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该怎么去跟店长说？”程青难得有点征求赵摇意见的意思，望着帐篷那边说道。
赵摇当然知道，尽管程青想换人拍摄，但她可还没那本事说换就换。于是他微笑着说道：“老程，你傻了吗？也不想想这导演是谁找来的。你想换掉人投资方，可能吗？”
程青很想反驳，但心里也知道他说的对，只得颓然叹气，又不甘心的用力在头发上抓了一下，险些被发饰割破手。
赵摇看着她懊恼的抓着手指，在划出的几道红印上摩挲着，无奈又烦躁，便安慰道：“好好的，你急什么？你们这活儿说破天也就是业余拍个视频而已，能有多大事儿？依我看，那个导演纯粹是小题大做！”
程青摇摇头，“我估计导演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不知道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赵摇疑惑的看着她，用眼神问了个“何出此言？”。
程青吸了口气，“一开始我知道总共只拍一天，也觉得就是来走个过场。而且你看，关导他们那边估计也是这么盘算的，他们就来了一个摄像和一个化妆师……”
说着，她抬头望望头顶的天空，继续说道：“……而且挑的时间也不好，大概连天气预报都没查，随便捡了一天就来了。”
赵摇跟着她往天空看去，这会儿虽然云层薄了一些，但是风又大了点，很难说等下会不会下雨。
“但是真的开了工，导演那劲头怎么看都不像是要糊弄事儿。我还以为就站那儿摆几个POSE照几张相，然后来上几段儿乱七八糟的舞蹈就散伙了，哪想关导突然就上了心，说是等会儿拍摄视频之前让我们先酝酿好情绪，再做好多机位、反复拍摄的准备。”一边说，程青一边搓着手，不时放在脸前吹上几下，显然刚才割的那几下还是挺疼的。
赵摇脑子里蹦出个抓过她的爪子自己帮她吹的念头，但是看见程青的脸就主动放弃了，转而说道：“也说不定是来之前关导没见过你俩，然后今天看见了，觉得你们值得好好拍呗。”
程青听了，转头看了他一眼，居然默认了这个想法。
赵摇有点意外，这么离谱的猜测也能命中？“我擦，还真是这样？”
程青点头，“拍照之前，店长告诉我们今天可能会很赶，那时候我看她好像有这层意思。不过她也没明说，我也是随便一猜。谁知道搞艺术的人脑回路究竟是直的还是弯的。”
“那指定是直的呗！弯的会对你俩感兴趣？”赵摇打趣道。
程青斜了他一眼，一副“看看眼下形势，是开玩笑的时机嘛？”的模样。
赵摇会意，尴尬的咳嗽一声，想了想，又说道：“要不，你试试把秦飞昂想象成哪个明星，就你们女生的偶像，那个谁来着？”
程青无语的瞪了他一眼，“谁跟你女生的偶像了，我追星吗你想想？！”
赵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不自觉的把她当成普通女生了，赶紧弥补道：“就是以前没有，现找也是可以的嘛。”
“你以为导演没想过？他私下里可跟我说了，让我把秦哥当男朋友那样。”程青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
“那你咋说的？”赵摇好奇的问。
“我当然说没有了！”程青理所当然的看着眼前的海滩答道。
赵摇点了点头，也望着远处的海平面出神。
“唉，得过去了！”程青听见声音，转头看见礁石那边有了动静，秦飞昂和其他女生们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赵摇也看了眼，主动站起身说：“走吧。该拍就拍！来，哥们儿亲自陪你过去。”
程青哼了一声，站起来提着裙角，也不说话，只塌肩低头散漫的走了起来。
“精神点儿！导演看见不得批你啊！”赵摇几步赶上，提醒道。
“批就批，不差这几下啦！”闻言，程青嘴上虽然这么说，身体却很实诚的挺了起来。
赵摇犹豫了一下，没有伸手帮她拽着裙子，嘴里说：“要不，等会儿你试试把秦飞昂想像成我吧。”
程青翻了个白眼，作了个呕吐的表情。
“不错，我觉得就应该用你这个表情当视频封面！宣传语就说喝了梦翩咖啡，对象断然不会这样对你！”赵摇龇牙反击。
“去你的！”程青推了他一把。
赵摇趁势拽住她的手腕，拿过来看了眼，问道：“还疼不？”
程青被他抓着的手伸展又握紧，试了试才答道：“没事了，小伤而已。”
赵摇手松手物归原主，呵呵一笑，“你现在可金贵着呢！要是手上有了伤口，孬好也得多要你们店里1000块钱来当PS费。”
程青举起手正反面的看了眼，虽然还有点儿痕迹，但已经看不太出来了，便没理他。
俩人闹着就到了地儿，关系自动降级到“同学”级别，各自恢复了矜持。
秦飞昂刚看见赵摇，便走过来和他打招呼，“赵摇，你也来啦？怎么刚才没见你？”
赵摇仰着头热情的答道：“我怕打扰你们，就在那边坐着了。”说着，手往身后指了指。
秦飞昂笑着说：“你来的也正好，快帮青青减减压吧。我看她好像压力太大。”
程青勉强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赵摇往边上跨了步，让三人变成三角形站位，挠挠头道：“我可没那本事，还得靠你们自我调节啦。”
三人正说话，关山寒从他们身边走过，一股气场压了过来，天色都暗了一暗。
