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出了食堂,和赵摇闹了一会儿就走了。
走之前,她还没忘跟赵摇约好去游乐园的时间。
赵摇苦着脸答应的时候,少不了又挨了一顿锤,只是这几下子实在没啥力度。
站在大门口,看着程青娉婷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上,他莫名的有些惆怅。
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是多了个口袋,要是不装点什么东西进去,就大开着口合不上。
他边往宿舍走边想,装点什么呢?
直到抓着宿舍楼道门的扶手,他才猛然想到,这口袋好像是从跟程青分手的时候开的口。
攥着扶手,他叹着气,觉得心里好像更加惆怅了。
回了宿舍,往床上一躺,他就盯着天花板,胡思乱想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眼前忽然一亮,白炽灯的光线刺的他眼睛一痛,急忙抬起胳膊遮住了额头。
窦康德见状,急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屋里。”
赵摇闭着眼,逐渐适应了光线,才坐起来,朝着他摇了摇头,“没事,我想事儿呢,没注意都这么晚了。”
窦康德坐到自己床上,看着对面的两张床,有点小开心的说:“听说了吗,他俩被退学了。”
赵摇一愣,随即释然。
毕竟,健身房也是个敏感场所,要是让品行不端的人当了教练,破坏的恐怕不只是单一哪个健身房的声誉了。
窦康德见他没反应,以为他早就知道了,就高兴的说:“总算摆脱他俩了,简直是噩梦。”
赵摇微微一笑,说道:“咋,昨天你经历了人生最漫长的一个夜晚吗?”
窦康德双臂伸直,做了个yeah的表情,“你说哪?”
“你比我想象的活跃不少。”赵摇揉着眼睛说。
窦康德站起身,从角落的行李箱里抽出了一个纸包,递给了他,嘴里说着:“你比我想象的正常不少。”
赵摇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XXX眼贴。
窦康德摸摸头,说道:“贴贴试试吧,我晚上睡觉前贴一贴,挺舒服的。”
赵摇谢了声,撕开包装,拿起来敷在了眼上。
躺下之前,他问道:“你说正常了不少是啥意思?”
窦康德叹了口气,“碰到你之前,我还以为来学健身教练的都是那种货色呢。”
赵摇虽然看不见他的动作,但也知道指的是谁,就调侃道:“别太早下结论,说不定我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呢!”
窦康德哈哈的假笑了两声,“是的哦,我都吓坏了。”
赵摇嗤了一声,就安心的闭着眼睛,感觉着眼贴的清凉,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梦里,程青被虚空里伸出的无数双手抓住,一步步的向无边的黑暗里拖去。
而他尽管拼命挣扎,却总也挣不脱身上的束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坠入了深渊。
他最后努力的那一下,浑身的力气都用了出来,却猛地一哆嗦,从梦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却感觉眼前挡着东西,他一抬手,把眼贴扯了下来,攥在手里。
四周还是一片黑暗,他伸手在枕边摸索了几下,抓住了手机,举到眼前看了看时间。
凌晨三点。
他擦擦额头的汗,轻轻的坐了起来。
屋里只有窦康德均匀的呼吸声,他默默的坐着,脑子里全是刚才的噩梦。
想着梦里那些惨白而瘦骨嶙峋的手掌,再想想金毛和渐变,他开始担心起来。
刚才不该让程青自己走的,他拍了拍脑袋,后悔的想着。
万一金毛和渐变追了上去……那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一种从身体里涌出的不安牢牢的困住了他,尽管不断安慰自己,这里不会有光天化日之下的犯罪的,可眼前还是不断浮现梦中的惨状,让他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身,绷紧了身体,对抗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感。
夏季的夜空,灰蓝的天色好像黎明就在眼前,可屋里的黑暗,还是肉眼可见的让赵摇紧张不已。
万一……不会……如果……不可能……要是……肯定不……亿分之一的概率……小之有小的几率……
这正反两方面的交锋,在他脑子里瞬息之间就进行了上千次。
他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要回去看看。
电话、短信、视频……每一样联系方式,都让他安不下心。
现在他觉得,只有亲自在她边上看着,用身体感受她的气息,才能彻底的放松。
于是他一骨碌就爬了起来,蹑手蹑脚的穿鞋下床。他庆幸自己睡前没换衣服,能减少一道工序。
房间的门年久失修,没关系,只要抓着门把手,略微向上提着开门,声音就小得多。
楼道门锁了,没问题,只要走进一楼的厕所,就能从排气扇边上的一个关不上的窗户出去。
至于体校的大门,更加没难度,旁边的墙虽然很高,却在隐蔽处被人敲掉了倒插的玻璃碎片,只要一个助跑,就能借着蹬墙的反作用力,攀上墙头。
晚上没有公交车,那就……
赵摇绝望的蹲在站牌底下,一眼望到头的道路两个方向,都静悄悄的没有任何车灯。
他掏出手机,用导航软件测量了距离,狠狠心站了起来。
既然都出来了,怎能就这么回去?
