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摇走下台阶，站到了滩涂上。
他在地上使劲跺了两脚，试了试地面的坚实程度。
两团灰尘扬起，懒洋洋的意思了一下，随即归于了尘迹。
他又仰了仰脖子，盯着天空看了半天。
除了满布的灰黄色云朵，以及不时露个脸的太阳之外，也没什么值得看的。
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还夹杂着几声女性的尖叫。
赵摇听了心里一紧，刚想迈步朝那边跑过去，却发现帐篷旁边的几个工作人员显然也听见了声音，但只是转头看了几眼，没有特殊的反应，便知道并没什么大事，于是便停了下来。
他还纠结着刚才程青没叫他跟上，让他感到失落的同时，似乎也没了跟过去的理由。
那些毕竟是程青的同事，跟他也不熟，自己究竟该不该过去，委实难以抉择。
唉，X的，这该死的社恐！赵摇脑袋一低，蹲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他觉得累，便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滩涂尽管地面够硬，但凹凸不平的，还泛着湿气，只坐了片刻，他就觉得屁股底下又凉又硌，只能灰溜溜的站了起来。
这时帐篷那边又有了动静，随着一阵阵嘻嘻哈哈的声音，一群人走了出来。
赵摇拍打着裤子，随便看了一眼，就觉得有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
就凭那身高和身材，即便看不清脸，他也认得出是程青。
嚯，厉害，都穿上婚纱了！赵摇自言自语着，接着转头看了看，发现了一处堤坝脚下的凸起，便走过去坐在了这一小段由水泥和石头建筑的梁上。
抱膝托腮，朝着礁石那边远远望着，他摆了个“望夫石”的造型，认真的欣赏起来。
虽然距离远了点儿，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看。赵摇自我安慰。
另一边，人群集合又分散，换了几个阵型，似乎在找拍照的最佳角度。
从赵摇这儿看过去，程青和女生们穿的都是白色的长裙，看样子像是西式婚礼的装扮——程青是新娘，其他四位是伴娘。
至于新郎吗，当然是那个站着比其他人高出一截，穿着比其他人黑出一块的葬礼装秦飞昂了——当然了，这只是赵摇的内心想法。
望夫石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变成了思想者。
又忙乱了一会儿，拍照的阵型终于固定好了——众星捧月般站在中间的秦飞昂和程青，孔雀开屏般立在后面的四位女生。
嘁，好俗啊！赵摇评价道。
“也不一定。”旁边忽然有人说话。
赵摇吓了一跳，思想者变成了男版维纳斯，慌慌张张的站了起来。
说话的是田灵灵，她还不认识赵摇，只当他是个看热闹的路人，耐心的科普道：“拍摄宣传照只是在收集素材，后期还会根据要求挑选啊、修饰啊啥的，不一定是看起来那样。”
赵摇心说你谁啊，面上倒是点点头，作出了一副受教的样子。
田灵灵索性也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拿出一本资料当扇子扇风。
赵摇犹豫了片刻，也坐回了原位，继续远距离看戏，只是不敢再口头评论了。
他从侧面瞄了田灵灵几眼，感觉有点面熟。默默思索了一下，终于想起，好像刚才下车的时候在关山寒的工作人员里见过她。
挠挠头，他评估了一下形势，感觉好像也没必要专门向她自报家门啥的，再说了，似乎也不好解释跟程青的关系。
再看会礁石那边，拍案的海浪看起来比刚才规模大了一些，海风的声势也有渐起的趋势。
拍摄团队倒是不为所动，依然在关山寒的指挥下，一会儿排成S，一会儿排成……嗯，应该排不成那个字母。
赵摇在心里吐槽了一下，差点被自己的心声逗笑，赶紧崩了崩嘴角，忍住了冲动。
田灵灵吸了口气，感叹了一声：“唉，你说说人家是怎么长得。”