赵摇吐着舌头看了程青一眼，俩人眼神交流了一番，总算是明白为啥程青感到压力了。
“你们再聊会儿，我先过去了。”秦飞昂示意了一下，便转身走向了礁石那边。
现在哪儿还有聊天时间，程青朝赵摇点点头，给他指指帐篷里的椅子，也跟了过去。
赵摇往帐篷里瞅了眼，只有个女化妆师在坐着低头玩手机，他没好意思过去搬椅子，干脆转身也去了摄影师旁边。
关山寒正在跟他们解释剧情，他听了听，似乎是个有关战争与离别的故事。
毕竟是咖啡的推广，跟西方联系紧密一点儿可以理解，倒是怎么跟战争结合的，赵摇有点儿兴趣。
他看着摄影师，这会儿摄像机已经开始拍摄了。
他以前也看过，影视剧的摄制组把准备阶段都记录下来，是为了给纪录片什么的提供花絮之类的素材。
从摄像机的镜头里他还看到，程青不时低头看着地面，似乎在逃避与导演的对视。
他暗暗叹了口气，抬头看看程青，后者一脸茫然，一副不知道自己伸出何处的表情。
若是以前，他可能会笑话程青，想不到你也有今天。但跟程青聊了会儿，他觉得会有这种表现也情有可原。
毕竟，曾经优秀的学霸，换了个赛道就成了学渣，这份落差感不可谓不大。
不一会儿，关山寒的训话结束了，拍摄即将开始。
等下会拍摄舞蹈画面，这是根据关山寒的预期，由易到难，先完成简单的部分会比较有利。
于是，片刻之后，在清冷的海天之间，有五个白色的精灵舞动了起来。
尽管赵摇觉得她们跳的已经比校庆时在展台上好得多了，关山寒还是在结束以后要求再跳一次。
“注意表情，不要出现与舞蹈动作不符的表情！”他言简意赅的说道。
赵摇这才发现，刚才程青似乎全程都板着脸，几乎没有笑容。
他想提醒后者一下，但是离得太远，又没有说话的机会，只能干着急。
好在第二遍程青有所醒悟，表情管理上好了很多。
赵摇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听到了关山寒再来一遍的要求。
这一次导演的口气更加严厉，似乎不满程度比刚才还要高。
赵摇听的不寒而栗。这仅仅是提了一点儿要求，不敢想象如果是直接对某个人发火的话，那得多吓人。
这段舞蹈时间不长，大概三分钟左右，但是连跳三遍的强度也不小了。跳完，五个女生都气喘吁吁，又热又累。
赵摇见程青脸色发白，眉头紧皱，神色中既有疲累，又有忐忑和不耐，这还是从没出现过她脸上的表情。
好在这一遍终于通过了。
“休息五分钟，继续拍摄！”关山寒发出了指示。
赵摇急忙跑到帐篷边等着。不一会儿，秦飞昂陪着程青走了过来，径直进了里面。
他想了想，就没跟着进去。感觉现在程青情绪不佳，他也没啥太好的办法。
而对于拍摄来说，前奏已经完成，该进入主菜——拍摄两位主角的故事了。
短片的剧情很简单，完全是乱世红颜那种套路：男主角是出色的咖啡师，也是通过这一手本领追到了女主。之后战争爆发，男主应征入伍，在离开前为女主最后调制了一次咖啡。最后，男主遍历战争，流落他乡，与女主相逢在了陌生的咖啡厅。
短片讲述了两人相逢、相爱、离别再到重逢的情节，用咖啡这一关键道具串起来各个剧情时间点，最终提炼出梦翩咖啡的宣传语：梦翩咖啡，调制美好。
限于资金，故事通俗，拍摄也因陋就简。在这里拍摄的是感情线的剧情，而咖啡的有关剧情后续则会在梦翩咖啡厅内完成。
尽管剧本已经非常简约了，但显然在考虑参演人员实际情况这方面还不够简约。
这不，正式开拍还没多久，赵摇就已经听见导演喊了好几回“CUT”，以及数次对秦飞昂和程青的措辞严厉的指导。
“对视的距离太远了！你俩老花眼啦？！”
“手扶哪儿了？！靠下，再靠下！”
“笑着点儿！这是情侣对视，不是仇家见面！”
“看镜头！”
“放松点儿！没有枪对着你们！”
……
这一声声怒吼，在海滩回荡，把赵摇最后的一点儿担心和期待都狠狠击碎了。
他忍不住想，要是所有剧组都这么拍，那些在片场组成的情侣是怎么萌发感情的？毕竟，只是在旁边听着，他就感觉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导演，这些工作人员，以及任何一位演员了。
看着被训得臊眉搭眼，紧接着却还得强迫自己马上进入感情戏的程青，他再次感受到了生活的不易。
仅仅是第一场的俩人相遇都NG了十几回，不知道后面更刺激的剧情得拖多久了。
同情归同情，赵摇也无能为力。
以他旁观所感，秦飞昂和程青在静态上绝对有天造地设，天生一对的感觉，但一旦进入视频的动态部分就完全不那么回事儿了。
外人可能看不太出来，赵摇却巨细无遗的感受到了程青那满身满脸的抗拒——一旦秦飞昂的手碰到她，她就身体紧绷，眼神躲闪，还会像躲避高热的火焰一样，尽可能向后扯着身子。
这绝对是一种痛苦。
他有些担心这短片能不能拍完了。
关关山寒也看出了问题，干脆先停了拍摄，给他俩讲戏，顺便缓解情绪。
赵摇远远望着，只觉得自从程青回到拍摄以后，甚至都没和自己对视过。
片刻之后，秦飞昂忽然手机响了，他一反常态的没有挂断，反而跟关山寒说了一声，匆匆走到一旁接了起来。
赵摇有点意外，之前行事稳妥的秦飞昂居然也有这种不分场合的时候？
更加离谱的是，接完了电话，他居然提出要中断拍摄离开现场。这还是赵摇通过关山寒的大喝听出来的。
这下他更好奇了，究竟是什么大事，能让秦飞昂如此在意，不惜得罪在场的所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