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一幢工厦,乘搭旧式升降机上六楼。
根据卡片上的地址,应该就是六楼了。
「震!」旧式升降机猛震一下,才停了下来。
我用手拉开铁闸,「咔嗞嗞嗞……锵。」
昏暗又空旷的环境,有点吓人。
真的在这裡吗?
我踏出来,只有前方的牆壁,有一道古朴的木门。
门缝透着光,有股神秘的吸引力。
「602室。」我站在门前,核对一下。
左边是601室,望向右边,还有603、604室,但门口都破败不堪,也没有光。
602室的木门上,有一个「推」字。
我便推开了门,大胆地踏前一步。
「铃、铃。」金色铃铛被摇响。
一个伏在桌上的女人,慢慢甦醒。
莫非她就是尘明月?
一个啤酒瓶滚到桌边,快要掉落地上。
掉了,酒瓶正在坠落——
我正想上前挽救。
「唧。」她却以更快的速度,把酒瓶接住。
看上去约三十多岁的她,很有独立、成熟的气质。
应该说是一种旅行者的感觉。
她头髮啡色,扎着马尾,略带醉意地坐好。其看着我的眼神,魅力无边,又彷彿在读取我的所有讯息。
不仅是女性的魅力,而是很厉害、很有历练的感觉。
在读取完毕之后,她换了一个眼神,没有看我。
我看着她,她身穿军绿色短袖衫,其左胸上方,有一个黑色的「乙」字。
「有什麽可以帮到你?」她问,把酒瓶扔向五米外的垃圾桶。
「碎碰——」碎在垃圾桶内。
「我是孙医生转介过来的。」我恭敬地说,掏出转介信,想递给她。
棕色桌上铺了凌形的深蓝色长布。
她接下,扔在桌面。
「所以,你是哪位?」她不看信,靠着椅背。
她背后的牆上,有着不少旅行照片——
有的是黑白照片,有的是即影即有照片。
「我想去旅行,然后精神科孙医生介绍我来这裡,说只有你可以帮到我。」我说。
一时忘了我还没报上名字。
「我叫何……」我说。
「算了,我看信。」她忽然改变主意,撕开了信封。
「何常。」她念着信,「近年换了多份工作,经常骗病假纸、骗假期,现时无业。」
她继续念下去,「经常压力大,但并非因为经济因素、失恋,也不是单亲家庭的儿子,没有相关方面的缺憾,现时与家人同住……」
她看一看我,便省略了一大段。
「简单来说,就是一位无病呻吟的狂徒。建议把他送到一个……」她读到这裡,再默默看了两行。
我可以投诉他吗?
「嗯,情况我大致上明白。」她满意地摺好了信。
「请坐。」她客气起来,准备商谈。
我小心地拉开椅子,坐在桌子前。
她从桌下取出一壶柠檬水,倒了半杯给我。
「谢谢。」我说,想喝水。
「你觉得——」她阻止我碰,「这裡是『还有』半杯水,还是『剩下』半杯水?」
「我觉得半杯水就是半杯水,没有所谓的『还有』还是『剩下』。」我理性回答。
于是,她请我喝下。
「我叫麈明月,可以叫我『明月姐』。」她开始自我介绍
「当然我原本不是姓『尘』,因为工作需要,我才改用这个尘字。」
也就是说,她本来姓「陈」?
我不敢问。
「为什麽你想去旅行?」她问。
「因为我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好无聊,日子过得……日子只係无意义的重复!」我说
「就在想,其他地方会不会比较有趣?」
「尘明月……明月姐,你是旅行家,去过很多地方,有没有一些地方适合我去?」我问
「会不会有些地方,风土人情是不一样的、人的价值观是不一样的,有其他有趣的追求。」
「你这个年纪,不去谈恋爱?」明月姐问。
「谈恋爱、吃、玩、睡,无限重复。」我说。
「泡妞、打游戏、工作,无限重复。」
「逼车上班,放午饭,逼车下班,再填饱肚子,再睡觉,再起床上班,无限重复。」
「一切都是重复。」我说,「好无聊。」
「所以!你想要追求新鲜感,你想尝试新的事物?」她问。
「不止是新鲜感……」我说,一时找不到适合的说法。
「你追求『活着』的感觉?」她张大了瞳孔,
「你觉得做一切的事情都是没意义,都是被社会逼着去做。就好像人人想进读大学,所以你又要读大学。身边人人谈恋爱,所以你又要跟风谈恋爱。所有都是做给别人看,对不对?」
「没错。」我肯定,
「但我又很迷茫……」
「迷茫什麽?」她问。
「假如我脱离一切身边既人,没人再在乎我做什麽的时候时候。」我说,
「我又会去做些什麽事?」
「我没有理想的生活,没追求,没目标。」我说。
麈明月听着,咬起了姆指甲,认真地思考起来。
「尘明月……」我说。
「叫我明月姐。」她专心思考着。
数分钟后,她说,
「我可以帮你安排旅行,目的是给你感受爱情。」
「我——」我不屑,
「我对男女之间既把戏、耍心机手段那些,没有兴趣。」
「我送你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你一定会爱上她。」明月姐说。
「我不信。」我轻蔑地说,「没可能。」
「你会爱上她,感受一下甜蜜的感觉。然后分手,失恋,感受一下想死的感觉。」她说,
「当你想死的时候,或者就会发现,你还『活着』。」
「你太天真,我不会那麽容易喜欢上人。」我摇摇头,态度差劲,
「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OK?」
「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即将展开。」她无视我,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你是不是醉了?喂!」我喝她。
「那你敢不敢输赌?」她再次看我,
「赌你会不会喜欢上她。」
「敢!来,赌什麽都可以。」我嚣张起来。
「输了的人——」
她嘴巴两动,开出了赌注。
一个可怕的赌注。
我早已生无可恋,无所畏惧,便接受了这场赌注。
「哪一位女孩,这麽厉害?」我说。
我有点好奇,为什麽她如此确信我会喜欢她口中的女子。
接着,她从背后的牆上,取下了几幅黑白照片。
「这一张是16岁的她。」她放一张在桌上,给我看。
黑色短髮少女,两层背心,牛仔短裤,布鞋。
露出来的手臂和腿都不错,但说到底,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
「好普通。」我鬆一口气。
照片中的她,站在一个火车月台上,挽着很多女士的帽子。
「你要去找她,买一顶帽。」明月姐说,
「只要完成交易,而你没有喜欢上她,就是你赢。」
「如果完成交易的时候,你已经爱她爱到欲罢不能,就是我赢。」她强调。
「简单。」我轻鬆地说。
当中肯定有诈,我觉得。
但我不怕,只不过是买一顶帽子,谁会如此容易地爱上人?
「准备好了吗?」明月姐问,
「出发。」
不知何时,她手裡多了一部復古的照相机,专心地调整日期和时间。
「要准备什麽?」我无知问。
「笑——」她对我说,用相机遮了半脸。
我勉强笑了起来。
「咔嚓——」闪光灯一闪而过。
「叽……」照相机叽叽地,冒出一张即影即有照片。
裡面是黑色的,还没有影像。
渐渐地,我视觉有点不对劲,为什麽……
我好像躺在桌上,看着天花?又被反转,面向桌面。
尘明月冷眼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座椅,慵懒地把照片加上Blu-tack,贴在背后的牆上。
我在照片……裡面?
不会吧。
照片渐渐浮现我的模样,背景是火车站月台。
耳边渐渐宁静,眼前泛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