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局纷乱,薛枫和峰麒都感到有必要立即即位,好让芳国能够应对可能将要到来的大事件。得到了二王子利广的首肯,薛枫和峰麒骑着使令穿过了奏国国境,翻越金刚山进入了黄海。一路上,两人从空中看见了不少升山的队伍,薛枫料想谢灵也应该就在其中。
薛枫他们到达的时候,蓬山上显得非常萧条。因为前一批的升山者已经离开,后一批的升山者还没有抵达,所以山上除了仙女们之外并没有别人——当然还有碧霞玄君玉叶,以及如今的蓬山公塙麟。
因为提前派使令通报过自己的到来,薛枫和峰麒在蓬山受到了迎接。蓬山上已经在为新王接受天敕的仪式做准备,不过还没有停当,所以薛枫和峰麒被引到了蓬庐宫——本来应该是麒麟在蓬山的住处,可是峰麒却连一天都没有以蓬山公的身份在这里住过。在那里等着他们的正是蓬山女仙之长玉叶。
“老身实在太高兴了,本来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看见峰王即位了。”
刚一见面,玉叶露出一副喜极而泣的表情,说出了貌似相当失礼的话。薛枫暗暗好笑。峰麒则一脸难看,不过却因为碍于礼数没有抗辩。
“仪式要等明天才能准备完全,所以今天只能先委屈两位在蓬庐宫中休息一晚。”玉叶继续说道。
“那就有劳了。”薛枫礼貌地回答。
这时,峰麒转头看了看四周,向玉叶问道:“怎么没看见塙麟?现在又没有升山者,她应该在蓬庐宫吧。”
“啊,对了。”薛枫点了点头,“听说塙台辅乃是一位稀世的美人,如果有机会的话,在下很想拜见一下。”
啪!毫不意外地,薛枫的头上挨了峰麒一鞭子。薛枫本来以为在玉叶面前峰麒应该会收敛一点,可惜看来他没能如愿。
“别用那么不洁的眼神看别国的麒麟!”峰麒呵斥道。
“爱美之心而已,哪里有不洁啊!”薛枫辩解道。
看见峰麒对自己的王施暴,身边的仙女们都露出惶恐的表情,就连玉叶也不由一惊。然而不愧是蓬山之主,玉叶很平静地对待了这对主仆的互动。
“塙麟最近身体一直有些不适,很少离开房间。”玉叶回答了峰麒的问题。
“是吗?”峰麒似乎还有些怀疑,“麒麟是不会生病的吧?”
玉叶尴尬地笑了笑,回答:“是啊,大概不是身体的问题吧。不过我们也不清楚就是了。”
“总觉得麒麟都不容易呢。”薛枫不由感叹道。
“毕竟是要背负一国的命运,肯定不会轻松的。”玉叶点了点头。
薛枫看向了峰麒,但是峰麒却只低头沉默不语。
这时,玉叶突然向峰麒问道:“明天就要接受天敕了,用这种虚假的姿态面对天帝太过不敬了吧。”
“啊?”
听见玉叶的话,薛枫不由一惊,然而峰麒并没有给他询问的时间。
“我明白。”
峰麒点了点头,径自穿过房门走了出去,把一头雾水的薛枫丢给了玉叶。
“这是?”
薛枫一脸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好在玉叶先开了口。
“峰王陛下不必疑惑,少时峰麒自然会向您坦陈一切的。”玉叶说道,“就请陛下先到客房休息吧。”
虽然还有很多问题要问,薛枫还是点头应允,跟着仙女来到了客房。房间和蓬庐宫一样富丽堂皇,偌大的房间中只剩下薛枫一个人,这让在现世只是个小打工族的薛枫感到着实有些消受不起。
就在薛枫感到连坐下都有些尴尬的时候,房门突然开了。薛枫转过头,惊讶地看见满头金发的峰麒走了进来。
“樟,你的头发……”薛枫过于吃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不起,枫,一直瞒着你。”峰麒满怀歉意地说道。
薛枫吐了口气,明白了过来。
“原来你的头发一直是染的。”
“除了蓬山的女仙和我的使令之外,应该没有人知道我其实并不是红麒麟。”峰麒说道。
“可是……”薛枫感到自己的疑惑并没有得到解决,“可是樟你为什么要假装是红麒麟呢?”
“因为我不能呆在蓬山。”峰麒答道。
“不能呆在蓬山?”
“我已经知道你是我的王了,所以在蓬山会见升山者根本是浪费时间。”峰麒回答,“可是那时候你才只有十六岁,还没有从母亲的阴影里走出来,我不能让这样的你来到常世登上王位。”
“是啊,十六岁的时候……”薛枫的手不经意间按上了自己的眼罩,“我还不能算是一个人呢。”
看着薛枫的表情,峰麒的脸色更阴沉了。
“为了能帮助枫你治理芳国,我知道自己必须努力才行,可是回到常世的我肯定会被束缚在蓬山上,虽然这里也可以看书,但是我知道那是不够的。”
峰麒继续说道:“所以我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假装是谁也没有见过的红麒麟。”
“啊……”薛枫恍然大悟,“因为谁也没有见过真正的红麒麟,所以即使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们也只会觉得是因为红麒麟与众不同。”
“嗯。”峰麒点了点头,“就算欺骗世人也好,掩盖自己的真面目也好,我没有后悔过,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帮助枫,如果是为了枫和芳国我什么都可以做,包括撒谎……和杀人!”
