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我和佩盈在四周畅游,观赏附近的美景。
车轮转啊转。
一前一后的自行车影子,慢慢靠近。
虽然在我眼中,都是黑白灰的自然景色,没什么好看。
好看的只有——
“不如去那边看一下?”佩盈兴奋,遥遥一指。
“好啊。”我说。
自行车一前一后,均速前进。
“前面,应该没什么好看。”佩盈失望,减慢了车速。
“那我们回头?”我问,减慢车速,“现在回去去,应该可以赶在日落前到达。”
毕竟回去也要两小时。
树林没有灯光,又有塌树,入夜会很危险。
“好。”佩盈说,先停车,慢慢掉头。
我跟着掉头,小心翼翼地。
改为,往来时的方向前进。
回程途中,我们先回到农村的入口,再准备踏进早前出现塌树的路。
这次——
一前一后自行车的影子,慢慢拉远。
佩盈落后了。
我减速,回头看她。
“我有点累。”佩盈说,脸有点红。
我剎车——
我下来,迎接她的自行车。
“你是不是很少做比较久的运动?”我紧张了。
“嗯,平常都没什么机会。”她难受地答。
“喝水。”我说。
然后发现她的水喝完了。
我便把我的水樽给她。
再扭开盖子。
“那你呢?”她拿着。
“你先喝!”我催促。
待她喝完之后,脸色恢復了点。
我才松一口气。
自行车靠着两棵树,我们在树下休息。
佩盈对刚才的男人,最后说的话很感兴趣,就是“少就是多”的想法。
她一直想找别的比喻、别的例子,尝试引申出更多意义。
我在旁看着。
总感觉,那番说话会影响她深远。
如今我们水尽粮绝,以她的状态,我也不敢贸然闯入树林的路。
便一直坐在树下。
直至,树林路上有劲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树林上方更出现乌云。
“看一下那边。”佩盈发现,指着乌云,“好像要下雨。”
乌云随风而来,覆盖了半边天。
“留在这也不是办法。”我站起来,“佩盈你好了点没?”
“好点了。”她说,按着双膝站起。
“我地搵个地方避下先。”我提议,“淋湿就糟糕了。”
我上自行车,也催她上自行车。
“趁雨还没到,我先回去农村?”我在风声中问,“顺便看一下农村有没有水和吃的。”
在她准备上车的时候——
“不如……你坐我后面?”我尴尬地问,“我怕你晕倒。”
“那自行车……”她不捨得。
“先放在一旁,我们回程的时候再拿。”我说,“快。”
我的一声“快”,使得她马上把自行车推倒在草丛中。
我想她上车的原因,有一半是因为担心她中途跌倒。
万一跌伤就麻烦了。
但说实话,她的状态没差成那样,另一半原因,只是我的大男人主义发作。
还有一丁点就是想……
佩盈站到我的自行车旁边,轻轻坐了上来,双腿拍在一起。
她的手,抱住我的腰。
我很敏感,她的手——
天,在我的腰上。
“准备好,我就出发。”我说,慢慢握紧手柄。
“出发。”她喊。
我用力一踏,重心靠前,使自行车起动了。
啊啊啊啊……
天暗下来,乌云追过了头。
车轮在泥路上转动。
车轮在湿泥上转动。
我在过头的努力中,在刚好被雨水淋不到一分钟之内,驶进了农村。
一个像是村公所的地方,我让她下车。
在村公所的檐篷下,我们一起躲雨。
自行车靠在一旁。
“你猜什么时候会停雨?”佩盈精神奕奕。
“猜不到。”我背靠墙,剩半条命。
灰色的天空,雨水打在地上,被泥土吸收。
檐篷跌下的水滴更大,都连续几滴、几滴地落下。
我们就像青涩的学生,一起下课,碰巧在同一位置躲雨。
不过事实上,我已经二十七岁,早过了那种年纪。
但她,仍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
我的西装有点湿,更深邃了。佩盈的灰色运动衣,双肩膀也湿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说。
“不如……”佩盈鬼马地看着前方,“我们去那边。”
她指的,是一间被风吹开了门的村屋。
“怕不怕有危险?”我想问,可是她的样子很兴奋。
便回答了“好”。
我再次跨上自行车,让她坐后座。
“出发!”她喊。
“冲啊啊啊啊……”我重心靠前,双腿用力蹬。
自行车驶过两间房屋,驶了一百米,去到第三间屋前。
