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无法理解的努力

作者:靈彩 更新时间:2020/3/14 20:00:29 字数:3041

“一张票,谢谢。”我在售票口买票,提着黑皮箱。

买了回程的车票,穿间条西装的我,再次登上火车。

火车笛声吹起,轰隆轰隆开出,我呆震呆震地坐着。

在我的座位右边,灰头土脸的叔叔也许太累了,吮着手指睡觉,睡得像个小孩。

慢慢地,他靠在我的肩上。

早前乘火车的一个星期,我无数次整理思绪。

我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叫何常,本来是去看精神科医生的,接着被转介到旅行者店,请求介绍一次特别的旅行。

结果被明月姐的照相机拍摄一张照片,我就被摄进照片中,来到了这个世界。

看着大叔,窗外掠过黑色的树,灰色的天空。

在这个黑白的世界,阴天、晴天,看上去都是灰天。

“我到底遭遇了一些什么灵异事件?”我恐慌。

神秘力量?超自然力量?以前从来都不信这些玩意,可是眼前……

是我不得不相信的事实。

我耸肩,把叔叔举了回去。

“总之,一下车就去找卖帽的女孩,找钱给我,然后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我的手,好像还留着她手的触感。

在之前的月台上,只有她不是灰色。

当中是有什么原因吗?

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这么年轻就出来工作,她努力的原因是什么?

记忆中她一脸认真,对自己的工作充满热爱。

假如是因为穷,假如是为了钱……那她为什么不肯收我的钱?哪裡来的骨气和正直?

还有为什么要追火车?傻的吗?

“为什么要那么落力的去跑?”我想着。

抓住自己的裤子。

不,不要想起她,上网看过,想一个人就是喜欢的开始。

不能喜欢她,喜欢她我就输了。

我把黑皮箱放在腿上,准备打开。

皮箱上有两个银锁釦,在提手的左和右。

我先啪开左边的,再啪开右边的釦,双手把皮箱上层推开。

——一些替换衣物,以及普通的休闲服。

在长途的车程上,我已经开过几次,更换了几次底裤。

“咔唿唿唿……”前面有人打开了窗,立即有风吹进来。

这一刻,我有种浪子的感觉,有一种家归不得的飘泊之徒。

这样的旅行,对我来说有意义吗?

火车钻进隧道,立即漆黑一片。

右边的大叔,慢慢地把头靠在我肩上。

我把帽子盖在他额头上,“睡吧。”

一星期过去,蒸气火车终于到站,我快被车程折磨到想吐。

日照的白光,照射在久违的月台上。

“咔拉——”检票员打开车门,乘客逐个下车。

“我终于回到这里了。”我软身软脚,提着皮箱踏出车厢,踏进月台。

黑眼圈很严重,精神极度疲乏——

几乎受不了阳光的照射,便戴上帽子。

心中只有一股怨念——

卖帽的,在哪裡?

赶快找钱给我!我要完成交易。

“唿——”风轻轻吹过,乘客陆续散去,月台上并没有卖帽子的人。

“奇怪。”我心暗不妙,“难道……”

“难道我早了下火车?”

我马上回头。

火车上已无乘客,已是空车。

这时,一阵熟食的香味传来。

附近有卖熟食的摊贩,主要卖烧鸡腿和香肠等,由一位婶婶打理。

我上前问,拿下帽子,“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平时在这里卖帽的女孩去哪里了?”

婶婶忙于烧香肠,无心理我。

“老闆我要一条香肠,谢谢。”我说。

“一毛。”她答。

我买了之后,她才回答我的提问。

那位短髮少女,每天都会来卖帽子,但今天没有来。

“那个傻妹,佢可以来的话一定会来。没有在这,可能因为家里有事吧。”婶婶烧着香肠,摇摇头,

“佢家里的情况不是很好。”

“佢住哪里?”我立即问。

“你找她有什么事?”婶婶警剔着我。

“追债。”我正大光明,

“佢还没找我钱,欠我九十九块五。”

“哦——”婶婶恍然大悟,

“原来佢一直在等的人是你。”

“我有听她说起你。”她看着我,撒了手,

“因为你,弄到她身上有那么多钱。”

“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孩带这么多钱在身上,是很危险的?”她话中带刺。

我……被责怪了?我的错?

