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远离安城，周围的景象便肉眼可见的荒凉起来，除了脚下土道上的车辙，几乎找不到人类生活的痕迹。
在道路旁的山石间冒出了些毛发稀疏的小脑袋，一双双黄褐色的眼珠盯着慢悠悠前进的驴车，皱皱巴巴的皮肤和尖牙猴腮，像是褪了毛的红皮猿猴，看上去很是慎人。
看了一眼那些围在车子边上的侏儒一般的低矮怪物，李高明倒是一点不着急。
“这是地藏鬼，连拿着木棍的小孩都打不过，也许是因为太过弱小了，它们是少数生活在关内却没被先王清除的妖怪，这些家伙只能依靠着人类的食物残渣和树上的野果生存。”
果然如李高明所说，这些小怪物只是围在驴车旁不停着说着怪声怪调的话，它们看上去很想凑到徐晚身前，又害怕着李高明身上冒出的杀意，犹犹豫豫畏惧不前。
“有那把刀的味道，是大酋长的刀。”
“大酋长喜欢这把刀。”
“不对，大酋长恨它，恨它。”
“刀掉进了河里，是大酋长把刀丢进了河里。”
“我们的家没了，没了。”
地藏鬼们吵嚷着，互相撕扯起来，似乎并不满意对方的话语，又似乎在哭泣家园的消失。
刀。
徐晚看了眼李高明身上那把长刀普普通通，除了能杀人，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难不成说的是这把，徐晚心生一念，拿出了那把小刀，朝着那些黄眼红皮的小怪物们晃了晃。
两个比其他地藏鬼看起来稍微高大些的侏儒怪物看见小刀，立刻兴奋地吼叫起来。
“女人，快把刀丢掉。”
“不，拿着，大酋长说过刀是对抗人魔和神的武器。”
“丢掉。”
“拿着！”
一言不合，这两个地藏鬼便又撕打在一块，似乎只有这种交流方式才能让对方把话听进去。
“这不是张麻子捡来的那把破刀嘛。”
许牧一眼就看出来这刀的花纹很熟悉，“怎么还和地藏鬼扯上关系了，这群虫子一样的家伙还能造出这样的刀？”
“喂。”
徐晚跳下马车去，朝着那两个撕打在一起的地藏鬼招了招手。
“过来。”
“女人，可怕，不过去。”
让徐晚丢掉小刀的地藏鬼摇了摇头，停在山石间看着，另一个地藏鬼倒是露出谄媚的笑容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临了还对着那个停在原地的家伙吐了口水。
“胆小的懦夫。”
凑到徐晚跟前以后，这个地藏鬼还有模有样的行了个跪拜礼，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你叫什么？”
“大家叫我大块头。”
大块头的个子确实比寻常地藏鬼壮不少，不过就算这样站直了也就是七八岁孩童的高度，再加上这些家伙四肢行走，脊梁弯曲，看着更矮了。
“大块头，你见过这把刀？”
“没有，我在梦里见过。”
梦里。
徐晚脸色一垮，这些地藏鬼莫不是在拿她寻开心。
“梦，很真实的。”
大块头也看出了徐晚不信，急忙伸出手比划了一些谁也看不懂的手势。
“有味道，有声音，我在梦里看到了大酋长和刀，还有一个男人。”
“有味道？”
一个有味道的梦是什么样子的。
似乎很想向拿着刀的漂亮女人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大块头抓耳挠腮想了一会，又转过身去朝‘懦夫’喊了一句。
“大脑袋，你也梦到了对吧？大家都是从梦里见到的。”
被叫做大脑袋的地藏鬼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是的。”
许多地藏鬼都会做一个重复的梦。
梦中有一座巨大的宫殿，一个比大块头还有高大十倍的地藏鬼就坐在宫殿的王座上，它穿着黄金铸成的虎头重甲，脸上画着花花绿绿的纹路，看起来好神气。
这个地藏鬼就是大酋长。
没有地藏鬼知道它的名字，大酋长也是老地藏鬼口里代代传下来的称谓。
梦里的宫殿很昏暗，除了坐在王座上的大酋长，大殿中跪满了地藏鬼，大家都战战栗栗，似乎有什么害怕的东西正在接近。
是人魔。
这也是老地藏鬼传下来的称谓，谁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在梦里那只是个从未接近的黑影，你只能听见他的脚步声，只有在梦境最后时刻才能看到他的脚迈进宫殿的大门。
一个很可怕的黑影。
大酋长很害怕他，似乎比死亡更害怕，它躲在宫殿中只是为了延缓见到人魔的时间。
梦有着风吹来的味道和大酋长沉重的呼吸声，不过很奇怪的是，梦的内容很短，就是跪在殿中等待，很快殿外就会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那是人魔的。
每当脚步声临近的时候，大殿中跪着的地藏鬼总会少上几个，一切又回到了最开始，人魔还未出现，大酋长沉重的呼吸声又开始响起。
一直到最后的最后，大殿中只剩下‘你’和大酋长，人魔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梦到这里总会戛然而止。
‘你’看到大酋长的手颤抖着抓住了你，它在嘶吼着什么奇怪的话，可惜‘你’听不懂，你只能从声音里辨别出绝望和愤怒，紧接着便只留下红色的视野不受控制的转动起来。
运气好的话，你会在惊醒前的最后一刻正好看到一只黑靴子踏进了宫殿的大门。
“听起来像是关外一些影响神志的鬼祟做的惑梦，不过能让所有地藏鬼多年来一直如此，恐怕也是位难缠的大妖。”
李高明对这个故事似乎并不感兴趣，这种稀奇古怪没头没脑的东西在天门关不说一抓一大把，也还是十根指头数不过来的。
“是真的。”
大块头显然很不服气，它似乎笃定这把刀就是梦里大酋长手里紧攥的刀。
“走了。”
强忍着一刀劈死这个奇怪地藏鬼的冲动，李高明将徐晚重新拉回了驴车，“天黑之前必须得赶到野村去。”
“女人，等我。”
大块头不甘心地跟在驴车后头跑着，可惜手脚太短，追了几十步便被驴车渐渐甩开。
“人家不要你了，嘎嘎。”
一直站在山上的大脑袋倒是得意了，难听的笑了几声。
“大块头是个没人喜欢的家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