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周围是无尽的黑暗。
混沌的虚空下是渊源, 有如刀削般平静的无尽源液,水空犹如一色。这里一片死寂,仿佛已经被神遗弃。
咕噜咕噜咕噜。
水面上冒出了一个人的头颅。他紧闭着眼睛,头部以下的身子一动不动的侵泡在水中,赤条条的犹如刚脱母体的裸婴。
突然漆黑的空中裂开一个小洞,从中射出的光芒正好照应在他的脸庞上。
终于男人有了反应。他睁开了双眼,茫然地看着这里的一切。他想要抬起手遮挡下光线,却发现连弯曲一下小手指都做不到。仅仅能转动自己的脖子,他试图移动身体,可身体却不受他的使唤。烦躁烦躁烦躁,这种无力感让他十分不安,他并不喜欢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周围仍处于黑暗,一种未知的状态。他大声呼喊,无人回应。
许久之后。
冥冥之中他好像听到有声音从光的另一头传来,像是有人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白,从此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作为我的儿子,你却不能再身为我乐正家的子孙。”
“往后,仅仅代表着自己,努力的活下去吧。总比就那样死去的要好。”
“毕竟你也----承受的太多了。”
沉默着,然后是脚步的轻响声,说话的男人似乎要离去。
别走,把话说清楚,什么意思,我是谁。他对着白光的另一头大声的呼喊着。但这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得见。
用尽力气似的,被疲惫感包裹着全身,他再次陷入了沉睡。
不知又过了有多久,也许是几十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
微弱的淡金色的暖阳,从窗户外洒进了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里,落在了白色的床单上一个熟睡着的少女的身旁。护士小姐正忙碌着,给躺在床上的少女更换营养瓶。一个女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等等林护士,先别碰她。”
在这房间的某一处,一个身着白色大褂中年女人说道。“我刚刚注意到她的手好像动了一下。”像是在配合他的话。床上的那个少女,她的身体剧烈的动弹了一下,然后微微的颤抖,像是在抽搐着。“麻烦你在这里继续照顾她。”实验医疗对象GA-16要苏醒了。看来这次手术确实成功了。中年女人想到这便急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谁在说话,少女缓缓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护士打扮的小姐姐。她站在床边,低头注视着她。
“你醒了。”护士小姐露出了友好的微笑。少女用力地牵扯着面部肌肉,想回以她一个笑容。但护士小姐姐却并没有感觉到,以为她可能口渴,便帮她倒了杯水。
房间中有消毒水的味道,应该是在病房里。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着数字16:13。
“哎,别动。你现在还很虚弱。”护士小姐姐将床头调高,让她保持一个可以半躺的姿势,好让她可以舒服一点。“你还记得什么吗?听说妹妹你进行了脑部手术后,躺了整整两天两夜。我真当心你醒不过来了呢。”
一想到这段话,少女感觉大脑就像小铁罐里的一大块的海绵被漏进来的水充盈着,这种膨胀感,然后是受到挤压的痛感。她好像嗅到了来自自己脑髓的甜腥味。
胸膛突然出现了无数个洞,像是受到重锤的撞击一样身体倒飞而出。然后就那样掉落在地上。他试图用手捂住伤口流出的黏稠鲜红的液体,仿佛这样可以将即将漏掉的生命挽留住。
那个带着墨镜,身着奇怪的牛仔服饰的男人,手里拿着散弹枪一步步地向着躺在地上挣扎的他走来,一边上膛一边像是在嘲弄似的在说些什么,但他已然听不清楚。男人立住脚步,一脚踢开他藏在背后的胳臂,又将他刚从腰间解下的警枪踢到一边,然后男人对着他的脑袋,想要再来一枪。
这时,外面响起了警笛声,然后传来了人声,是在叫什么人的名字。他听到好像是在叫‘白队长’,‘前面有人’。
男人随即收手,他掏出手机对着他拍照。他注意到男人的手腕有一个像是蛇形的纹身图案。随后男人便匆匆向巷子的昏暗处离去。
他头脑一黑,昏睡过去。
回忆结束。这是他昏迷前最后见到的情景。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想到这里,他抬起了自己的手掌查看状况。
白皙的小手,纤细娇嫩的手指。不对,这不应该是他的手。因为使用手枪的缘故,他的手腹上应该有一些老茧,而且这手小得不是他那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等等,他急忙看向玻璃窗。玻璃中倒影的人物是一个不存在他记忆中的人的摸样。
“我想要一面镜子,我想看看自己的样子。”他对护士小姐姐说到。
护士小姐姐给了这位少女一面她自己的化妆镜。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怎么会这样。
