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
店内,桌面的復古照相机,慢慢冒出一张即影即有照片。
“你终于回来了。”明月姐穿着羽绒服,在我的眼前,“你好像叫……何常?”
我哭着眼,不想看到任何人。
双手掩脸,我弯身下来。
“看一下——”她提高音调,拿出即影即有照片。
裡面的影像慢慢浮现,是我在尾班车的自拍。
“你哭啊?哎唷,阴公猪,丑死怪。”她尽情嘲笑。
过了一会儿,我才再次坐好,吸了下鼻息。
调整唿吸,平服心情。
眼晴看到了柔和的橙黄色灯光。
终于不再是白光了。
在黑白的世界,连光都只有白色一种。
“怎么样,这一次的旅行,过不过瘾?”明月姐问,在拉起羽绒服的拉鍊,她很冷。
我也觉得周围很冷。
“我去了多久?”我问,脸色苍白,“我指……这个世界。”
“半年。”明月姐凝重地说,“警方早已将你列作失踪人口处理,你家人都已经接受了你……”
我直接掏出手机来看。
下午六点,原来才过了半天。
“切,不好玩……”明月姐拉下拉链,不爽地脱下羽绒服。
再拿摇控,把冷气从17度调回25度。
“我们回归正题吧。”她一本正经起来,“怎么样,有没有喜欢上那个女孩?”
她手指点一点桌面上的黑白照片。
——在月台上的短髮少女。
“我说过你一定会喜欢上那个女孩,然后感受一下爱情的甜蜜,再感受分手、失恋的滋味。”她说。
“我有没有喜欢上她?”我睁眼苦笑。
看着黑白照片中的她,站在月台卖帽子,才十六岁的她。
“别开玩笑了,她才十六岁。”我说,“我二十七岁,佢比我小十一年啊。”
“还有,你说什么感受爱情的甜蜜,根本一点都感受不到。”我睁着眼,向下看,“又没有在一起,又怎会分手呢?怎么……怎么感受失恋的滋味呢?”
“我说你安排的旅程,根本就是失败。”我指责她。
明月姐表情严肃。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有没有喜欢上她?”她问。
“我……”我看她一眼,不想承认,闭起眼睛,“一点点。”
“一点点,那就是有啦!”她高兴了,“那就是我赌赢了,这次,是你输了。”
“那你……想怎样?”我嚥下口水,紧张起来。
“你忘了我们赌什么了吗?”她坏坏地掏出一把,快餐店的白色胶刀。
“我已经忘了。”我汗颜。
“你赌你的小兄弟啊。”她把刀放在我面前,“你可以开始喇。”
“我什么时候有赌我的小兄弟,我们赌的是——”我说,放慢地说,“如果你赢了,我就要跟你去……灾区旅行。”
这就是我与她的赌注,假如我赢了,她就要……
“行!”她打断我,收起了胶刀,“你没忘记就好了。”
“明天出发。”她说。
椅子退后,我摸着桌面,站了起来。
“这里……有没有洗手间?”我问,迟疑了一下,“我有点急。”
她用手一指,叫我走进裡面。
我往左边走了几步,发现转右五米就有厕所,裡面有马桶。
关门——
我按着洗手盘,望着镜子。
开水喉,“沖沖手……”
双手掬水,低头,拍到脸上,再照镜。
总算让自己醒了一醒。
这裡是彩色的世界。
我回到明月姐面前坐下,提起精神。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单刀直入。
明月姐正在梳头,梳着自己的啡头髮。
“你赢了,我就会告诉你。”她后手再扎头髮,“但可惜你输了。”
然后她把我在火车上的自拍照,贴到背后的墙上。
我看着那张照片,背景是黑白色,我是半肉半灰色的。
“为什么我会变灰?”我问。
“不如我问回你。”明月姐再次正经,用手掩着自己一隻眼,“假如这里是黑白的世界,我是刚才的你,可以看到不同的颜色。”
“你觉得,我眼中的你,会是什么颜色?”她眼神严肃。
“灰……”我回答。
“就是这样。”她放下了手。
所以,我并不是变灰,而是本身就是灰色。
“那怎样才可以……拥有……”我还想问。
“不好意思,我这里六点关门,今天够钟收工。”明月姐挽起旅行背包,收拾东西。
“聊多两句可以吧。”我挽留。
“没办法,有人说『下班之后的时间,是生活的关键』嘛,弄到我都不敢OT。”她用摇控关了冷气。
“你回家吧。”她拍我的肩膀,“明天记住早点过来。”
“等等!”明月姐把垃圾桶的垃圾袋包好,打结,拎起,再给我。
我伸手接过。
“帮我拿到楼下,楼下才有垃圾桶。”她拜託。
我很无奈,但要走了,也只是顺路。
“拜拜!”她送我到店门口,再挂上一个“Close”牌子,便回去继续收拾。
乘搭旧式升降机下去,我到了工厦的地面,把垃圾袋放进大垃圾桶。
货车出出入入,行人两旁来往,全部都是彩色的。
抬头看去,不同大厦的招牌,红色的、绿色的。
巴士一小时车程后——
我下车了,路过屋苑的象棋亭,下棋的叔伯要回家吃饭。
一盏盏街灯发出橙色的光,夜路上都光明了。
管理员向我点头,我也点头。
在升降机裡按了按,我退后让人进入,直至到了我那层,才出去。
回家,我一进门。
老妈就端着两碟菜出来,是白菜和柠檬蒸乌头鱼。
“唿唿……”抽油烟机的声音从厨房传出,厨房裡面还有豉油鸡,是前晚吃剩的。
“你姐今晚不回家吃饭。”老爸说,坐好在饭桌前。
“哦。”我也归位,坐好在饭桌前。
看眼前的餸菜,都是有颜色的。白菜有绿色,鱼上面有黄柠檬片,最后老妈放下的豉油鸡是啡色的。
“每天都吃豉油鸡,我都吃到快想吐了,今晚再吃剩,就把牠倒掉,不要再留。”阿爸嫌弃,“翻热太多次都不健康了。”
“倒就倒啰,我今年都不会再弄啊。”阿妈说。
此时,我已拿着筷子,夹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