搏一把吧,不就十一公里嘛!
于是,将明未明的天色里,他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沿着路跑了起来。
以前跑过这么远么?好像没有。赵摇边跑边想。
脚下的路十分平整,街上没车也没人,正好适合撒欢。
当然,这是三公里之前的时候。
过了三公里,气喘吁吁,喘气吁吁,虚虚气喘,让这段旅程最艰难的部分开始显现出来。
老子怕过谁?!赵摇给自己鼓劲,不过就是11000米。一步一米,就11000步,一分钟跑250步,一小时怎么也能跑到了。
现在多远了?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地图。
不错,还有7公里,加油!
忍着想要烧破胸膛的感觉,他勉强的迈着步。
要是在拳击社的时候多跑跑就好了,他想,就郑夏那样的,怕是11公里都不用一小时。
就连,就连那王子范,估计跑11公里都跟玩一样,可怎么到了我这儿,就和上刑场一样了呢?
一边跑,他一边觉得自己的步伐散乱,步频飘忽,呼吸不稳,简直影响跑步的所有问题都出现了个遍。
于是,每隔几分钟,他就掏出手机看剩余距离。
而每一次看到的数字,都让他绝望不已。
刚才都5公里了,为啥现在还有5公里?
都半个多小时了,怎么还预计40分钟能到?
这破导航到底准不准?
当他终于用比走路快不到哪去的步伐,从人行道上拐向学校大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白,太阳正要跃出地平线了。
门卫大叔拦住门前,威严的审视着他,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你是哪个系的?”
赵摇扶着保安室的柱子,弯着腰对抗着地心引力,用风箱一样的呼吸憋出了几个字:“电……子……商……务”。
“唉,你说你何苦呢,这么早就跑步,还把自己累成这样,”门卫大叔终于打开了门,放他进去,当他经过的时候,还不忘感叹一句:“你们啊,还是太年轻,考虑不周啊,考虑不周。”
赵摇弯着腰,扶着膝盖,艰难的挪动着自己。
只觉双腿好像已经成了树根,只想盘旋缠绕着钻进地底,丝毫都不愿成为他前进的工具。
而耗尽的体力,也和剧烈的喘息一起,让他感觉到什么叫眼冒金星和天旋地转。
直到他喘匀了气,才稍稍恢复了一些,能不像背着龟壳走路,挺直了腰杆。
可惜腿还是没有力气,让他迈动起来必须先想好次序,否则就会陷入顺拐的境地。
就这么对抗千难万险,他终于来到了合租房的门口。
手扶在门上,他忽然有点害怕,如果里面真的没有程青呢?又或是不止程青自己哪?
他彷徨了,不知道究竟是哪种可能性最让他崩溃。
门里毫无声息,完全感觉不出里面的状况。
赵摇觉得自己的刚刚平复的心跳,又剧烈了起来,跳的好像比刚才跑步的时候还要快。
来都来了!四字真言一出,他终于狠下心,伸手去掏钥匙。
可等他摸遍了全身的口袋,才想起,之前自己怕把钥匙弄丢,就放在了背包里,没往身上装。
我X!这种剧情真的可以吗?!
赵摇再次绝望了,他倚着门慢慢的坐下,把头埋在膝盖中间,直想把自己掐死。
正在这时,身后的门忽然打开了。他没防备,一下就摔了进去,头咚的和开门人的腿撞了一下。
躺在地上,他往上一看,屋里的灯光照射下,只能见到峰峦起伏的曲线,脸是瞅不着的。
忽然,这个原本站直的身体,弯腰俯了下来。在滑落的长发间,她的面目露了出来。
这下即便是背光,赵摇也从气息里分辨出来了程青的味道。
她拿着根铁棍,在赵摇脸上比划了几下,促狭的挤了挤眼,笑道:“你就这么想看裙下风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