佩盈下车,看看屋的墙壁,感觉没问题。
我也检查一下,至少外观上,没有损坏。
“打扰了。”我轻轻敲门,是礼貌,也是试探,“我们是来避雨的。”
没有人回应,果然村民都离开了。
经我的招手,佩盈才踏进来。
地面东西不多,算是没有很乱。
我们关上木门,留在客厅,望窗外的雨。
白茫茫的雨。
等了一小时,我的肚子“咕噜……”起来。
佩盈也开始找食物,只找到米缸的米。
厨房,我走进去,看到的是砖头炉灶。
旁边有干柴和长长竹筒。
炉上有大铁镬和蒸笼。
“竹筒是不是……吹气用?把火吹大一些?”我无知地问。
我们商量了一下,不如自己煮饭吃。
我们完全没有考虑过擅用别人的东西,到底好不好,只考虑生存的问题。
“但没有菜。”我很苦恼。
“你看一下!”佩盈要我看着窗外。
农田有着满满的蔬菜。
房屋裡有收割用的镰刀,斗笠帽和蓑衣。
“你认……真?”我语塞。
“我想吃丰富点。”佩盈扁嘴。
五分钟后,我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持帘刀。
双脚穿黑色雨靴。
“加油啊,何常。”佩盈一直笑,手肘挽着西装外套。
左手调整斗笠帽,我凝重来到门前,接过竹篮。
她打开门,“咔嚓——”
微风拂面,只不过是微风。
“啊啊啊啊……”我奔向风雨,斗笠帽马上吹飞了。
雷电闪下。
隻身闯入田中。
割啊割。
我蹲在田裡,瞄准较成熟的菜。
耳边都是雨声。
我分不出颜色,因为眼中都是灰色和黑色。
总之看上去大株的,就用镰刀收割。
放到竹篮裡。
无数次在心中问,到底自己在干什么?
手手脚脚,都在干着这种傻事。
头髮都湿了,雨水从颈背流入。
这时我眼角好像看到人影。
佩盈在门口,穿好了蓑衣,正戴上斗笠帽。
她出来了,捡起被吹飞的斗笠帽,一步一步地走近。
“你出黎干嘛啊?”我在雨声中问,“不舒服就去休息。”
佩盈走到我面前,看着蹲地的我,将斗笠帽戴在我头上。
她俯身靠近,伸手在我的脖子前,仔细地打结。
把斗笠帽垂下来的颈绳,绑紧在我的下巴。
“这样,斗笠就不会比风吹走。”她温馨提示。
我抬头望色彩依然的她——
背景尽是白茫茫的雨和黑凄凄的树。
心想,这是何等难得的景象?看过一眼,又有谁能够忘记?
“我来帮你。”她说,准备蹲下。
我及时扶起她。
“你再不进去,我就要抱你回去啰。”我大男人主义发作。
“就凭你?”她打量我一下。
我正动手之际,吓得她跑了几步。
“那我洗好米等你。”进去前她双手放后,“还有,我不喜欢吃芥兰。”
我看着手上的芥兰。
脸朝天空,放软双手。
“我又何尝喜欢吃?”我说。
一小时后,我在浴室洗了头,以凉凉的水。
还在用毛巾抹头的时候。
佩盈把煮好的菜端出来,香气沿路飘过,把我引了过去。
目前身上,穿着屋裡的衣服,像农村的男子。
“什么来的?”我嗅。
“芥兰炒腊肉。”她说,放在灰色饭桌,“在厨房搵到一条腊肠,就顺便加下去炒菜。”
她脱下围裙,放在一旁。
筷子,我坐下来,拿起筷子。
试一口腊肠,接过饭碗,再扒两口白饭。
“怎么样?”她紧张地问。
我再夹芥兰,挑战一下,放进口裡。
“试!”我瞪眼说。
然后她起筷了,放进口中后,手半掩嘴,仔细地咀嚼。
“好好吃。”我们一起说。
“原来芥兰炒腊肉是那么好吃。”她也不敢相信。
这一餐,太特别了。
我们一起吃自己讨厌的食物,还吃光了。
洗碗时,我不忍心看她负责了煮饭,还要忙着洗碗。
便打算由我来洗碗。
趁她准备抹第一隻碟的时候,我从后出手阻止,接下碟子,夺过她手上的海绵。
不发一言,我开始了抹碟。
“交给你?”佩盈问。
“嗯。”我轻声说。
“那我走喇。”佩盈离开厨房。
随即,一时失手,跌碎了这隻碟子。
“你……打烂了别人的碟子。”她立即进来。
我十分淡定,继续洗碗。
“地震的时候,有碟子跌落地下,是很正常的事。”我理直气壮。
天渐渐黑,停电的农村,逐渐被黑暗笼罩。
望出窗外,农田都黑了。
雨点持续打在窗上。
室内更是昏暗无比。
“喂,看看。”黑暗中的女声。
“看什么?”我在摸黑中回应。
“嚓——”火柴亮起了光。
照亮了她自己。
“我们要找一找,有没有其他照明用具。”佩盈说,拿着火柴盒。
熄灭了,馀烟裊裊。
我准备行动时,“等等,不如我拿火柴?”
