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真是一身冷汗。”郑宵一面乍舌,一面对走在身旁的泰麒说道,“要是延王没有在章沿的话,我们恐怕很难全身而退了。”
泰麒点了点头。
此时两人正走向燕朝西侧的礼宾殿,那里正是不久之前薛枫和峰麒下榻之处。雁国的天官最近真是忙得不可开交,本来王宫里来客人的机会几年也未必有一次,可是今年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礼宾殿里竟然已经迎接了戴、芳两国的王和麒麟,据说甚至连景王也要来拜访,不过好在后来总算是作罢了。
走在雁国的燕朝,也就是雁国王宫中的时候,郑宵并没有像在柳国王宫中一样,感觉到肃杀的气氛。虽然宫里各处也有不少卫兵,可是卫兵们身上却没有一丝杀气,就仿佛没有将守卫王宫这么重大的工作当回事一般。郑宵曾经暗暗担心,自己只是柳国的一个小官,连使臣也算不上,住在雁国王宫里恐怕会多有不便。然而现在看来,经过了几天之后,就算只有郑宵一个人在宫里溜达,也不会有人上前过问。
一般来说,这样的守卫安排不免给人一种松懈的感觉。然而,郑宵不论走到哪里,虽然并没有人过问他,但是总会有卫兵在附近巡逻,而且看得出来卫兵们并非有意尾随他。察觉到这件事之后,郑宵不禁微微点头,虽然不知道这样的安排是出自何人之手,但是不得不说是精妙绝伦。可是郑宵也不由担心,所谓“人即是城”,反过来说不论布置如何精巧,如果卫兵玩忽职守,也难免会出现漏洞。
闲话就到这儿,说话之间郑宵和泰麒已经来到了骁宗的卧室前。推门进来,郑宵才发现尚隆和六太正在骁宗的病榻边。在戴国时,骁宗还能强打起精神来赶路,可是一到了海船上之后,二十多年水米未进的骁宗终于还是支持不住,昏死了过去,甚至到了雁国后都一直没有清醒过来。
本来泰麒每天从早到晚都寸步不离地守在骁宗的床边,安排给他和郑宵的卧室一步也没有进过。郑宵劝他,等骁宗痊愈之后还需要他的力量,如果他的身体垮了,只会给骁宗添麻烦而已。如此这般,劝说了几天之后,昨天泰麒终于肯回房睡觉了,不过今天还是早早地就起了身。
今天一推开房门,泰麒立刻惊喜地发现骁宗终于醒了,此时正在和延王囘君臣聊天。再看过去,泰麒看见骁宗的手中正握着一颗清澈的蓝色珠玉。
“说起来,我还是头一次亲眼看见庆国的宝重呢。”骁宗感慨地对尚隆说道,“只是握着这颗碧双珠,就能感觉到二囘十囘年份的疲劳都消失了。”
“这是阳子派人昼夜兼程送来的。本来她自己也打算要过来的,但是因为国内突然有点变故,所以才只是派人送了这颗珠子过来。”尚隆笑着回答道。
骁宗不禁叹了口气,说道:“我和泰麒好像给别国添了不少麻烦呢,特别是尚隆你和景王。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不禁庆幸戴国的邻国是雁国和庆国。”
惊喜交集的泰麒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一下扑到了骁宗的怀里。这时,骁宗才看见了刚走进门来的郑宵。
“当然,这次我能平安逃到雁国,多亏了柳国的射人大人呢。”一边轻抚泰麒的头,骁宗诚恳地对郑宵说道。
“泰王陛下言重了。”
一面回答,郑宵向屋里的三人微微施礼。毕竟算起来,在两国的王和宰辅面前,郑宵的地位是最低的,所以他始终保持着一种恭谨的态度。
“阁下不必拘谨。”骁宗大度地说,“说起来,我还没有正式向阁下道谢呢。”
说着,骁宗稍稍坐直了一点。
“我和刘王从来没有见过面,而且柳戴两国也一直没有国交,没想到刘王竟然如此尽心帮助戴国,有机会我必须登门道谢才行。”
“对这件事,泰王陛下也不必在意。”郑宵诚实地回答,“因为主上帮助戴国完全是出于自己的目的。”
骁宗不由和尚隆对视了一眼。
“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听刘将军提起过。”尚隆的脸色稍微阴沉了一点,“对于预言之类的话,我本来也只是半信半疑。”
“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吧。”郑宵回答。
尚隆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可是竟然真的在章沿遇到你们……有种由不得人不信的感觉。”
“说起来,下官非常好奇,为何延王陛下会在章沿出现呢?”郑宵问道。
“是刘将军带来的话。”尚隆解释道,“除了通知我们准备迎接骁宗之外,还有据说就是那位神秘女士的预言,说骁宗你们会在章沿遇到危机,让我前去搭救。”
“又是大姐?”郑宵沉吟道。
尚隆接着说道:“如此看来,预言之事说不定不是虚言呢。”
房囘中的众人都不禁点了点头,然而郑宵却突然出声反驳了。
“也未必吧。”郑宵说道,“如果大姐和那群所谓的‘圣人’串通的话,只要在路上杀死泰台辅的使令,或者至少让它们受重伤,那么我们除了去有定期船的章沿之外,根本没有其它可以渡过艮海的方法。”
郑宵所说的可能性尚隆他们当然不可能没有考虑过,但是听见这些话从郑宵的口中说出来,各人还是不免惊讶地面面相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阁下应该是站在露峰他们一边的吧。”尚隆说道。
“下官不站在任何人一边。”郑宵闭着眼睛说道,“下官是被台辅从蓬莱诱拐来的,自己都还搞不清楚状况,又怎么能帮大姐说的话背书呢?帮助营救泰王陛下也不过是为了还泰台辅和刘将军的人情。”
“既然这样,阁下不如留在我雁国为官如何?”尚隆突然提议道,“虽然有点自夸,雁国对待海客的制度应该比柳国完善得多,而且比起柳国来,海客在雁国也可以正常的做官。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郑宵点了点头:“和雁国比起来,柳国的现状的确无法称之为安定。如果只是选择住在哪个国家的话,下官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雁国的。”
“不过,”郑宵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下官曾经听过一句话,‘在伟大的君王治囘下为官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做这种官一点意义都没有。’”
“下官来到常世之后,住的时间最长的是戴国。下官亲眼见过戴国的现状,如果可能的话也希望能够出一份力,只可惜下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人,而且对行军布阵一窍不通,在战场上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说到这儿,郑宵微微一笑:“虽然下官也知道,主上只是需要下官能够与亡灵交谈的能力,不过既然现在身为柳国的国官,下官还是希望能够为柳国的百姓做一点事情。”一边说着,郑宵突然低声自语道:“这样我才能赎罪。”
见郑宵的态度非常坚决,尚隆也不再勉强。
“关于所谓的圣人和大事件,我们会小心在意的。”尚隆总结道,“不过无论事实究竟如何,当务之急还是没有改变——必须尽快让骁宗复位。等刘将军他们安排停当之后,就按我们早先计划的那样,先在雁国建立流囘亡政囘府,再想法反攻戴国吧。”
众人对视一眼,都无声地点了点头。
……
弘始三十年十一月,主上重现,立王旗于雁,传檄天下,讨囘伐伪王。流囘亡之民闻风相附,数月而至万余。国内百姓亦多有偷渡亡雁者,伪朝虽禁海运,然偷渡不止也。
《戴国史乍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