赵摇还沉溺在刚才的内心戏了，没听清，以为她在跟自己说话，便问道：“什么？”
田灵灵转过头笑了一下，“就那个最高的女生，你能看清吗？”
赵摇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着程青。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他感觉程青也在看自己。
但还没等他有反应，田灵灵却先一步“咦”了出来。
“欸，怪了！她是不是往这边看了刚才？”说着，她朝赵摇转了过来。
赵摇被她打断了思路，随口说道：“不会吧，离这么远，哪儿能看得清。”
“也对哦。不过我刚才是有那种感觉啦。”田灵灵并不确定，也只能当作刚才的疑问不存在。
“算了。我刚才说的那个高个女生，你都不知道她有多漂亮。”田灵灵一边说，一边擦着嘴角，像是羡慕的流了口水。
赵摇斜了她一眼，感觉这胖姐姐怎么这么有意思，自来熟不说，还这么不在意形象。
“是吗？”赵摇假惺惺的问。我能不清楚吗？他心里当然这么想。
“说老实话，我见过的漂亮女生多了去了，但从没亲眼见过她这样的。”田灵灵定定的看着那边，肯定的说。
赵摇看着秦飞昂伸手搀着程青走下礁石，想要说点什么，话却断在了嘴边。
这田灵灵好像变身成了AI，开始无需应答，自动继续对话，“她的那双眼睛，天，我都不敢想！要是她朝着别人放电，谁能顶得住？！”
恰在此刻，程青和秦飞昂来到了海滩上，在关山寒的指点下开始拍摄双人照，正好摆了个深情对视的姿势。
赵摇看看那边，再瞅瞅田灵灵，心说：你这是官方解说吗？
田灵灵也看到了这一幕，突然激动起来，指指点点的说：“快看快看！那俩人简直是天生的一对！”
赵摇托着腮帮，眼瞅着无论外型还是身材都契合的像一对璧人的那俩人，微微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田灵灵半天没听见赵摇搭腔，转头不放心的看了看，说道：“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赵摇咧咧嘴，回了个尬笑，心道你还用对话对象吗，我看你自己就能跟自己聊挺好。
田灵灵转过头，又转回来说：“那边拍摄的是我老板，我是他助理。”
赵摇闻言，礼貌的点头道：“那边拍摄的是我同学，我是她跟班。”
田灵灵嗯了一声，紧接着又啊得一下转过脸，震惊得在赵摇和远处的程青之间往复看了好几遍，才哈哈两声：“哈哈，你不早说！我还以为你是看热闹的呢。”
赵摇不知道该说啥，只能在心里继续吐槽：你也不看看停车场都没车，哪来的人看热闹。
田灵灵又聚精会神的看着拍摄地，夸奖的说道：“你同学都长这样了，你就没啥想法吗？”
赵摇愣了愣，没想到她还挺直接，随口说道：“没想法，太熟了，不好下手。”
田灵灵眯着眼，不相信：“真的？”
“真的。”赵摇气定神闲。
田灵灵打量了他一下，“其实我感觉你也挺好的，打扮打扮也是个帅小伙。”
赵摇赶紧看了看她的表情，虽然背着身，但看样子不像是对自己有意思，遂惴惴的说：“那啥，我有喜欢的人了。”
田灵灵听完身子一僵，笑喷道：“不是，你想哪儿去了？姐可没那兴趣。”
赵摇听了这话，觉得又欣慰又不忿，想怼一句，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暗暗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没往那儿想。”
田灵灵毫不在意，接着问道：“据你观察，你同学对小秦，就是搂着她那个，有没有想法？”
赵摇看了看似乎在拍拥抱照的两人，捏了捏裤管，闷声道：“也许有，也许没有，我也拿不准。”
“哦。”田灵灵看了他一眼，终于不再说话。
两人坐着看了一会儿，照片环节似乎结束了，程青和秦飞昂分开，后者回了帐篷，前者却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田灵灵立刻站了起来，盯了赵摇一眼，说了句“她果然看这边了”，便匆匆走向了礁石那边。
