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发,玫,瑰,发~”
清晨时分,林小树的梦境被小百科的朗读声打断,他在初醒的混沌中睁开双眼,感觉胸口沉闷,定睛一看,原来小百科正坐在自己身上,一本正经地早读。
关于小百科这个称呼,百科全书和林小树有过争论。百科全书认为,自己是很古早的产物,应该很老很老才对,叫小百科过于幼稚。但“老百科”这个称呼,又显得有点难听,毕竟她外表看上去是个萌妹,而“老百科”听上去像个绝经妇女。
总之,林小树开始称呼这位既是书,又是口服液的女孩为“小百科”。小百科在林小树家里的时候,也从不变成口服液或者魔法书,就以一个小丫头的形象在家里溜达,对人类世界的很多事物,她感到非常新鲜,所以即使一直宅在家也不会觉得无聊。
林小树并未限制小百科在家里闹腾,不过,一觉醒来,这小东西出现在自己床上,确实有些过分,胸口上的压迫感让林小树做了一夜噩梦。
“你在干嘛呢!”林小树问。
“你之前让我学学说话呀,我已经在学了!虽然我有下载这个国家的语音包,但有些读音还是需要更新一下,
玫瑰发,玫,瑰,发~”
“读错了呀笨蛋!”
……
自从接受了周钰竹的拜师请求后,林小树的日子又变得平淡起来,驾鹤飞天那种惊险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这些天,林小树在家的时候便喂喂小百科,在学校里有空就揣起魔法百科全书牌口服液去教周钰竹打牌,这个丫头学得很快,对于21点游戏的数学规律掌握得十分清楚,甚至还通过分析游戏倍率总结出了最佳策略。不过遗憾的是,周钰竹没有再用过魔法,因此,小百科的复制进度一直停留在了百分之九十五。
为了保持低调,林小树最近几天没有去赌场,而周钰竹显然不觉得有什么保持低调的必要,从她日益浓郁的黑眼圈来看,她最近应该经常去赌场熬夜打牌。对此,林小树不能制止,只能给她几张其他赌场的VIP卡,让她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免得又因为在麻瓜局炸鱼被人追着剁手。云阳市的这种地方倒特别多,这座经济发达的城市,有着不为人知的阴影,因为早年的一些经历,林小树对这类事物有一些了解。
让林小树不解的是,周钰竹好好的一个中学生,为什么老往赌场里跑,难道真的喜欢赌博吗?
在周钰竹请林小树去家里作客这天,这个疑惑终于解开了。
“学长,周日有空吗?”
某个周五,在完成午休时的“赌牌课堂”之后,周钰竹突然问了一句。
“有空也不陪你去赌场。”
“不是啦,我想请你吃个饭。”
“哦?”
“来我家吃,怎么样?”
“噗!”林小树刚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便呛了一嗓子,“别吧,你家里人呢?”
“我妈在家啊,而且就是她让我请你到我家吃饭的。”
“这更怪了吧,阿姨又不认识我……”
“我不管,母上之命不可违,你不来我就去给你们陆老师告状!”
“行吧……诶我说你能不能别老是把告状挂嘴上,好像你底子很干净一样,咱不是共犯吗……”
周日上午,林小树正在为穿搭发愁,换了好几套衣服,还是显得像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转念一想,哦,自己还真是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不知道会不会给阿姨留下坏印象,不过就林小树的经验来看,到时候假腿一亮,任谁都会同情心大发,瞬间觉得自己是个可怜虫。这残疾人的名号,简直是上天发给他的金水,什么不良记录都能洗白。得,那就随便穿一套吧,又不是见岳父岳母。
“你要去‘纸牌女孩儿’家了吗?”小百科不知从哪钻了出来。
“不要给别人起奇怪外号。”林小树揉了揉小百科的脑袋。
“我也去!她要是用魔法了我就能复制了!”
“……好吧,可是今天只能把你揣书包里嗷,系腰包的话,搞得我像个修家电的。”
“没问题!”
说罢,小百科变成了口服液盒,跳进了林小树的书包。
按照周钰竹给的地址,林小树来到一座老旧的居民楼下,周钰竹已经在此迎接了。小姑娘今天身上套着一件长袖卫衣,搭了一条浅蓝色直筒裤,那件卫衣上画着一朵小花,红蕊白花瓣,画得很像荷包蛋。
一看见林小树,周钰竹便蹦蹦跳跳地凑了过去:
“学长,你脸上有东西!”
“诶?”
“你看,你脸上有一副同花顺。”
周钰竹假装往林小树脸上摸了摸,然后嘿嘿一笑,将手一翻,在手上变出了一把牌。
“呵,学得倒是挺快,纯手法?”
“还是用了一点那个能力,嘿嘿,”周钰竹将牌收好,道,“只靠手法的话,我最多只能变一两张。”
“哼,那是当然,因为你衣服里没机关。”
“什么机关?学长教我!”
“抱歉,传男不传女。”
“切,小气鬼,一会儿不给你饭吃!”
