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
纵使如此,小女孩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
541虽说长着和母亲相同的面庞,但性格却和母亲一点都不像。除非涉及到培育的话题,否则她一直都是那么的冷淡。妈妈,快点回来啊……
想到这,小女孩不由得又哭泣了起来。不过她还是立马忍住了,连忙捂住了嘴巴,惊恐地看向正对面541身处的地铺,生怕把她吵醒。
"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小孩了啊。"
明明之前是她让自己哭的,可没一会儿,却又冷冷地对自己说了这句话。回想起几天前的事,委屈感又充斥了小女孩的心房,随之而来的,是对母亲的无尽思念。
离开这吧。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这么一种声音。
可是,该去哪呢?
离开飞船,去找妈妈啊。
但……
没事的,学习装置不是已经教会了你如何使用地图吗?
……好吧。
年幼的小女孩不可能知道,学习装置之所以被淘汰,完全是因为它已无法满足这些陨落的太空游民的生存需求,它所教授的东西完全是在太空时代才需要的知识与技术,对于陆上生存,完全是无用之举。
因此,这名无知的小女孩,趁代理监护人熟睡之际,偷偷地拿了些吃的。刚出门没几步,又连忙蹑手蹑脚地跑回来,留了张道歉信在办公桌上,向在培育舱里的兄弟姐妹们鞠了一躬后,才心安理得地出了门,直奔图书馆。因为还在熄灯时间,所以除了少数的原住民还在游荡以外,一路上基本都没遇到什么人。在向档案机器领了份星际坐标图后,便走向了出船用电梯。小女孩吞了口口水,她还从未见过船外的景色。
外面会是怎样的呢?会是散发着炽热光辉的恒星吗?还是点缀着璀璨星光的银河呢?
小女孩直到踏入了电梯,才发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事态——电梯内并没有挂着外出用的宇航服!若是直接出去的话,会死的!可此时,若是回头遇见541的话……
左右为难的小女孩蹲在了电梯的角落,默默地在心中呼唤着妈妈,哭泣了起来。
……
不知过了多久,小女孩连电梯门打开了都没发觉——进来的是一名灰发绿瞳的少女。与其说是灰发,倒更接近于银发的光泽。少女有着如同人偶一般精致的五官,秀美的面庞。可冷漠的表情却遮掩住了一切。就算如此,少女还是前去搭理小女孩了,哪怕她话不多,但似乎还是同意帮小女孩前去寻找她的妈妈了,这让小女孩十分的开心。
可是……
"咦?姐姐,为什么我们要回来……?"
少女任凭小女孩握紧她的指头,头也不回地走在那条纯白的走廊上。若是在旁人看来,这肯定像是姐姐在拖着不听话的妹妹回家。小女孩困惑极了,难道出船另有通道?
"我要找我哥哥。"
也许是拖着小女孩太费劲了,为了使她顺从点,少女终于吐露了真相。
"在船里?"
"在这里。"
"……原来如此,那,姐姐,找到哥哥后可以帮我找妈妈吗?"小女孩十分懂事,领悟的也十分地快,觉得这名姐姐和自己可谓是同病相怜,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愿意帮这名姐姐去找她的哥哥。但是,她的手心还是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少女稍微停了下脚步,她看了看小女孩,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声响,继续前行了一小会儿,又完全停了下来,碧绿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眼前的这名小女孩,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请注意,请注意。请各位同僚注意下,如果见到了694的女儿,请将她带至2号培育室。重复一遍,如果……"
小女孩还来不及高兴,头顶上就传来了一阵广播声。她觉得此时是要下定决心了,是要离开这儿还是前去向541谢罪。思索了一番后,她略显难为情地摇了摇少女的手。
“姐姐……能不能先陪我去一下阿姨那?去完那后我一定会陪你找哥哥的!而且有阿姨的帮忙的话,哥哥一定很快就会被找到的!”
小女孩真的很害怕少女会拒绝这个请求,她害怕自己一个人过去会被教训的很惨。而且妈妈说过,如果不听话的话,541会给她吃一款很苦的药,让她像机器人一样听话,再也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咕噜……"
"咦?"
小女孩发现这阵突如其来的声响不是从少女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察觉真相的她从口袋里拿出了好几个糖果,递给了少女。
"给。阿姨那还有很多这种糖果与其他吃的!"