“只是……”
说着,峰麒突然跪倒在了薛枫的面前。
“对不起,枫,我一直在骗你。”峰麒低着头,喃喃地说,“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力量,我只是一只普通的麒麟,什么‘百御’的流言也是我让月溪散播出去的……我一直都在撒谎,对所有人,包括枫你……”
突然,峰麒的头被人温柔的抱住了,他的脸被压向了薛枫的胸口,他甚至感到自己能够听见薛枫胸中隆隆的心跳声。
“没关系的,樟,没关系。”薛枫柔声说道,“你没有错,错的只有我。”
“枫……”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努力了这么久,让你一个人背负了这么多。不过已经没关系了。你已经不用再一个人背负整个国家了,把你身上的担子丢给我就好了。”
“枫……”
薛枫感到自己的胸口被什么东西浸湿了,但是他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是彼此的半身不是吗?以后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我们一起承担就好了。”
“对不起,枫……”峰麒带着哭腔对薛枫说道,“我是麒麟,我是为了背负一个国家的命运而降生的,可是……枫,你不是,我却把你卷了进来……对不起……”
薛枫轻轻地抚摸着峰麒灿烂的金发,一边柔声说道:“我并不是被樟你卷进来的,是我自愿来到常世的,因为我是真的想要和樟一起创造一个让我的眼睛再也不会痛的国家,明知道君王失道的话会连累自己的麒麟……其实真正自私的人是我才对。”
“不,枫是我的王,就算你想要杀了我也没关系,这根本不算自私!”峰麒抬起头,激烈地争辩道。
“那么我们都是彼此彼此了。”薛枫笑着说道,“以后还要拜托你了,樟。”
峰麒又撒娇似地将头埋进了薛枫的胸口,一边听他低低地回答:“是。”
……
“月溪这是什么意思?”
乘着玄武回到蒲苏山,薛枫和峰麒却发现正殿的大门并没敞开来迎接新王,而是紧紧地关着。站在薛枫身边的峰麒不由大声呵斥一旁满脸惶恐地太宰,他的头发已经又染成了如火焰一般鲜红的颜色。
“这个……”太宰哆哆嗦嗦地回答,“请……请主上亲自叩门……”
“放肆!”峰麒厉声骂道,“岂有主上亲自叩门入殿的道理!”
然而峰麒转过头的时候,却发现薛枫已经丢下他和太宰,径自拾阶而上了。峰麒一惊,赶忙跟了上去。来到殿门前时,薛枫发现大司马正握着一把剑在门旁等候着。峰麒还没有来得及询问,大司马已经跪倒在地,双手向薛枫奉上了宝剑。
薛枫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伸手从大司马手中拔出了剑。接着,薛枫掉过剑刃,用剑脊在殿门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殿门应声而开。薛枫带领着百官走进了正殿——殿里空无一人,除了玉座上端坐的月溪以外。
“月溪,你到底想干什么?”峰麒向月溪质问道。
不料,月溪对峰麒的问话不理不睬,而是径自从玉座上站起来,走到薛枫的面前跪了下去。
这时,本来跟在峰麒身后的大宗伯突然高声说道——
“主上御驾亲征,伪王月溪闻风降服!”
听见身后的声音,峰麒不由愣住了——他也终于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罪臣月溪叩见主上。”
低头跪在薛枫面前的月溪高声说道。薛枫早已明白月溪的用意,所以毫不犹豫地走近月溪的面前,举起了手中的剑……
一股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了月溪的肩头。本来已经闭目等死的月溪猛地睁开眼睛抬起头,却惊讶地发现薛枫用剑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将血洒在了他的身上!
“主上!”月溪惊愕地叫道。
百官都面面相觑,无法理解薛枫的行动。而薛枫对群臣的反应置若罔闻。只见他丢开了剑,用右手握住左手腕之血,一面大步地走向了玉座。坐上玉座后,薛枫仍然一语不发,只是抬头和站在身旁的峰麒交换了一下眼神,峰麒登时会意。
“乱臣月溪。”峰麒冷冷地叫道,“你知罪吗?”
月溪立刻低头回答:“臣知罪。”
“惠侯月溪聚众谋反,弑王杀驾,理应处死。”峰麒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但是既然主上已用自己的血为惠侯赎罪,理当免其死罪。”
群臣中似乎存有异议,但是峰麒立刻向他们问道:“主上已经流血,还有人有异议吗?”
众人面面相觑,再没有人多说什么。谋反重罪不能轻易饶恕,但是既然王愿意用自己的血为罪人偿赎罪责,那就只能视为获得特赦,不再受秋官和律法的制约。
“但是……”峰麒继续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现削去月溪惠州侯之职,剥夺仙籍,流放国外。”
“望主上从轻发落。”
很多官员都跪下来为月溪求情,其中就有六官长等重臣。但是薛枫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似乎对群臣的话无动于衷,而峰麒则替薛枫驳斥了众臣。
“月溪以臣弑君,谋反逆天,你们却要为他求情吗?”
然而群臣依然长跪不起,这让峰麒显得更加愤怒了。
就在这时,月溪突然高声说道:“臣罪该万死,谢主上不杀之恩!”
听见月溪的话,本来打算要长跪情愿的大臣们都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明白,月溪这是告诉他们自己愿意接受新王的处罚,不必再为他求情。最终,群臣只好无奈地学着月溪说道:
“谢主上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