“哦。”黑暗中的女声同意。
我摸黑地伸出了手。
相信她也在伸手找我。
轻轻地,手指与她手指,紧扣在一起。
然后我取得了火柴盒。
“嚓——”我擦着一根火柴。
她跟在我身后。
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
当我消耗了七根火柴的之际,在墙柜的抽屉中,发现了油灯。
“油灯啊!”我说。
“在哪?”佩盈看到后,双手捧出来。
这是一盏窄身的玻璃油灯,下面是深灰色玻璃油壶,上身是透明的玻璃管。
拔走上面的玻璃管,她把灯芯弄好,我便“嚓”一根火柴。
“燃——”火苗靠近,变成两点火苗。
我甩甩手,火柴熄灭。
佩盈小心地盖上玻璃管,使摇晃的火焰安定下来。
我们看着桌上的油灯,满满的油,感到安心。
剩四分之三的油——
火焰晃了晃,光就忽明忽暗。
已经夜了,佩盈洗澡后,穿了妇人的睡衣。
西装和运动衣裤,都挂了起来。
剩一半的油——
夜裡的农村,风凉水冷,窗缝透来的风很凉。
那怕只是一点动静,都会刺激我们的神经。
“哒——”一隻手掌拍在窗口。
看真一点,原来是树叶。
“我睡厅?”我提议,“你进房间睡吧。”
她摇头十下。
“那我们……一起进房间睡?”我有点害羞。
佩盈愣了一下。
“你看上去好像会怕。”我说。
她看着玻璃油灯,几乎静止的火焰。
她上前,拿起油灯,就转身走去房间。
火光被她带走,客厅只有漆黑。
我跟着她,就像飞蛾要跟着光。
一路走,并不远。
来到房门的我,像折翼的飞蛾,拍翼也难以前进。
这间房有一张两人床,似乎是主人房。
床的左边向窗,右边有墙和门口。
佩盈把油灯放在床尾再隔一米的木柜上。
“我用不用像以前一样,睡床下?”我开玩笑。
佩盈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躺在靠墙和门口的一边。
也就是说,另一边是留给我的位置?
我懂事地走进房间,走到靠近窗边才上床。
宽敞的双人床上——
我在左,近窗边;你在右,近墙壁和门。
“晚安。”佩盈说,拉被子到腋下。
“晚安。”我回应,也拉被子到胸口。
今夜我跟她同床睡觉,心情有点微妙。
我平躺着,想侧向窗的时候,佩盈先一步侧身向墙壁。
由于她腋下夹着被子,所以拉走了一些被子。
我本来就保持了距离,被子只是刚好盖到我,现在她侧身,我就没被子了。
于是,我往右移一点,移到刚好有被子盖到的距离。
没想到,她再侧身少许,我的被子又刚好不够,我……
只好把身体再移向她一点。
她睡了吗?我们同床,她能睡着吗?她会不会像上次一样,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我不敢乱动,以为等一下她就会问我,“何常,你睡着了吗?”
再来几句谈心的话。
结果这只是——我的以为。
她唿唿地睡了,当我还在期待时。
也对,今天她早就累坏了。
我也不想面向窗,想了想还是面向佩盈好了。
在我侧身向她之际,她忽然反睡过来,面向我。
这一动的结果——
我近距离面向她,她就在我鼻尖前。
火焰摇晃。
我下看着她的鼻子,就在我鼻前,这一下勾起了我的冲动。
她的唇,在诱惑我。
她的颈子,分明的锁骨,上衣宽松的领口。
“是男人就要扑上去。”“是男人就要忍住。”两种声音都有。
我看着她,始终保持着“看”的距离。
爱情,我在想爱情,是不是一种活下去的理由?
爱一个人,为她奋斗,为她好好活一生。
这是不是一种色彩?一种有颜色的人生?
我不会跟佩盈在一起,因为肯定没有结果。
这种距离,就是我们最近的距离了吧。
最后,我在油灯熄灭之前,合起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