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停车场会说话，那么它大概会用一句“何德何能”来表达自己的感慨。
是啊，身为四线城市的B市，岌岌无名的一个不知名海边的停车场，居然一下集齐了两辆难得一见的稀罕车辆，不得不说也是一件大事了。
与此同时，赵摇觉得自己幻听的症状又出现了。他小心的转动头部，尽量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偷偷扫视了一圈。
然而仍与上回一样，什么也没发现。
可是他明明听到有人拟人化的描写了一个停车场，接着用一连串的形容词为刚才的场景下了定义，但找过去却偏偏没发现是谁在说话。
怪事发生一遍还能说是幻觉，那这第二次出现该如何解释？
他逡巡的视线对上了程青，后者并无异状，只是朝跑车的方向努了努嘴，眼神里满是艳羡。
赵摇明白她的意思：如此拉风的跑车，最适合出现的地方就是在别人羡慕的视线里，尤其是在一群女生面前。
赵摇没搭腔，而是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那声音似乎消失了，于是他就挖了挖耳朵，决定还是把刚才的事当成错觉算了。
反正说出去也没人信。
程青忙里偷闲，总算发现了他的异常，随口问道：“咋，受打击了？”
赵摇晃晃脑袋，又用两个食指塞进耳朵转了一圈，之后捏了捏耳垂，说了声“没事”。
“嘁，装什么装！连我都快流哈喇子了！”程青做作的擦了擦嘴，以为他只是在装模作样。
赵摇冷哼一声。经过刚才的怪事，他莫名产生了一种自己是天选之子的感觉，别人都听不见就他能听到，那自己不就是特殊的一个？再把心事都埋在心底，这不妥妥的就是现实版“不能说的秘密”嘛！
“你懂啥！”缜密心思汇成了这一句脱口而出。
程青白了他一眼，“傻！你瞅瞅她们都啥样了。”
赵摇闻言看了车里一眼，女生们果然都一个个变成了星星眼，扒窗的姿势也是恨不得立马扑过去那种。
再看看程青，除了闪闪发光的眼神，脸色还很平静。赵摇知道，她羡慕的恐怕与其他女生不是一回事。
“心里乐开花了吧，你等会可是要跟这个高富帅对戏呢。”赵摇调侃道，嘴里啧啧出声。
“是啊！你说会不会有那啥戏呢？”说着，程青伸手抓住头顶的行李架，做了个小猫伸展腰部的动作。
赵摇没想到这一点，闻言惊讶的转过身，却发现自己动作太大，又赶紧掩饰着坐到了座位上。
然而，这么一来程青的上半身离他就几厘米的距离，随着呼吸，那起伏的曲线就快压到他脸上了。
赵摇慌忙又挪到靠窗的座位上，假装看着窗外，眼神却通过玻璃的反光，盯着程青。
哪知程青正好也这样在看他，于是俩人恰好来了个对视。
“假正经！”
赵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感觉脸烧了起来，更不敢转头了，视线也真的转向了窗外。
这会儿功夫，秦飞昂已经下车跟楚玉婷会合，一同等在房车外面。
接着，房车动了动，似乎是另一边开了门，让那俩人上了车。
“你……不过去吗？”赵摇视线漫无目的的在中巴外转悠，嘴里问道。
“唔……”程青又做了个猫猫伸懒腰的动作，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才答道：“不了，我一个打工的，不配。”
“瞎说！好歹你也是女主角啊。”赵摇不同意。
“切！你还是叫我工具人吧。”程青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
赵摇把脸贴在车窗上，让被空调吹凉的玻璃帮着自己降温，“如果……”
他没接下去，程青听了，眼色忽然深沉了一下，接着又恢复清明，轻松的说：“品牌宣传而已，肯定没可能有吻戏啊。”
“有没有的，跟我有啥关系。”赵摇蹭着玻璃，做了个摇头的动作，两边的脸颊在车窗上摩擦，发出了吱扭一声。
“沙处，你傻了？多脏不知道吗？”程青难以置信的拍了他脑袋一把，压低声音说道。
赵摇也感觉不妥，抬起脑袋，离开了窗户。
这时，房车似乎又开了门，下来的却不只秦飞昂和楚玉婷，多了好几道人影。
程青鄙视的对赵摇说道：“等会离我远点，嫌你脏！”然后便伸手拿起自己的包，做好了下车准备。
赵摇在车内外看了一圈，犹豫了一下，也站了起来，弯着腰挤到程青身后。
车外，秦飞昂陪着车上下来的几人走向了海边，楚玉婷则来到了中巴上，站在门口拍着手喊了声：“咱们走吧，大家！珍惜时间。”
在她的招呼声中，女生们都急乎乎的下了车，追着秦飞昂等人过去了。
程青慢吞吞的走在最后，和赵摇并肩而行，边走边叹气。
“咋了？”赵摇问。
“唉，你说我这没出息的！都定好拍了，可这下到了眼前，怎么又想反悔了，你说气不气人！”程青抬头望着天空，边走边摇头晃脑。
“为啥？”赵摇歪头看着她作怪。
“不知道，就突然不想拍了。”程青依然晃晃悠悠的走路。
“因为怕拍那啥戏？”赵摇试探着问。
“有吗？”程青收回视线，转头看着赵摇，接着忽然笑了出来，“说不定不是我不想拍吧。”
赵摇挠挠头，没接这茬。