少女只接过一枚糖果,迟疑地闻了闻,含入口中。
"……唔。"
"怎……怎么了?"
少女的喉咙不断冒出各种怪声,小女孩有点担心地抬着头望着她。
"走……"
“走……?”
"阿姨。"
"哦!好!我们走吧!这边!"
小女孩兴奋地拉着少女的手经过了中央广场,乘上了世界树的电梯。此时不少船员已经起床了,途中不时有人看到她,叫她赶快回去别让541担心。小女孩也诚恳地回应着。让众人感到有趣的事,这幅场景颇像妹妹逮着在外流浪的姐姐将其拖回家的样子。
令小女孩惊讶的是,541似乎就一直在电梯口等着她。当世界树的电梯门一打开,541貌似暗暗地舒了一口气,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两人,说了句"目标已找到,搜寻结束。"便摘下了带在耳朵上的一个方形物体。
"对……对不起"
小女孩紧紧地握着少女的手,低头向541道了歉。541也没说什么,朝着少女点头致意了一下,就牵住了小女孩的另一只手,准备带回培育室。
"啊!对了!姐姐她肚子饿了,能让她一起进去吃点东西吗?"
小女孩慌张地看了看两人,泪光闪闪地向着541请求着。
"唉。进来吧。"
541头疼地叹了口气。说实话,这种培育室本不应向外来人员开放的,但在这的原住民都是由船员们带进来的,品行肯定经过了一定打量,不会去乱动物品。而且,凭他们的技术水平,连生成稳定的电流都很成问题,更别说会去学习、利用这些克隆装置了。最主要的原因是,除了克隆体诞生或可以出舱的时候以外,这里就只有她一个人。541早已将她的物品悉数搬进了这个第二培育室,她的生活几乎都是在这里度过的,能拿出来招待别人的场所也就只有这里了。
"里面有点暗,小心点。我去开灯。"
两人随541走进了第二培育室,正中两列的培育舱在仪器微弱的照明下散发着幽幽黄光,不时有些气泡在舱中缓缓升腾着。与之相比,两侧的培育舱倒都是空着的,仪器就静静地摆放在那,融于阴影。能不浪费的电能就不浪费,541对自己的节能措施还是颇感满意的。由于反应堆的损毁与封锁,在这个难以获取电能的当下,他们只得求助于原住民的魔法——这个他们怎么学都学不会,怎么解释都解释不通的神秘力量,来帮他们精炼一些奇妙的矿石以提供电能。不过,在接待来客时,她还是不会吝啬那一点点用来开灯的电的。
541正欲开灯时,没想到刚刚还在小女孩身旁的少女瞬间不见了。倒是小女孩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伫立在培育舱前的少女,她连忙追了过去。
"啊!姐姐!你怎么一下子到这……姐姐你怎么了?"
少女的侧脸展露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恐与愤怒,各种不堪的回忆逐渐显现于她的脑海之中。
"里面……是人?"
"是……是啊,是我的兄弟姐妹们呢。"
……朋友们……在街角的房间……在柜子下的地下室……在阴暗的角落里……在那个浸满魔素的罐子里……挣扎着……扭曲着……
541开了灯,在她看到少女面庞的一瞬间,脸色霎白,对着小女孩大吼道:"快过来!离那个人远点!"
小女孩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但当她想动时,却连抬起脚来都做不到了。仿若被狼所盯上的兔子一般,小女孩望着那张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极度狰狞扭曲的脸,连发抖都做不到了——曾经如同人偶般冰清玉洁的人儿此刻却化身为恶鬼罗刹,一种奇妙的力量将小女孩死死地摁在原地,不能动弹。
541冲上前去,却莫名其妙地被空气弹开,直接甩到房间尽头的工作桌上,近乎晕厥。
"姐姐……?"
小女孩的眼泪连流都流不出来,哪怕是这声呼唤,都已经耗费她的绝大多数体力了。
少女的双耳已被从体内溢出的魔素所蒙蔽,大脑已被悲愤所攻占,于久远之年被封印的强大力量逐渐涌现出来,甚至彻底消灭了残存于体内的瘫痪毒素。
"我来救你们了。"
少女对着培育舱端起了拳头,如此宣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