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匙……插——”此时,外面传来锁匙插门的声音。
“咔嚓——”门被开锁。
“阿盈你回来了?”男人的声音问,放下锁匙。
糟了。
若然我现在从他女儿的房门出去,当爸爸的肯定会误会。
我赶紧踏进房间,用背部轻轻把房门关上,“咔、嚓——”
“你干嘛?”佩盈回头看我,停了手脚。
“你爸爸回来了。”我慌张地用气声说。
“我听到啊。”她说。
“不可以被他发现我在这里!”我用气声说,手舞足蹈,“我不想让他误会,以为我们俩在偷情。”
佩盈一开始不明白,但渐渐听明白了。
“放心。”她向我保证,“那你先躲在衣柜里!”
我背靠房门,左边是大衣柜,衣柜前面是一张大床,大床还有一米才到窗户。
“叩叩!”有人敲门,在我背后。
我紧张得绷紧了神经。
“阿盈,你是不是还在生老爸的气?”男人声缐低沉,“可不可以出来聊一聊?”
怎么办?——她口形。
我先躲在床底!——我口形,加手势。
好,你去吧。——她口形,替我把黑皮箱放入床底。
“哦!好啊,我很快会出来的。”佩盈一边扬声。
我脱下帽子,丢到床底。
再伏在地上,滑进去。
“那我在客厅等你。”男人说,似乎有重要的事要说。
我躲好之后,佩盈在房门前,尝试看我,确保看不到才开门出去。
旁晚的房间,光缐稀少。
开了门,她关灯后,门外有光透进来。
“咔嚓——”关门后,一片阴暗。
我伏在地上,想听听两人的对话。
伏在地上的我,下巴有点酸,打算找帽子来埝底。
右手一抓,埝在下巴。
“今天我已经想很清楚了,阿盈,关于你妈妈的提议……”男人声缐低沉,很磁性,带着忧伤。
却发现找来的是一件胸罩!
“碰——”我头撞到床底。
啊,好痛……
“有人在你房间?”男人觉得奇怪。
“不可能,怎么会呢?”佩盈说。
“但我明明听到有声音!你是不是带了人回家?我要去看一下。”男人说。
椅子退后声。
飞快地,影子在地面门缝重叠。
“为什么要阻止我?”男人问。
“好吧,我老实讲。”佩盈脑子急转弯,“我今天出去的时候,看到两隻猫在打架,有一隻伤得很严重,所以我带了牠回家,藏在房间里。”
“我想照顾牠一个晚上。”佩盈轻声说,语带请求。
“一晚……”男人在想。
这种机会!
“喵,喵喵。”我在床下底叫,捏着喉咙,装成可怜的猫咪。
我是猫咪,“喵——”
“哗,这隻猫叫声那么难听!”男人反应很大,“牠是不是伤到蛋蛋了?”
“是啊,你怎么知道。”佩盈很惊喜,“里面……露了出来了。”
我只是西裤爆开了,你在乱说什么。
“给我进去看一下牠。”男人说。
“不好,佢很怕陌生人的。”佩盈继续阻止,“牠已经一直在床底里不肯出来。你进去,会再吓到牠的。”
“牠只是一隻受伤的猫咪……”佩盈同情地说。
“喵。”我喉咙有点干,喵得很沙哑。
“那好吧,我不去看牠。”男人说。
一个影子离开门缝,另一影子离开门缝。
“阿盈,我也很想你一直留在老爸身边,就像过去的十六年一样,看着你长大。”男人语重心长地说。
我在床下底听着。
“可以的爸爸,我们可以不用管妈妈的。”佩盈说。
“但是我觉得,你跟着老爸,老爸会连累了你。”男人自责。
“不会的,为什么连你也这么想?”佩盈的声音很讶异。
想必,双眼早已通红。
“所以——”男人语速一度停顿,“我已经决定了送你去妈妈那边。”
“明天会是最后一天,最后一次在火车站月台卖帽子。”男人心意已决。
“但是你看一下。”佩盈不禁哽咽,“柜子还有那么多帽……怎么会卖完……”
“明天我地两父女一起去卖,好不好?两个人,一定可以卖到好多顶帽子出去。”男人说,抽了下鼻。
“还有你每天都说,全部人都很喜欢老爸的帽子,我要去看一下……是不是真的。”男人强颜欢笑。
“爸爸啊……”她说,像是哭腔。
“你后天和妈妈走了之后,要好好读书,将来你喜欢学美术又好、设计又好,总之朝你喜欢的方向进发,知不知道?”男人叮嘱,“说不定,你可以创造出一顶比老爸缝的更好看的帽子。”
“不会的。”佩盈说,“爸爸设计的帽是最好戴,最舒服,还有最漂亮的!”
