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想牵你的左手

作者:靈彩 更新时间:2020/3/23 22:19:33 字数:3921

护士开门,让大家进去。

终于开门了,我们一直走到窗边的床前。

医生交带了不准乱动、不准乱吃之后,就离开了。

护士替郑健立起了枕头,让他坐起来,也跟着离开。

郑健看到床前有这么多人,有点不适应。当佩盈大喊一声“爸爸”,扑入他怀抱时,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爸爸,你终于醒来了。”佩盈还是像十六岁的时候一样。

“给老爸看一下。”郑健泪眼说,“看一下是不是大个女了。”

他看着佩盈,佩盈双眼是泪。

“愈来愈靓女,不愧是我女儿。”他笑着,忙于替女儿抹眼泪。

“这个——”他指着床头柜的小奖状,“我看到了。”

“虽然可能迟了点,但阿盈,恭喜你毕业。”郑健诚恳地说。

这一句话,佩盈终于等到了。

经过两年的努力,才得到的认可,总算让爸爸知道了。

她感动得难以形容,眼泪一直在流。

郑健一直笑着的,中途也不禁泪流。

大家都动容了,明明是开心的事。

站在外围的我,完全变成了外人,一个旁观者。

怎料——

郑健递起了手,要我过去,“何常。”

我马上来到床边,在佩盈的旁边。

“见到你没事就好。”他的眼神很欣慰。

“大家都是『福大命大』的人。”我说。

“我叫你讲给阿盈听的话,你有没有讲?”他问。

“还是……”我笑了一下,“留给你自己讲比较好。”

“那……有没有见到过那对女装手套?用皮造那对。”他着紧追问,想拿给佩盈。

“你不是说,是工厂老闆叫你试作的新品来的吗?”我紧张起来。

“不是骗你的,真的是老闆叫我试缝的。”他微笑,“但我是以阿盈双手为意念,所以都算是为阿盈设计的。”

如今的皮革手套,最后接近手腕的几针,是我用救护员缝伤口的缐,粗糙地缝上的。

两隻手套都是,缝得十分难看。

“拿出来吧。”明月姐拍我肩膀。

于是我从裤袋裡,拿出皮革手套给郑健。

他一接过,就看到了最后那几针。

“我原本打算,代你交给佩盈,当是遗物又好、礼物又好。”我辩解,“所以在车上面,我用救护员缝伤口的缐,缝起了它。”

说的时候,我一直没有看他。

因为没有回应,我才看他。

但见,郑健份外珍惜,一直盯着手套。

“阿盈,这一份不是普通的礼物……”他说,慎重地交到佩盈手上,“是我和何常共患难的证明。”

“爸爸,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不留着?”佩盈不敢收。

“因为它是女装的。”他说完。

接下来,佩盈看了我一眼,把手套收好。她开始介绍小丽,说她是好同学,现在一起准备入学试。

我慢慢退到外围,继续做旁观者。

当小丽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两人的交情时——

我和明月姐就说要去买下午茶,默默离开了。

我们先到一楼缴费窗,替郑健付了住院费。

再回到酒店收拾行装,顺便把这个月的房钱付了。

这样的话,郑健出院也不会没地方住,佩盈也可以暂住在这裡。

太遥远的事,我帮不了忙。

这点小事,还是可以的。

我在19号房间,整理身上的间条西装,戴上黑帽子。

“咔、咔。”床上,双手把黑皮箱扣好,挽在手裡。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可以了。

准备去见佩盈最后一面。

在街上,明月姐买了些刚烧好的串烧肉,放到私家车裡。

我对佩盈说过,要乘火车站的尾班车离开,由于医院离火车站很远,所以必须坐私家车。

“做戏做全套。”明月姐有点兴奋,握着軚盘。

我挤进车裡,坐在后座,关上车门,“合——”

