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我又要怎样化解?
装傻?说她想太多了?指出她爸爸的错误?
还是开一个玩笑,缓和气氛?再转移话题?
正当我苦恼的时候,有人来了。
“叩叩。”明月姐敲敲门,有灰尘落下。
她拨拨尘埃,开口就骂还要等多久?什么时候才去吃饭?
我站起来,看着佩盈。
还是,我根本不需要苦恼?
我伸手去,给佩盈抓住。
她把手交到我的手上。
这是第三次,我抓住她的手。第一次是在火车站月台,她拼命要给我黑皮箱的时候;第二次是在桥上,我怕她掉下去,上前去救她的时候。
第三次,我轻轻的扶起了她。
她的手,总是那么的,让我的触觉变得敏感。
佩盈站了起来。
“有人打扰,我们等会要聊。”我说。
“吓?你说什么?”明月姐不满。
“嗯。”佩盈说。
佩盈换了衣服,换成以前的浅黄色无袖上衣,加一条白色短裤。
鞋子没有换,继续穿白色运动鞋。
我替她背大袋子,是以前卖帽子用的大袋子。
“走吧。”她帮忙挽黑皮箱。
明月姐说带我们去吃好的,载我们去到市区的边缘。
私家车在马路旁边停下,明月姐熄匙,收好车匙。
下车时,她让我们把行装都留在车上。
我下车后,发现似曾相识。
佩盈下车,把车门关上,“合——”
这裡是我和佩盈曾经来过的效外。
眼前有一位小哥,在路旁摆小贩,在卖麵食。
贩摊有一牌子,写着“过不了桥米缐”。
我本想询问,但很快,佩盈已走上前去看小木桥。
莫非,木桥断了?因为地震的缘故。
我立即跟着她去。
“三碗,过不了桥米缐。”明月姐下单。
踏过一段两旁是草的路,佩盈站在木桥前。
木桥没有断掉,但被标上“危险”警告。
也许是经歷了地震,有不安全的风险。
晚风轻轻吹着。
“我以前每次有不开心,就会来到这里,自己一个静一静。”佩盈说,“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看着流水,看着青蛙,心就会平静下来。”她说。
“如果看着大海,你可能会更加平静。”我说。
“我也有听别人说过,看海会让人平静。”佩盈说,“不过可惜,附近没有海。”
安静片刻。
“有机会的话……”我说。
这时,明月姐喊我们过去,说米缐煮好了。
“多谢明月姐。”我接过一碗热腾腾的米缐。
辅料有鹌鹑蛋、火腿、鸡肉和一些生菜。
特色在于,长长的火腿放在中间,像一条桥。生菜在下面,像流水。桥的两端是鹌鹑蛋和鸡肉。
整个碗面都是餸菜,十分丰盛。
大家一起坐在石头上,拿着即用即弃筷子。
“明月姐,没介绍错。”我说,正想拿筷子起动。
只是仔细看,火腿中间被剪断,变成一条断桥。
佩盈也跟我一样,发现了。
我犹疑了两秒,就决定动口,哈唿哈唿的,要把整碗吃掉。
看我吃得津津有味,饿了的佩盈,也开始起筷。
“簌簌……”她轻尝一口,吸吮一下,筷子夹肉放入口。
好吃,不是因为味道特别好。
是因为,饿了。
饿了, 吃饭,一直以来,都是上班期间和晚上回家的,无限重复的事情之一。
而我如今,竟狼吞虎嚥地吃着。
“你怎么吃得,比在灾区救你出黎那时候还急?”明月姐惊讶,还没吃两口。
“佩盈,你不够就说。”我筷子没停,“明月姐会再买。”
佩盈渐渐地也加快了速度。
“她怎会吃到两碗?”明月姐取笑。
佩盈被蒸气薰着脸,咬断米缐,“我要把我爸爸那一份也吃掉!”