楚玉婷走在前面，回头发现他俩落后了一大截，就远远的招招手，让他们跟上。
程青见状就加快了脚步，小跑着追上了队伍。
赵摇反而停了步，看着她们的背影，有些茫然。
程青发现他没过来，狐疑的转身看了看，又瞅了瞅身边的同事，想了想没有说话，而是默默转身继续跟队走了。
走过一段堤坝，下了几节台阶，她们终于来到了“海滩”上。
这里离着海水还挺远，脚下只有些许沙子，基本全是泥土。不过估计游人来的多，地面都踩实了，才不像普通滩涂那样细软泥泞。
程青举目四顾，只见在雾霾遮罩下，海水像被污染了一般，泛着浑浊的白沫，和岸边的滩涂形成了字面意义上的海天一色。
楚玉婷好像也看出来大家的疑惑，便解释道：“这是关导的意思。他希望能拍出一种，一种，嗯……”
她有点儿卡壳，显然刚才和导演在房车上交流的那点时间，还不够她深入理解对方的思路。
憋了一会儿，楚玉婷终于想到了个形容词，“反正就是一种荒凉萧瑟的感觉。”
不解释还好，解释完一群人更迷糊了。
魏梓芳小声地说：“不是来拍宣传片的吗？都整荒凉萧瑟了，是想让顾客都不愿意来吗？”
程青瞅了她一眼，难得感觉两人对一件事意见相同。
楚玉婷似乎没听见议论，一直目不转睛的望着不远处在商量事的秦飞昂和导演团队。
程青也盯着那边看了会儿，发现他们几个在对着一处礁石群指指点点，似乎有意把拍摄地放到那边。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秦飞昂便在一众女生的崇拜目光中走了过来，向程青点点头，又对楚玉婷说道：“店长，导演想到那边去拍，问问咱们有没有意见。”
楚玉婷毫不犹豫的说了没意见，于是又率领着几人走向礁石群。
秦飞昂不紧不慢的走了几步，没几下就到了程青身边，“累不累，青青？”
程青吸了口气，笑着说：“不累，就是有点儿紧张。”
“没事儿，关导人挺好的。再说了，到时候也就拍个几场，权当是来玩了。”秦飞昂宽慰道。
“不好说，我看人家气场挺强的。”程青望着走在所有人前方的那个身影，感慨地说。
“我倒没这种感觉，他可是专业的。”秦飞昂淡淡的说。
关山寒见他们来了也不下车，还不跟女生们打招呼，秦飞昂知道程青其实有点儿意见。
不过这就是关山寒一贯的行事风格，秦飞昂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尽力解释。
程青毫不在意的说：“嗐！我猜越是水平高的导演，脾气也越古怪吧。”
秦飞昂莞尔，“你这么说我可答不上来，毕竟我也是头回跟导演接触。谁让咱不是演艺圈的人儿呢？”
程青咧着嘴斜了他一眼，拢了拢被海风吹起的长发，忍不住揶揄道：“秦哥，你油嘴滑舌的本事见涨啊。”
“哪里哪里，青青谬赞了。跟你比起来，我还有得学呢。”秦飞昂微微弯腰，作了个答谢掌声得架势，随口说道。
程青兴起，刚想再来一句，又不知想到了哪里，闭上了嘴。
团队很快就来到了礁石边。在海浪的拍打下，不时有溅起的浪花飞来，扑在人脸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潮湿和海水特有的腥气。
楚玉婷她们几个女生忙不迭的走远了点，还在脸上不停抹擦，嫌弃的不行。
程青则很是享受，闭着眼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任由雪花般的海水洒在脸上。
秦飞昂看她一脸轻松享受，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时关山寒走了过来。
他40多岁，脸上写满了沧桑，若非那晶亮睿智的眼神，常人很难相信这是位擅长拍摄MV的知名导演。
“小秦，这就是女主角吧？”关山寒的嗓音与外型不太相符，既带着点儿年轻人的玩世不恭，又混着些许老气横秋。
程青赶忙自我介绍了一番。
秦飞昂微笑着说：“关导，今天我俩可都是第一次拍摄，您老担待着点儿，别训太狠。我脸皮厚不怕，程青个姑娘家家的，可经不起大声批评。”
“老我可还不算老。至于你说的批评不批评吗，到时候看情况吧。”关山寒也不含糊，真的是直来直去。
程青有点儿被噎住，啥话都搭不上，只能一边笑着一边站好了当花瓶。
关山寒抽空打量了她一下，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程青和秦飞昂面面相觑，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啥药。
正在纳闷，没多会儿又过来了一个戴眼镜的胖姑娘，提着长裙风风火火的就朝他俩冲了过来。
程青怕被她撞倒，赶紧退了一步。
别看胖姑娘体重大，身手却十分灵活，冲的猛，刹的也稳，两脚一定就站在了他俩跟前。
“实在不好意思，关导虽然脾气怪了点儿，但人可是好人，导演水平更没问题。”胖姑娘张口先道歉，似乎这已经成了固定操作了，既是对关山寒，也是对她自己。
秦飞昂没说话，程青便接过了话头：“请问，关导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你看他刚才又点头又摇头的，整的我都蒙了。”