胡闹了一会儿,周钰竹便领着林小树上楼了,周钰竹家的房子不大,家具也有些老旧,不过都收拾得很干净,看起来倒是十分温馨。
“不好意思啊学长,我家有点小。”
“我觉得很好啊,你家看着就很舒服,不像我那儿。”
“小树来了吗?钰竹,快招呼你同学坐呀。”周钰竹的妈妈在厨房里喊着。
周钰竹和林小树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一通操作后,也没哪个可以看的频道,二人随即陷入诡异的沉默,周钰竹更是满脸通红,几乎就要冒烟。看样子,她也是第一次邀请男生到她家。
“额,要不,玩会儿牌?”林小树拉了拉袖口,手上瞬间变出一副扑克牌来。
“别别别,”周钰竹光速把那副牌塞了回去,“看见我打牌我妈会杀了我的!你一会儿千万别说我们俩去玩牌的事!”
见周钰竹这种反应,林小树也是有些奇怪,中学生玩玩扑克牌也算不得多么不正经吧,这家人管得这么严吗?
二人继续枯坐一会儿,便到饭点。周钰竹妈妈从厨房里端出一道又一道家常美味,鸡鸭鱼肉,煎炒烹炸样样齐全。周钰竹的爸爸好像不在家,于是林小树便和母女二人开饭了。
席间,周钰竹妈妈不停地给林小树夹菜,一点也不生分,倒像是老熟人似的,想必周钰竹平时没少在家提起这位学长。吃过了饭,周钰竹妈妈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林小树聊起天来,聊着聊着,便突然提了一句:
“小树啊,我们家实在是承蒙你照顾啦。”
“诶?”林小树一愣:这是什么神展开?
一旁的周钰竹疯狂递眼色,龇牙咧嘴的,又不出声,大意应该是:你顺着我妈的话说就行。
“钰竹说,你在学校就特别照顾她,知道她有难处之后,从你爸爸妈妈那要了几十万给钰竹,有这事儿吧。”
“啊……这事儿啊……”林小树一时有些懵逼,而周钰竹几乎已经要在他身边张牙舞爪了,“是……是有这么回事儿。”
“那我就放心了。其实啊,我一开始不信钰竹,我还以为她学她那个混蛋爸爸,去赌场放赌,才赢了这些钱呢——不怕你笑话,钰竹她爸爸就好个赌博,你也知道,云阳市这种去处不少,他就天天晚上去赌,欠了一堆债,最后被要债的找上门来,打个半死,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我们家还了债,就拿不出医药费了,所以钰竹最近每天晚上都出去打工,不过有你帮忙,孩儿他爸终于有救了……”说到伤心处,这位母亲几欲落泪。
林小树没有想到,周钰竹家会有这样的隐情,难怪她会知道那个酒店的地下有赌场,还不顾危险地去那些地方赌牌……
“妈,你说这些干嘛!”周钰竹抱怨道。
“哎呀,妈妈跟小树说这些,是希望小树以后能好好照顾你,虽然现在说这些有点早……”
“哇啊啊啊,别说了!”
周钰竹“蹭”的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拉起林小树就走。
“诶你这孩子,小树还没吃好呢!”
“他吃饱了,我送他回家!”周钰竹头也不回,开始送客。
林小树随着周钰竹出门进了楼道,还听见周钰竹妈妈喊着:
“多送送小树啊,闺女~”
二人走了许久,周钰竹脸上的红晕才渐渐褪去,一路上,她一直低着头没有看林小树,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来:
“那个,学长,我妈说的话,你别在意。”
“还不是因为你说瞎话糊弄阿姨,唉,”林小树叹了口气,“阿姨肯定觉得我是一个富二代,把你看上了。得,万一哪天阿姨要答谢我父母,你怎么圆?”
“……见见你父母也不是不可以……”周钰竹小声嘟囔。
“嗯?”
“啊啊啊没什么。”
“问题是我都没见过我父母啊。”
“啊?怎么会……”
“我爸妈在我五岁那年就把我扔了。”林小树在说起这件事时一脸从容,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也记不起五岁以前发生的事,所以我连爹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那,学长你,一直一个人生活?”
“也不算吧,有段时间有人照顾我——就是那个人教会我打牌。”
提起那个教会自己大牌的人,林小树罕见地露出了悲伤的神情,周钰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平时什么都无所谓的男生露出那样的表情,尽管,那种表情只有一瞬。
看着学长努力保持平衡,不让自己走得一瘸一拐的样子,周钰竹忽然有些心疼。路过一家打印店时,周钰竹偷偷操控店里的纸张,让几张A4纸飞了出来。
周钰竹故意放慢脚步,走在林小树后面,一边走一边折着手里的白纸……
“学长,给你这个!”
林小树一回头,只见周钰竹的手上,捏着一枝纸折的玫瑰花,花枝、叶子、花瓣都折得一丝不苟,栩栩如生。
“你别误会啊,我只会折玫瑰花。”
见林小树没接,周钰竹生怕林小树多想,赶紧开口解释。
林小树微微一笑,用很温柔的声音,对周钰竹说道:
“——
纸花,好丧气啊。”
“你这……白痴!不要还我!”
“别别别,我要我要,逗你玩的,别生气嘛。”
……
林小树的书包里,那个被主人暂时遗忘的口服液盒子,发出了“呵——呸”的声音,某根发光的进度条,变成了百分之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