明月姐的脸僵了,又去买了一碗回来,给我和佩盈对分。
结果,我们都吃完了,明月姐还没吃完第一碗。
在等待期间,佩盈回到桥边,我也一起。
晚风拂草,带来凉意。
“你猜猜,我走过去,会不会有危险?”她问。
我看着“危险”的警告。
“没人知道。”我按着黑帽子。
“你敢不敢陪我走过去?”佩盈问。
流水淙淙,青蛙隻隻,惨白的月光照大地。
她递起了左手,眼波没看我。
我微笑——
然后右手,迎接她的手。
“乐意至极。”我说。
木桥脆弱地吱吱叫,承受着两人的一步一步。
承受着两人的勇气。
这是第四次,我抓住她的手。
曾经听过一句话:“如果你想要勇敢,首先必需要有点胆怯。”
现在我发觉,如果想活得积极,也许逆境也是必需的。
结果,我们安然来到河的对面。
一起举高,标志着成功的手。
——始终握紧的手。
回到车上,明月姐跟我们商量一件重要的事。
“今晚……我们住哪?”明月姐在驾驶座回头。
“我也想问你。”我说。
佩盈无家可归,只能看我们。
“考虑到未来几天,佩盈都要去探病。”明月姐说,手握方向盘,“我地去医院附近,租酒店先住住。”
我们都同意,又麻烦她开车了。
很快,驶了十多分钟,就到了一间洋气的酒店。
明月姐说这裡距离医院,大约十五分钟步行路程。这一带受地震损害轻微,商户几乎不受影响。
“咔。”我推开车门,戴好帽子,提着黑皮箱。
佩盈跟着下车,肩负着大袋子。
裡面除了爸爸的衣物,也有些自己的日用品和衣物。
明月姐泊好车后,把银框眼镜提高到头髮裡,变成完全的饰物。
“西洋酒店。”我看着招牌。
灰白色砖头搭出来的墙壁和拱门、透着白光的玻璃窗和玻璃门。
明月姐率先走进西洋酒店,我和佩盈紧随在后。
“什么?只剩下两间房?”明月姐疑惑。
“只剩一间双人房,和一间单人房。”女服务员说。
“明月姐,我和你两个女孩一间房,何常自己一间,不就可以了吗。”佩盈提议。
“吓,但我还想和何常一间房。”明月姐拒绝提案。
“那……”佩盈看着我。
“就这样决定。”明月姐说,对服务员说,“就要这两间。”
付订金后,她把单人房的锁匙交给佩盈,佩盈还是很感谢地接过。
明月姐说开了一天车,很累,就先上去了。
我和佩盈虽然在车上睡了几小时,但收拾了旧居,也是一身疲劳。
房间在三楼,我是19号,佩盈是18号。
明月姐先开门进入房间,等我进来。
18号和19号的房门,是面对面的。
“匙……咔嚓——”佩盈也开了房门,亮了灯,放下大袋子。
“那……晚安。”我说,准备关门。
“晚安。”佩盈点头。
“你先进去?”我说。
“一起?”她问。
慢慢地,两道房门关上,剩下空空的走廊。
在房间裡,我马上问明月姐,为什么要跟我一间房。
眼前是两张单人床。
“难道你想和佩盈一间房?”她问,取下了我的帽子。
额头的绷带渗了血。
“快点去洗澡,洗完我帮你洗伤口。”明月姐说,十分专业,从手袋中取出急救箱,“虽然你出发前签了生死状,不过我也不想你中途出事。”
急救箱不大,釦子微发白光。
就像黑皮箱的右边锁釦曾经发光一样。
“咔——”她打开救护箱,裡面尽是简单的医疗用具。
能看出来,是旅行者装备。
“你安排我来到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目的?”我问。
“不要问,自己体会。”她说,开始消毒工具。
便赶了我去洗澡。
我在浴室看着自己,肉色的身体,只有轻微的变灰。看来还可以留一段日子,就安心地洗了身。
经过明月姐的包扎,我左掌的绷带,变成了消毒纱布,再以白色胶纸贴好。
左脚和额头也是,一模一样的处理。
“谢谢明月姐。”我说。
然后我就去睡了,睡前她在自己床上,说明早有事要办,叫我和佩盈两人自己去探病。
窗边是深黑色的夜。
我嗯了一声,进入梦乡。
窗外透进白光,新一天又再来到。
枕头上的我,睁开双眼,精神奕奕地坐了起来,伸个懒腰。
伸完之后,看看旁边的床——
明月姐已经出发了。
我梳洗过后,看着镜子,觉得很不可思异。
我有多久没有试过,精神地迎接早晨?
我的牙,真白。
换上了间条西装,把帽子抱在胸口,带上锁匙。
“咔——”我开了门,要离开19号房间。
18号房间也开门了。
佩盈露出了脸,再走出来,穿着清新的白色上衣和黄色裙子。
如果旅行过后,有人问我看过最美的景色是什么。
大概就是——
“早晨佩盈,那么巧?”我说。
“早晨何常,是呀又会那么巧。”她腼腆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