直至某天，那份被萧独水盯着的压迫感才撤去——
这一天，小师弟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师兄，山下那座小村有人来求救，说村子里最近出现了一位金发妖人，希望咱们去为民除害……”
萧独水二话不说，罡风缭绕而起，当即踏风下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