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徐晚在这里的第一天过得怎么样。
许牧倒是酣睡如怡,手脚不老实得很,好几次踢到徐晚的屁股上。
“小姐,家主在大殿接见诸位大人呢。”
沈知影没来院子里看自己,倒也没有像昨天生气时说的那样要自己禁足,果然还是气话。
大殿里,头戴五色玉冠的老先生淡淡地看着殿中众生百态,数十年来落雁山那边已经不止一次传言要让安国覆灭了。
如今它们也几乎得手了。
安王死了,安国便只剩下大鱼小鱼三两只。
有的人想臣服在那位脚下,有的人想虚与委蛇求个活路,也有的人主力死战。
这些事情吵了八个月,也没人能理得清。
而今他到这里来就是要将安国的力量整合起来,成为他手中的一柄利剑,这把剑无影无形,五尺之内不能伤人,却足以比得上曾经在沈问手中扬名的那把无锋刀。
这是他的机会。
“我们应当让飞鹰卫把兵权交出来。”
“天门关镇守在落雁山前,乃是重中之重,临兵夺权,若是飞鹰卫哗变,你这是要害了我安国五十年基业。”
“大将军与我安王乃是兄弟,私交甚好,如何不能……”
“糊涂!飞鹰卫是追随先王的大将军所创,自立许久,自那位病逝后才由二公子执掌,内里派系错综复杂,你这是要害大王……”
“诸位……”
老先生终于是听不下这些日复一日的争吵,缓缓踱步到大殿中心。
“我有一策可保安国无虞。”
素色的大氅下伸出一只手来,他提着一个小笼子,里面关着一只小猴子,蹦蹦跳跳的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你们都在害怕落雁山那位,就连安王都奈何不了祂,五十年前安王如日中天时逼得祂在落雁山静坐,现在安王已经故去,祂随时有可能破天门关直入安国境内。”
老先生突然从腰间拿出一把玉柄小刀,捅进了小猴的身体,又使劲扭了扭,好确保小猴子的五脏六腑都被扭得七零八碎。
小猴子的眼瞳却并未失去光芒,依旧瞄着四周的‘巨大怪物’,这些怪物在红黑色的屏障外露出了无毛的躯干,族群中的智者曾告诉它,这些怪物会用果子诱惑猴子为他们取乐,他们虽然和猴子们长着同样的五根手指,但是从不用这五根手指去摘果子吃。
智者曾经观察过这些怪物很久,最后在他被一个怪物用一个长条状的东西钉在树上之前,他对小猴子指了指身体,好告诉小猴子,这些怪物和猴子的内里是不同的,他们的肉体隐藏着难以名状的深邃恐怖。
想着想着,那些怪物离得愈发近了,吓得它吱吱乱叫了两声。
“此乃万古长春之道。”
“是无上善道。”
老先生将小刀拔了出来,那小猴子依旧是抓耳挠腮的样子,甚至肚子上的伤口正在肉眼可见的长出新的肉芽,很快伤口便不复存在,只留下笼子里斑驳血迹。
“这才是能够拯救大安国的真理,与之相比,沈问追求的极上武道不过是镜花水月,百年后就再也不会有人记得。”
五色玉冠开始微微颤抖,似乎要把主人的情绪传递给在场的诸位。
“真正的大道是永恒不朽的,只有信奉这样的道路,才能带领安国度过如此危难的时刻。”
“路都讲,你这是什么意思?”
“竟敢直呼先王名讳,论例当打四十棍!”
“这是迷惑人心的妖术。”
“胡说!仙峰寺无生法师乃是在世佛陀转生,门下岂会有妖人!”
‘铛’
沈知影拔刀砍下了殿上案桌的一角,令殿内嘈杂顿时安静了许多,他低垂着眼眉看着那位头戴五色玉冠的老先生。
“路都讲说出如此狂言,可是仙峰寺要反?”
徐晚伸着脑袋,她跟着月亭走了许久,见大殿内人声鼎沸,便从后门绕了进来,此刻躲在屏风后面偷听,正听见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
“反?”
老先生扔下了刀,解开了大氅,露出挂在身上的腰牌。
“这万古长春之道是天意所赐,倘若背弃了天意,我看大王才是真正的逆贼。”
说完此话,他对着安王沈知影右手侧站着的白发飞鹰卫喝道。
“李大人,此乃左武侯贴身腰牌,左武侯旗下的飞鹰卫精锐也已经埋伏在殿外只等我一声令下便冲进来,还不速速拔剑,讨取逆贼!”
老先生的眼睛散发着奇异的光芒,他口中的无上善道似乎依然为殿中诸位绘制了一篇宏伟蓝图,这是比起沈家已经势颓的极上武道更值得信赖的真理。
甚至能如落雁山那位成为长生不死的“神仙”也未可知。
殿中诸位心思萌动不说。
站在殿中的白发飞鹰卫脸色变了又变,握紧剑柄的手也在颤抖,眼神不断在老先生和沈知影之间来回游动。
呛啷啷一声作响。
亮剑!
“讨取逆贼!”
飞鹰卫手中的利剑直取沈知影,将这位新任安王的半只手臂都砍了下来。
“好!好啊,无上善道岂是尔等无能之辈可以阻止的!哈哈哈哈!”
老先生的笑声在大殿内回响着。
登时血光飞溅,大殿上突然化作了修罗炼狱,殿内的安王亲卫不过数人,岂能挡得住大殿内外数以百计的飞鹰卫精锐。
曾经高贵的头颅像是路边小童所玩的弹珠一样在地上滚动,碰撞,最后停下。
就连屏风后面的徐晚也被冲进来的几个飞鹰卫堵住了。
“小子,这两个女娃娃归你了,我还赶着去砍了那安王的脑袋请功领赏呢。”
那些人只留下一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小个子飞鹰卫,他看了一眼身前的小姑娘,咬着牙一刀劈了下来。
当刀剑穿过身体的时候,其实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眼前一片模糊,慌乱之中她紧紧抱住那个飞鹰卫的腿。
“月亭快跑!去找大将军来救知影。”
徐晚拼出身体内最后一丝力气拿出小刀,一刀捅向了这家伙的肚子,紧接着便是眼前一黑。
死了吗?
又死了。
这次自己连知影最后一……
就在意识渐渐模糊的最后时刻,眼前短暂的漆黑突然被光亮刺破。
懵懂之中有些失重感,再回过神来,自己似乎依旧站在屏风后面,殿内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还不速速拔剑,讨取逆贼!”
站在殿中的白发飞鹰卫脸色变了又变,握紧剑柄的手也在颤抖,眼神不断在老先生和沈知影之间来回游动。
呛啷啷一声作响。
亮剑!
“讨取逆贼!”
飞鹰卫手中的利剑直取那五色玉冠,顷刻间便是身首异处。
滚落的脑袋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嘴巴一张一合传出了骇人的大笑。
“好!好啊,无上善道岂是尔等无能之辈可以阻止的!哈哈哈哈!”
老先生的笑声在大殿内回响着。
很多时候,人都是冲动的。
不论是杀人还是吃饭,都是一般,也许只是多了一根稻草,人生就会变成不同的结局,命运之河上漂浮的蝼蚁就会被裹挟着流入新的分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