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泽睡眼惺忪地掀开被角,当发现被窝里还有另一个活物时,他直接摔下了床。
“你……你……你是谁?!”
“哈啊~”呵欠声中一个身影钻出被窝,如鸭子般坐在床上。那个活物分明是一名少女!
黑色长发凌乱地披散在少女纤柔的肩上,她的面容精致得如同人偶,一对赤金色的大眼诱惑,哦不,是疑惑地看着江泽。
“浅衫千雾。”她说出一个名字,双手开始整理黑色长发,和发丝同色的紧身睡衣勾勒出绝妙的曲线。
这时江泽才发现,那如夜幕笼罩下的森林般茂密的发丝里,竟然藏着两只毛茸茸的黑色三角耳。
冷静,一定要冷静。绝对是做梦!
江泽闭上眼,重新钻进被窝……可是,紧贴在鼻尖的柔软和陌生的香味让他清醒了!
……完蛋!她会杀了我!
江泽记起了昨天的……
江泽这个名字是身为浅山寺主持的叔父帮他取的——据说是他五行缺水。
这间位于黑翎山的寺庙据说在世代交替中已经存活两百多年了,虽因科技时代的冲击香火说不上鼎盛,但依旧是善男信女们祈祷伏拜的不二之选。
不过,最近来上香的人突然少了一半——晚上一部分香客在参拜的路上看见了林间窜动的黑影,还有人遭到了不明重击以致昏迷,不免让人担心这里的治安,甚至有人传言有鬼魅出没。
虽然已报警,但是山路两边以及周围的森林都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影出没,只有平日里最常见的松鼠们不知踪迹,警方也表示没有线索,最后就不了了之。
叔父最近叹气的时间变多了。
江泽这几天都能看见叔父深夜坐在主庙的木质玄关上默默诵念着经文,手里的紫色念珠如同机关循环往复地驱散深山的冷寂,每念完一节,他就会起身朝着空无一物的空气和山林鞠躬行礼。
接着就是长长的叹息,继续重复诵念。
深夜的诵念与礼节,是为亡去之人和不知身份的邪祟所设的枷锁,能让不存在的它们继续维持这种状态。
这不是超度的经文,而是诅咒!当一切结束时江泽才明白这一点。
江泽现在唯一明白的事——叔父为这不知名的骚动而伤脑筋。
叔父曾对江泽说,他的一切是市庙的,而江泽是他的一切。
江泽一直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后一句无疑给成为孤儿的江泽带来了莫大的关怀和温暖。他将江泽视作己出,甚至把江泽当成浅山寺主持的继承人悉心培养,江泽当然也愿意依靠他。
不过,江泽心里并不在意做不做什么继承人,理由其实也只有一个——他不想当和尚啊!
刚上初中时江泽就被同学送了一个外号“江秃驴”,这个称呼一直伴随江泽三年,毕竟那三年他确实一直留着寸头——这是浅山寺的规矩之一,十六岁之前不能留发。
好在学校不允许留光头,江泽得以保留一点颜面。但这其实无足轻重,毕竟江泽成为班里嘲笑的靶子这么久,早就练就了宠辱不惊的心境。
话说回来,对于叔父的苦恼,江泽也想尽一份力,叔父越是不让他插手,他越是不甘心。
深受科学唯物价值观的熏陶,江泽自然不信什么鬼神妖魅的传言,于是也在昨天傍晚开始了他的冒险之旅——侦查寺庙!
江泽也并非什么准备工作都没有。在这之前,他询问了不下十位曾经看到黑影的香客,总结出它们出没的时间大约在八点之后,范围从后山次庙周围的山路两侧的山林一直延伸到主庙。
因此,江泽的目的地就是那!
