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来吃点东西吧。”
对于游侠或者他口中的神子,椿老似乎很重视,愿意多说几个字。
“神子是怎么被掳走的?”
“飞鹰卫和僧人一起袭击了村子,有几头妖物在我杀人的时候偷走了神子,我特意去安城寻了,没看到他。”
两人又耳语了一阵,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徐晚几人,似乎在讨论些什么。
游侠接过黑不溜秋的地瓜干,也不细咂摸滋味,一口便咬掉半截,嚼也不嚼便咽了下去,眼睛盯着一旁的徐晚一行人。
“你们是沈家的女眷?”
“你看到他们了?”
也许是换了衣服,游侠并没看出来两人就是城门口遇到的女贵人,只是从椿老口中知道是亲沈的飞鹰卫送来的,老头儿欠沈家不少人情,便收留几日。
总之是麻烦人。
游侠自认为身上事情够多的了,不想再招惹这些女人。
“没有。”
停了半晌,游侠似乎自己也觉得话短了些,又补充了一句。
“王府有很多飞鹰卫,我看里面似乎在押着什么人,也许还活着。”
也许还活着。
总归是留个念想,徐晚似乎想起什么又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小刀。
就算是死了,说不准也可以……
游侠脱下了沾上血迹的外袍把刀上的血也擦拭干净后重新放回了刀鞘,随后指了自己右手上一道乌黑的印子。
“我遇到了一只古怪的妖物,老头儿你这有没有药?”
“不懂不懂,老夫只知道扫地,治病去找大夫去。”
椿老看了一眼便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一只手捋着胡须,稀疏的白眉拧成一团,显得十分嫌弃。
“要是死了,记得托人带封信来,山里地方大,埋个人绰绰有余。”
只是看着那道乌青的印子便让人寒意渗体,乌黑印子下面是一段长条状凸起,像是有只活虫子扭动似的,不断在皮肤下面游走。
“三煞勾魂咒?这不是关外的东西吗?天门关的人干什么吃的,这种害人的东西也放的进来。”
李文韵跟在她父亲身边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了这东西的首尾。
“你知道这东西?”
“以前一次妖物闯关,飞鹰卫因为这东西死了不少人。”
飞鹰卫人数不多,死上十几个也是心疼的很,那次三煞咒灾造成的伤亡比出关扫荡还惨烈些。
“可有解药?”
“右武候手下几个医师曾说过要用望月花的根吃下去来排掉咒虫。”
“望月草。”
老头儿依旧蹲在庙门用那把秃头笤帚来回扫着依旧被磨得光滑的石阶。
“过了溪水往西走一里地的柴火林子里便有不少,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你自己去找找吧。”
椿老又伸头瞅了瞅院子角落的柴火堆,伸手一指那个个头稍高些的姑娘。
“唉,说起柴火林子,你待会记得去砍一捆。”
“我?”
徐晚把肩上的水放下,感觉肩膀上的肉都快被这扁担给磨烂了,娇嫩的皮肤只会让痛感更大,宛若白玉的手腕上被扁担也勒出了红印子来。
不过似椿老这样的老头似乎也不懂得什么怜香惜玉的风雅事情。
“好。”
“我去吧。”
游侠从椿老手里夺过斧子,朝徐晚点了点头,示意她不必担下这份苦差事。
“这位小姐你在这待着便是了,老头儿就这个脾气不必理他。”
“无妨,我去砍吧。”
这姑娘倒是不领情,伸手拿下了游侠握着的斧子。
从巨木庙到所谓的柴火林子确实不远,中间的路似乎也被椿老走了无数遍,踩出了一条土路来。
一路走过来,游侠显然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只是用眼睛瞄着这个一直咬着牙忍痛的姑娘,这女是个带着奇怪偏执的女孩。
就在游侠打量徐晚的时候,徐晚也在用余光看着他。
“游侠,你叫什么?”
“光。”
“光?只有一个字?”
游侠停顿了一下。
“我是被人在关外捡到的孩子,这是他给我取的。”
“哦。”
这里很乱,徐晚已经感受到了,对于一个孩子为何出生在关外也就没有多问。
“我叫徐晚。”
对于刚挑完水的徐晚来说,这把斧子很沉,拉的腰都快挺不直了。
“我听老头儿说,你们是从城里逃出来的。”
“是,有个姓路的白头发神棍老先生说什么要建立新的大道,联合飞鹰卫左武侯把王府围住了。”
说到这里徐晚语气是无奈的。
那个白发老先生看上去邪性得很,徐晚很难想象一个血肉之身的人类到底经过了什么才能变成那样的怪物。
她从那天在野村进入的幻梦里看到了一些事情,这种神棍一样的家伙最终导致了一个王国的衰落。
百辟神刀。
或者说是妖刀。
确实有着难以想象的伟力。
屠异类可移乾,杀同类能逆坤。
同时被杀者也会从这片天地彻底抹除,除了持刀者不会再有人记得他们存在的痕迹。
死于神刀下的生灵会化作血痕填满刀上的装饰纹路,让它的威能更胜,在那场幻梦中地藏王曾为了填满这三尺纹路杀了近万地藏鬼和各种各样的异类。
在人魔来临之前,确实是所向披靡。
“徐小姐,我这人手笨眼拙认不得望月草,还是你帮我找找吧。”
柴火林子近在眼前了,叫做光的游侠突然开口道。
“作为交换,这柴火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徐晚瞧了他一眼,这个清瘦汉子显然不懂怎么撒谎。
“那拜托你了。”
等到徐晚和光从柴火林子回来,就见到许牧竟然和椿老打成了一片,两人蹲在庙门手里拿着一根卷起来的奇怪物体,正在吞云吐雾。
“我说椿老,山里守着这座庙不觉得无聊吗?为何不去城里讨个媳妇生几个娃。”
“有,都是些不成器的货色。”
老头的眼睛上都是浑浊的晶体,看不清楚内里蕴含的情绪,只听他慢悠悠的唱着小调一字一句的哼出了故事。
“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
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
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
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椿老抱着那根永远没放下过的笤帚靠在庙门睡着了。
徐晚想起来很久以前父亲责骂自己的场景,摇了摇头想把那股消沉的思念甩脱。
唉。
每个父亲总是这样看待自己儿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