这完全不是他。镜中的人是一个看摸样只有十几岁的女性,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可能还在读中学的未成年少女。想到这儿,她顿时觉得大事不妙。如果这是梦的话要赶快醒来啊,但那真实的触感和生动的视觉感观又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即使是现在,再高端的AR幻境技术应该也做不到这一点。于是她只好躺在床上发呆,等待着那对她做了这一切的人能自觉来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房间里,除了坐在床上的少女外,就只有三个人。一个已经头发半白的老者,旁人称呼他为‘李教授’。另外还有两个人,站在教授身后。
“确切的说,这位是李严明教授。他在人体神经学的领域是世界级的博士,并且多年来从事着人类的大脑的开发研究和实验。”教授身旁的一个稍显年轻,大概三十出头的男人向她介绍到。他叫刘真,自称是教授的学生。
“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原来的身体。”另一个看着有四十几岁的女人回答她,“在经历了那场事件后,除了大脑保存的还算完好外,五脏六腑曾遭击穿,被打烂,并且失血过多。在当时,过不了几十分钟你就会迎来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了。按照以往的人类的医疗手段,这样的结果根本无法改变。”
刘真递给了少女一份报纸。她带着疑惑接过,直到她在上面看到一篇报道。大致的内容是一名年轻的警官在追捕逃犯的过程中,意外的在小巷里被另一个不知名的歹徒的来复枪击中。初步判断这可能是逃犯的同伙,目前还在追捕中。警官被送往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亡者的头像很年轻,只有二十几岁,名字是乐正白。
等等,乐正白。少女留意到这个名字,她发现这名字很熟悉,绞尽脑汁地回想着。怎么会这样。
她发现,那是身为他时,他的名字。这让她诧异不已。
“我是乐正白,我已经死了。”她喃喃自语。
“如果这是在脑部移植手术取得成功前发生的事,那么这就是你的命运,无可改变。”李教授开口了。
“脑部移植手术?”
“内脏器官败坏的人的大脑和大脑名存实亡的人的躯体。这二者的完美的结合就能再次创造出一个健康鲜活的生命,这便是这个手术对世界最美好的致意。”教授突然激动地看着她,握住她的手对她说到。少女感到有些惊讶。他似乎发现这样有些不妥又松开了手,然后他又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乐正先生在你受到重伤后,及时的找上了我们。希望取得我们的帮助。我们做了一个交易。因此你很幸运。”
“那她呢,她又是谁?”很明显‘她’指的是这具身躯原来的主人。出于对占用这个少女的身体的不安和因此带来的难以掩盖的歉意,乐正白又问道:“她为什么会。”
“朱柚,女,15岁,一年前因为一场意外事故,受到了无法挽回的大脑神经损伤,也就是说如果她没有其它什么的机遇的话,便再也无法醒来。就像人们常说的‘植物人’一样。”那个叫刘真的男人,用没有带着一丝感情的话回答道。“这里还有一份她的详细资料,我建议你好好看下。 ”“毕竟你以后要作为她生活下去。这是另一个,朱柚的父亲和我们的协定。”“很遗憾,以她的那种家庭的经济条件已无法承受这种压力,再加上其母因为这件事情,精神状况一直很不好。”他似乎在感慨着什么。
“你现在的作为她的身份,对社会是不公开的。因为手术是秘密进行的,相关的知情人士不会超过十个人。这是乐正先生留给你的手机。里面有他以及我的学生刘真的联系电话。手机和电话卡都是特制加密的,因此卫星也无法定位到。他拜托我,如果你醒了并且你还记得曾经的身份的话,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他让我转告你,如果以后出了什么紧急的状况的话,可以用这个电话找他。关于你的身体状况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找这位刘真,他会帮你处理。”
少女接过资料和手机,没有说什么。她呆呆地看着报纸上,那张从前的照片。李教授没有再打扰她,带着那个叫刘真的男人和中年女人离开了房间。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样面对这一切,事实上她认为这都有些天方夜谭了。但对于这个世界上富有创造力和影响力的人类来说,这也不足为奇。它只是这么不偏不倚的就这么降临到她的身上罢了。
尽管如此,人的生命依然还是这么脆弱不堪。自己也不过是命运的磨盘下,一个被碾压过的易碎物罢了。但是从此这个叫朱柚的少女的命运,已经牢牢地和他绑定在了一起。
高耸的大楼楼顶,有着一个身影。
“没想到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
这楼顶的裸台上,有着一个身着黑色皮衣皮裤,身材姣好的女人。她看着只有二十几岁,带着一副浅色墨镜看不清其面容。她就那样坐在地上,头戴耳麦看着笔记本电脑,上面显示的是这栋大楼的监控录像。
“要不要告诉那个组织呢,不,还是先跟他接触一下吧。毕竟这么有趣的事情也不多见了。”
她脱去外衣,换上从皮箱中取出的这里的工作制服。如果有人在这儿就会看到,在她的脖子的后方往下的一块肌肤上,纹着一条盘踞着的吐着信子的小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