私家车震动,出发前往医院。

途中,我下了一次车,买了一个烤番薯。

到达后,明月姐泊好车,我们一起上去二楼。

佩盈、小丽和郑健在病房等我。

我马上分发小吃,有很多串烧,还有刚买的烤番薯。

“我要吃烤番薯!”小丽雀跃,先一步拿走了。

佩盈看看,发现没有了。

便只能拿串烧。

“好过份,你们都没买吃的给我。”郑健说。

“你还是乖乖等护士送餐吧。”佩盈笑说,故作滋味地尝一口串烧肉。

“嗯,好吃。”小丽捧着烤番薯,吃得津津有味。

目睹这个情况,我也只能拿起串烧,无味地咬一口。

“这位是?”郑健问,指的是明月姐。

明月姐开始自我介绍,说是专业记者,还说了此行的目的、行程等等。

我留意着佩盈。

这两天,包括现在,她都没有什么表示。

她还记得……我今天要走吗?

会不会忘了?

我看着墙上时钟,时间愈来愈少了。

这时——

佩盈从床边,退到我的左旁。

“有事找我?”我问。

“何常,不好意思,今日应该不可以去火车站送你了。”她说。

听到这一句话……

我的心像中了刀。

“不要紧,你要照顾好你爸爸,晚点又要送小丽坐车。”我装作没事,不知看哪裡,“我自己……我自己和明月姐走就可以了。”

积极一点去想,至少,她记得我今天要走。

“虽然我不可以去火车站送你……”佩盈还没说完,挂一下耳髮,“但你走之前,可不可以给一点时间我?”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

“可以。”我说。

“那我们在医院门口等。”她说。

听到我回答好,她点点头,就再次参与到大家的话题中。

明月姐跟大家聊天完毕,就回来了。

“打算几点走?”她问,轻声问一下,“还有佩盈和你说了什么?”

“她叫我在医院门口等她。”我说。

“哗,可以啊小子。”明月姐很高兴。

我却有种不安。

在探病时间结束前,有护士进来,要替郑健检查。

郑健叫我们明天再来。

我对他说,我今晚要走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他说,肯定有的。

黄昏时分,天空灰光一片的时候,明月姐在私家车上等候。

我站在医院门口,默默等待。

不知道她留我的原因。

只知道无论是什么原因,她都不可能会说喜欢我,就算她真的说了,也改变不了我要离开的结果。

嗯,离开是一定的。

过程好就享受一下,不好也没有损失。

天黑了一点。

我才看到她——

佩盈穿着黄色的裙子,被小丽带了出来。

她有点腼腆,肩上仍是大袋子。

她化了妆,慢慢地走到我面前。

明月姐本来很睏的,都立即坐好,看了过来。

“何常。”佩盈站在我身前,“你这次走了,是不是很久的没办法再回来?”

“是。”我承认。

她立刻不说话。

“我担心你们父女之后的生活,所以……”我拿出比拳头大的钱袋,交到她的手上。

“你……”她看着我。

“裡面是九十九块五!”我说,“就当作我借给你。”

“假如将来有机会再见面,你再还给我吧。”我说。

“你不是说,怕自己不记得我说过的话,所以才一直带着的吗?”她追问究竟。

傻瓜,我已经……

“我已经不会……”我哽咽,却能忍住。

“忘记任何你讲过的话。”我说。

快将入夜,鸟儿都要归巢了。

她低着头,双手拿着钱袋,久久才放进大袋子。

“我也有一样东西想给你。”佩盈说,从大袋子裡拿出一封信。

交到我的手上。

“这封是?”我问。

“上车之后才可以打开来看。”她吩咐。

我只能点头,答应。

沉默片刻,明月姐开始不耐烦地响安——

“你还有什么话想和我讲吗?”我问。

“没有了。”她摇头,负一下大袋子。

接着——

“祝你,一路顺风。”佩盈笑着,说出道别的话,“再祝你工作顺利。”

她的笑容,藏着小酒窝。

也藏着难过吗?