“傻女。”男人欣慰。
我伏在床底,左手终于找到了帽子。
把帽子移了上前头。
这就是她眼中“最好”的帽子。
我吸一口气,却吸了些尘埃,喉咙很痒。
快忍不住。
“喵咳,咳喵,喵咳……”我咳了起来。
“阿盈,那隻猫好像就快不行了。”男人说,“你不如快点去看一下牠。”
“嗯。”佩盈说。
“还有就是,看完之后,去换了这一件衣服吧?”男人说,“是一条长裙子,我刚刚路过买的,觉得应该合适你。”
“后天,去别人家里,千万不可以失礼。”男人说。
佩盈很快就回到房间,开了门,关了门。
——她双眼是泪,手上拿着一个纸袋。
她的双脚,站在床边,挡住我的视缐。
她把袋裡面的东西抽出来。
只见浅蓝色裙脚落在地上。
“第一次,爸爸送了那么漂亮的裙给我。”她吸泣起来。
短裤落在地上,丢到床面。
腿跨进裙子中,双手拉起。
很快,穿好裙子的她,就离开房间了。
裙子并不是很合身,男人决定亲自修改一下,让她先去忙别的事。
几分钟后——
翻了身,我舒适地摊着,望着床板。
“滴滴答答……”花洒的水声此起彼落。
“缝吱缝缝缝吱……”缝纫机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到底在这裡干什么?
“喵。”我茫然着。
这一晚很漫长。
佩盈不知道是忘记了我,还是故意不理我,久久都没有回来。
洗澡后,煮了饭。
她和爸爸一起在客厅吃饭。
留我一个飢荒的人在房间。
洗碗后,她又跟爸爸聊天,直至十点半左右。
的确,她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是留在爸爸身边,多聊聊天。
哪怕是些锁碎的事。
后天她离开了这裡,就算会有书信来往,就算偶尔会通一个电话——
也及不上像现在这样的见面,这样的一顿饭。
快十一点的时候,佩盈才回到房间,穿着浅黄色的睡衣和睡裤。
原来她并没有忘记我,还拿了一些剩饭给我。
我离开床底,把胸罩还给她,是她不见了很久的胸罩。
窗外的月光,灰白白的。
房间一直只有月光,没有开灯。
我拿着一碟饭,坐在地上,背靠着床,吃了起来。
“不好意思,给你听到……我的家事。”她坐在床上说,在我的后面。
“不要紧。”我扒了口饭,低着头。
“不好意思,还要说你是一隻猫。”她在我头顶上。
不知道,她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你心情不好,不需要顾虑我。”我说,“想哭,就哭吧。”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随便在别人……在别人面前……”她说不下去,扁了嘴。
泪水滴在我肩上。
我继续扒饭,当一隻宠物的本份。
吃完饭后,她递上一杯水,然后放下一袋钱。
她已经没有哭了。
我还没喝完一口,就看见了比拳头大的钱袋。
“不好意思,都是零钱,平时拿来找钱给人的。”她说,“总共有九十九块五毛。”
我没有去碰它。
“你不用清点一下吗?”她问。
没等回答,她就把钱袋的钱倒出来,十分熟练地,按纸币、硬币的种类分列排放,数够了九十九块五。
我点头确认,她就把钱放回钱袋。
“我先把东西收拾好。”她说,把碟子和筷子收走了。
我把手伸向钱袋。
就这样,我要回去了吗?明明……
从轻触到用力,我拿住了。
——交易完成。
“咔。”黑皮箱发出了声音。
我伏下来,瞧瞧黑皮箱,发现提手右边的“银锁釦”,冒着柔和的白光,还打开了。
左边的银锁釦很正常。
一手把黑皮箱拉过来,之前,从没见过锁釦发光。
我把左边的锁釦打开,双手一起推高上层皮箱。
裡面不再是什么衣服,一切都不同了——
深灰色吸震绵中间安置了,一部復古的照相机。
这是明月姐用来拍摄我的照相机,是以银色为主的相机。
我拿起来,抱了起来。
发现底部留了一张纸——
1. 只要自拍一张照片,就可以结束行程。
2. 请在变成灰色之前完成自拍。
by 尘明月
我看着银色照相机,机顶右方有一个圆型按钮,微发白光。
只要按下它,我就可以回去了。
我把手指移到按钮上。
“咔嚓——”开门,佩盈回来了。
我马上把照相机塞回去,合上皮箱,推回床底。
她小心翼翼地关好门。
我重新背靠着床,坐在地上。
“我爸爸还没睡,门缝还有光。”她上了床,爬到我旁边,“你打算?”
“一是今晚过夜,睡在床底。二是再晚一点,静静的走。”她提议,在我耳边问,“你打算?”
我转头,与她的脸很近。
嚥了口水。
我望回原先的位置。
“我想……睡床底。”我说。
“那好吧,晚安。”她坐好,把被子拉上来,就躺好了。
我滑了下来,磙两圈,磙进床下底,也躺平了。
当然,我不会睡着,睡不着。
床上的她辗转反侧,似乎也难以入眠。
我在想她要去妈妈那边读书的事,是不是有什么盲点?
会不会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只是我们忽略了。
“何常,你睡着了吗?”她问,侧身向床边。
我侧身,也到了同一边,迎着月光。
月光没有被高楼大厦遮挡,月光一直照进来。
“还没有。”我说。
“你在想什么?”她问。
“在想你怎么可以留在爸爸身边,同时又可以去读书。”我说。
对了,这不就是我要突破的盲点吗?
“因为进学院读书的人非富则贵,要花好多的钱。”她自卑地说,“我和爸爸负担不起。”
“要多少钱,才算『好多钱』?”我问。
“最便宜的一间学校,据我所知也要七百块。”她说,“爸爸说卖身也赚不了那么多。”
我想了一想,好像有六百九十多元。
在我走之前,不如——
“不如……”我要探头出来,“我资助你读书,有一些钱,我可以给你。”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佩盈弯身看我。
她的脸又离我很近。
我伸手想摸着她的脸蛋,差一点,我就……
然后松了手。
“因为我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