右手揣着从炊房摸来的柴刀,有些重,还是双手拿着比较踏实。
江泽小心绕过主庙,现在九点多得抓紧点了,叔父十点左右就会在老地方开始诵经,持续到深夜。
盛夏之夜,尽管躁动的虫子们四下喧嚣,依旧消除不掉残余的热浪。头顶巨大的苍茫天幕上没有任何点缀,只有一层层乌蒙云海在蓄积,空气沉闷而又厚重,吸进肺里也只觉得难受。
不过这对在黑翎山生活了十来年的江泽并没有什么影响。
去后山的路是一段青石板铺就的上坡,它两侧就是延伸开去的密林,仅能容纳两人并肩通过的宽度颇让人觉得窒息,尤其是在这寂静无人的夜里。
这个时候,每隔十米才有一盏的落地灯成了江泽的守护之光,脚步在狭小的空间里慢慢加快,昏黄的灯光不断追逐他身后漆黑的影子,试图抓住脚踝让江泽停下。
足足十分钟,江泽抵达了次庙,此时背后部分的白T恤已经被汗浸湿了大片。
这是黑翎山的顶端,天然形成的平顶,正中央坐落着一间用红砖青瓦建造的寺庙。
唯有这里的落地灯是密集的,数十个分布在次庙的周围,柔和的光晕交汇成黑翎山最显眼的峰顶。
这间庙宇并不算大,仅有七八米宽,被一座木质的亭子裹在里面。走进一点,能看见地面和砖缝间爬满了青苔,还有一些杂草冒出了头。
次庙立了一块匾额,但上面没有题字。曾经江泽也问过叔父为什么不给次庙题名,叔父只说这间庙从前至今都是这样,他也是遵循上一代主持的遗训让它保持现状。
——那,里面供奉的是谁呢?
叔父并没有回答江泽,是不愿说,还是连叔父也不知道呢。
次庙的入口处立着两鼎高大的青铜香炉,一左一右,开口处可以看见仍在燃着的红色火星。
江泽深吸了一口气,踏进了黄与黑交织的庙宇。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两个金黄泥塑中间的供奉神位,与牌匾一样神位上没有任何字迹,只有红漆覆身,折射着难以描述的微光。
……很平常,这里并没有什么可疑的。
……嗯,换个地方吧。
实际上里面还有一个地方江泽没有检查,就是神位的背后。但在这个寂静无人的夜里,江泽实在不想面对那幽深的黑洞。
莫名的畏惧并不会因为你信奉科学就能消除,源自于本能的东西没人可以抗拒。那里对江泽来说就是这样的东西。
转身离开的瞬间,他还是听到了令人无法假装不存在的声音,从神位的背后钻进江泽的耳朵。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肢体与墙壁之间不断摩擦的声音……
身体骤然紧缩起来,吸进嘴里的空气似乎变成了冰块,江泽只觉得体内凉飕飕的。
……果然还是走吧?
……可是来都来了,什么都没看见就逃走实在太丢脸了吧!或许只是松鼠什么的钻进去了呢。
决不能关键时刻认怂!
……有什么好怕的!这个世界不存在什么鬼魅神魔!
努力镇定下来,江泽屏住呼吸,回头朝着神位背后一寸寸挪去。
突然,“吱”的一声,一个小小的黑影从黑暗中飞速窜出来,落在祭坛上,然后慌张地跳到地面,逃向庙宇外。
江泽着实被惊吓到了!这只臭老鼠!吓得他把柴刀都丢到神位后面了!
看来祭坛上的食物有必要定时清理一下,不能便宜这些坏家伙。江泽看着摆在神位前面的祭品,恼怒地打算着,并没有注意它们是完好无损的。
江泽很快就看到柴刀折射的白光,它就静静地躺在一口枯井的边缘,他准备捡起柴刀就离开。
蹲下身拾起柴刀,起身的瞬间江泽忽然又听见之前的声音,源头就是面前的枯井。
难不成老鼠在里面做窝了?
江泽探着身子瞅了一眼,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张毛茸茸的青色人脸突然从黑色的井口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