“你也要加油。”我勉励,“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想法,继续做一个充满色彩的人。将来有机会,我地再看一次影画戏,再踩一次自行车!”

不知道她明不明白。

“嗯。”她用力地点一下头。

我也点一下头。

“拜拜。”她提起手。

“拜拜。”我提起手。

然后我转身,她踏前半步,看着我上私家车。

“合——”关上车门。

这次,旁边的座位没有她,后座只有我。

“开车?”明月姐问,颈带下是一部復古照相机。

“嗯。”我说。

私家车开出了,明月姐一边驾驶,一边好奇我手上的是什么。

“她叫我上车再看。”我说。

“那你还不看?”明月姐问。

我抽出信纸,慢慢打开。

然后我立即哭了。

何常:

我爸爸讲过:“当有男孩子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就係表示他喜欢你。”

你有问过我,但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喜欢你。

在你面前我肯定会装作若无其事,肯定说不出口的,所以用这种方式告诉你。

如果你也喜欢我,在到达之后,回信告诉我吧。

我会等你的信。

佩盈

明月姐转身夺了来看。

“我没办法回信。”我皱眉头,眼湿又慌张,“我回去之后,没办法回信。”

“你当我这一台是火车?不可以停?”她问。

随即,她剎停了车。

“你还有机会,现在跑回去,用你那把嘴说给她知道。”她极认真,“说给她知道,你真实的想法!”

“这个将会是这一次旅行,最后一次的意外。”她说。

“收到。”我开了车门,把帽子留在车裡。

开车不足一分钟,这裡离医院不远。

我马上奔跑起来,无视途人的目光,穿越一切的阻碍。

直至我看到那个人的背影。

穿黄色的裙子,实在太美了,你知道吗?

在这个黑白世界中,论色彩的美,没有人及得上你。

我停下脚步,喘一口气。

“佩盈!”我远远地喊了一声。

听到我的声音,她站住脚步。

我才来到她的身后。

“你不是上了车吗?”她背对着我。

“所以我看了你写的那封信。”我喘气,手上是信。

“因为你没写到回邮地址,所以……”我气息喘着说,“我只有现在来回信。”

“你的问题是,我喜不喜欢你?”我认真读一次。

上前,牵起她的左手。

这就是我的回答。

佩盈眼睛红了,没有收手。

如果我必须要开口说一次,你才会相信的话。

“佩盈,我喜欢你。”我说,“虽然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只剩下接下来的几分钟。”

“虽然只有很少时间,虽然之后我就会失去音信,你要不要……”我认真地问,“做我女朋友?”

听了这话,她的反应是——

“要!”她说。

慢慢转向我,是开心的她。

我张开双臂,拥抱了佩盈。

她的手也抓紧我背部,头靠着我肩膀。

在接下来的一分钟,我们拥抱着,是一对羡煞旁人的恋人;

在再下来的几分钟,我牵着她的手,走了一段路。

在酒店之前停步。

要是走进酒店,我就会辜负她。

我把19号房门的锁匙,藏在钱袋中的事,还有交了一个月房钱的事,告诉她。

不管她本身接不接受,当了我女朋友就得接受。

“自己进去吧。”我说,就送到这裡了。

临走前,她替我整理西装的衣领,双手忽然一拉,把我拉下——

她踮脚尖吻了我脸颊。

“晚安。”佩盈说。

我在呆着的状态下,感动地回了一声“嗯,晚安。”

就这样,她走进酒店。

我转身,走向马路。

我用接近灰色的手,扣住额头。

泪水,终于流下。

从此——

我的将来,没有你。我的将来,都有你。

松开手,眼前是明月姐在等我。

“用不用上车再拍照?”她问,手持着復古照相机。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说,“直接拍。”

最后,明月姐过来,跟我来一张合照。

“一、二、笑——”她举照相机自拍,我望着镜头。

“嚓——”闪光灯一闪而过。

在酒店旁的路上。

两人化为尘,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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