胖姑娘哈哈一笑，“他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我们都猜不透他在想啥，你们也别纠结了，就当是面试通过了吧。”
说完，她拿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就算是在海风中，她也肉眼可见的出了一脑门儿汗。
“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田灵灵，是关导的助理。你们叫我田助就行。”胖姑娘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与关山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程青和秦飞昂也各自介绍了自己，三人倒是聊的挺融洽。
“田助，咱们今天能拍完吗？我看天气不咋样啊。”程青发现自己挺喜欢田灵灵的，估计是因为她足够热情，还挺会来事儿。
田灵灵擦着汗，抬头看了看天，笃定的说：“关导说没问题就肯定没问题，他可是出了名的擅长把控进度。”
“那就好。”程青和秦飞昂对视了一眼，不怎么相信她的话。
田灵灵腾出一只手，从背的挎包里拿出了两份打印资料，递给了他俩，说道：“这是拍摄的剧本，你俩简单看看。反正不需要记台词，大概知道一下拍的什么东西就行。”
程青接过来一看，剧本大概十几页厚，封面写着《乱世红颜剧情大纲》，署名是关山寒。
“关导亲自写的剧本？”程青有点惊讶，不知道关山寒连这个都亲自干。
“是啊，他一贯都是编剧导演一把抓的。”田灵灵收好手帕，看着他俩说。
“田助，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秦飞昂问。
“马上。”田灵灵嘻嘻一笑，“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关导可是很雷厉风行的。”
就在三人说话的功夫，海滩上一座帐篷已经搭好了。银灰色的高顶像是从地里长出来一样，瞬间就出现在眼前。
“我擦，这么快就搭好了？”程青不可思议的看着正在收尾的两名工作人员，发出了一阵惊叹。
“看来雷厉风行的不止有关导啊。”秦飞昂也说道。
“还好吧。你俩先过来化妆换衣服吧。”田灵灵安排道。
程青望望有条不紊的摆放各类器材的工作人员，心里忽然紧张了起来，不自觉的四下张望，寻找着什么人。
秦飞昂没注意，边走边说：“走吧，青青。”
程青嗯了一声，失望的跟了过去。
帐篷面积够大，里面摆了两个化妆台，还用折叠屏风隔出来两块换衣间。
随着一阵低沉的启动声，柴油发电机开始工作，帐篷里的灯也亮了起来。
程青第一次看到这种野外用电的场面，便忍住忐忑，到处打量。
“你们先去换衣服，然后再来化妆。”田灵灵跟化妆台前的两名美女交代完，对着他俩说道。
程青冲着秦飞昂点点头，走进了挂着女性指示牌的屏风后。
这里面摆了一张长条凳，一面立式穿衣镜，还有个简易衣架，挂着花花绿绿的一排服装。
她扫视了一圈，只看见凳子上摆着一身白色的长裙，估计这就是她要换的衣服了。
再次确认了一遍周围无人，她三下五除二就脱了衣服，开始穿那件白裙。
裙子下摆很长，抹胸很低，还有长长袖子，怎么看怎么像婚纱。
程青边穿边自言自语道：好家伙，没想到我第一次穿婚纱，居然是为了拍片。
为了最快速度穿好，她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一套，一拉，三拽两拽，差点就把这身衣服给扯烂了。
终于，她人生头一回独立穿好了整套礼服。一边整理，一边走到镜前检查。
不得不说，这婚纱确实高档，剪裁与用料都是程青平生所见之最佳，同时，不知为何衣服尺寸特别合身，这一穿就显得她整个人焕发出了逼人的神采。
程青揽镜自顾，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镜中，她那白皙的肌肤甚至压过了洁白的婚纱，在抹胸闪耀的镶钻以及处处体现存在感的蕾丝衬托下，整个人就像落入凡间的精灵。
“哇！”一声惊呼把她从沉思中惊醒，回头一看，原来是田灵灵。
“对不起，我在外面叫了两遍没听到回答，就自己跑进来了。”田灵灵自知失态，赶紧解释，“但是，你穿这一身实在太好看了！”
程青闻言内心不禁五味杂陈，敷衍的说了句谢谢。
田灵灵的这声惊叫，把外面的女生都引了过来。看见程青，免不了又是一阵夸赞。
程青勉强的应付着，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腔，心里却有些遗憾：可惜这第一次的婚纱装，没能留给……
才遗憾到一半，她便猛然醒悟，只觉被自己尬住了，差点忍不住扇自己两巴掌。
你真是昏了头啊，在想哪门子peach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