看她眼光尖锐,似乎不会就这样罢休。

“对不起。”我点头,搔搔颈背,

“下次我会带零钱的。”

婶婶满意了,“你走吧。”

“那你可不可以,把她的地址告诉给我,我想去找她。”我笑笑口。

她审视我两眼,觉得我不像坏人,便随意指示了我。

原来卖帽子少女住在火车站附近,走五分钟就到。

“谢谢婶婶。”我以乖孩子的口吻。

重新戴上帽子,我拿着一串热香肠——

换过眼神,离开了月台。

走出火车站,是热闹的大街,有熙来攘往的人潮。

黑头髮的人,活动在不同的角落。

有人骑旧式的自行车,背后放着一桶雪条,桶上贴着两毫一条。

黑色私家车慢驶而过,很復古的车款,軚盘很幼。

热闹大街两旁是骑楼,地面层是商铺,楼上两层是住宅。

——住宅的窗外,有晒衣架,在晾晒衣服。

不过,全都是黑白灰色的。

“大街56号二楼。”我记着少女的地址,开始直缐地走着。

左边是单数,右边是双数号码,我沿着右边的商店,一间一间地找着。

五分钟后,我找到小药铺。

“56号。”我看着店的号码,嗯,到了。

一口把香肠扯出,吞下肚,丢了竹籤。

我从旁边楼梯口进入,轻盈的一步步,踏步上去。

楼梯很暗,我掠过一楼的人家,正要上二楼。

——却听到吵闹的声音。

“跟我走吧女儿,你难道你想一辈子都跟着穷鬼老爸,每天在街边日晒雨淋,卖帽子卖一辈子吗?”女人不好气问。

我放轻脚步,窥看到一个电了卷髮,珍珠耳环,黑色裙旗袍开口,身材标准的中年女人。

“你要吃好住好,是你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我跟你走?”短髮少女眼有点红。

我找到你了。

少女穿着无袖上衣,短裤和拖鞋,没有什么打扮。

“我是你妈妈,我想你有好的将来,我不想你捱苦啊。”中年女人说,似乎她是少女的母亲,

“你十六岁了,再不入学你就冇机会了。”

“我认识的学院院长说可以收你入学,读两年,你十八岁就可以毕业。”中年女人说,

“到时候你可以找不一样的工作,找到好多不同的东西做。”

“现在你,只是因为还未见识过外面的世界,所以才会一直想留在老爸身边。”她落力说服。

我看到屋内,还有一个男人。

他戴着眼镜,正在默默地用缝纫机,缝制帽子。

其身后的柜子,放满了一堆堆不同款式的女士帽。

“原来女孩卖的帽,全部都是由她爸爸缝出来的。”我明白了,

“佢爸爸是一位『制帽工匠』。”

我渐渐瞪大了眼。

他不是灰色的。

这个男人,穿着深蓝色上衣和卡奇布裤, 皮肤介乎肉色和灰色之间。也就是,他是个半彩色半灰色的人。

这一个发现,刺激了我的大脑。

为什么有人是彩色,有些人是黑白色?

这对父女,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屋子内只有中年女人要带走女儿的声音,以及少女不愿意的抗议。然而由此至终,当爸爸的都是不发一言。

期间,我知道了短髮少女的名字叫——佩盈。

“佩盈,我后日会叫司机开车来接你走,你记得要整理好行李。还有,打扮端庄一点。”中年女人吩咐。

接着她走到缝帽子男人面前。

“你是孩子她爸,是为女儿好的话,就劝一下她跟我走吧。”中年女人说,面容婉惜,

“难道你真的想她跟着你一辈子?”

“还有——”她摸着缝纫机,停止了他的工作,

“你也不要再缝了,我已经……没戴帽子很久了,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

“你以前给我的帽子,我都已经丢光了。”中年女人有着愧疚。

男人听着,眼神有点动摇,仍然注视缝纫机上的帽子。

“总之,你劝一下女儿吧。” 中年女人挽起手袋,拉到肩上,

“我走啦。”

接着我躲到一旁,目送中年女人下楼梯。

“这个时候,我还应不应该进去收钱?”我觉得很难开口。

鼓起勇气,我准备现身。

可是,男人声缐低沉,他说话了。

“你不考虑一下?”男人问,看着缝纫机,

“跟妈妈住大屋,穿洋装,去学院读书,认识几个书友。”

“玩一下年轻人的玩意……”男人想继续说。

“但没了我!谁可以帮你卖帽子?”佩盈流下泪了。

“阿盈,你不用担心老爸。”男人强颜地说,

“其实有工厂想请我,是我一直都没有去。你走了,我一身鬆,就会去工厂里打工。”

“你真的想我走?连你……都想我走?”佩盈失望至极,用手掩着嘴巴,

“我不想去啊!”

她发了脾气,直接夺门而出,从楼梯奔了下去。

我招了招手,却被无视。

男人表面无动于衷,没有去追的意思。

我看着他,看着楼梯,回头看着他,他真的不追。

再看着渐远的她。

那……只好……

我按着头上的帽子,一步步赶快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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