程青和田灵灵擦肩而过的时候，点头打了个招呼，却看见后者的脸上有种看戏的憋笑表情，意味深长的拍了她肩膀一下，才迅速走远。
程青满脑袋问号，又没法逮住田灵灵问个究竟，只能提着裙摆，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赵摇赶了过来，一伸手接过了她的裙摆，揶揄道：“可以啊，婚纱都穿了！”
“你就当这是普通衣服吧！婚纱以后再说。”程青木着脸说道。
赵摇看她表情不对，便问道：“咋了，我看着拍的不是挺好的吗？”
“让导演说了。”程青想想刚才关山寒的语气就心口发闷。
从小到大她还从没被人这样说过，尽管秦飞昂主动揽下了大部分攻击，但她还是被非常严厉的挑了好多毛病。
“我又不是专业模特，不会摆表情怎么了！还说我姿势太僵硬，我能不僵硬嘛！跟个男的……”程青没忍住，气呼呼的说，到最后一句看了赵摇一眼，没有继续。
赵摇低着头托着裙摆，没看见她的视线，只是安慰道：“嗐！估计那导演就是要求高。毕竟有名气嘛。”
程青咬着牙，哼了一声。
“刚才你看见我看你了？”赵摇想起来之前的事儿，就想着帮程青转换心情。
“是啊！你个傻子，离那么远！也不知道走近点儿。”程青还是气鼓鼓的。
赵摇嘻嘻一笑，“你不是担心我对你同事下手吗，我干脆就不接近她们，一劳永逸！”
“虚伪！”程青下定义。
这么聊着，两人到了刚才赵摇坐着的地方，程青一屁股就坐了上去，忿忿的扒拉着身上的裙子。
赵摇这才近距离看清她的穿着，看着那暴露的雪白肌肤，有点儿移不开视线。
程青抬眼看见他的样子，故意拿手虚遮了遮胸前，鄙视道：“哟！你这是要饥不择食，连兄弟都不放过啊？！”
赵摇赶紧转过头，不屑道：“有……有啥好看的！我是帮你确认一下有没有走光。”
“呸！假正经！”程青伸手捋了捋头发。她的发型也改了，化妆师帮她盘了个西式的新娘发型，露着额头，显得超有气质。
赵摇这会儿也转了回来，看着她满头闪亮的发饰，耳坠和项链一个不缺，再配上那艳丽的妆容，有点儿不敢直视。
程青原本低头摆弄着头发，忽然若有所觉，视线转向赵摇，冲他抛了个媚眼。
赵摇瞬间觉得心脏骤停，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程青调戏完赵摇，心情终于好了不少，手在身边拍了拍，让他也坐过来。
“沙处，我感觉等会儿拍视频的时候更麻烦。”她叹了口气，一脸忐忑。
赵摇趁机盯着她看了半天，狠狠饱了饱眼福。
甫见程青，那种出众的气场让他不太敢看，这会儿俩人聊了聊天才缓了过来，敢看着她的脸说话了。
“大不了不拍了，反正也不是咱们不想拍。”赵摇决定坚决和程青站在一起，打倒关山寒帝国主义。
“拍倒是能拍，只是……”程青看了看礁石那边，工作人员正在搭建一个简易的布景，并布设一堆补光设备。舒了口气，她接着说道：“我跟秦飞昂一块儿拍，非常不习惯。”
赵摇点点头，没说话。
“沙处，你答应我个事儿！”程青咬着下唇，纠结了半晌才说道。
“啥事儿？”赵摇看着她修长的眉毛，观察着那舒缓而平直的形状，把它们想象成了起伏的青山。
“就是……”程青难得的磕巴起来，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让她感到难以启齿。
“说呗，咱俩谁跟谁啊！”赵摇忽然也严肃了起来。
“你来和我拍！”程青终于说了出来，气息急促的让胸口一阵起伏。
赵摇竟丝毫不感到惊讶，反而沉声道：“你果真这么想？”
程青讶异的看了他一眼，一对上赵摇的视线，就感觉浑身一颤。
此时的赵摇有种从未见过的坚定，脸上原本的吊儿郎当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堪称坚毅的神情。
“你真这么想？”赵摇又问了一遍。
这下程青居然被他的模样震慑，顿了顿才开口道：“我……是！”
“那好吧。”赵摇脸色一松，若无其事的转过头看向海面，微笑着说：“得抓紧了，要起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