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个滞留在现场的干玫瑰花瓣是随处可见的香料,在黑死病横行欧洲的时期,为了防止接触黑死病人导致自己被感染,通常医生们会穿上厚重的防护服和一个形似鸟嘴的面具,在鸟嘴的部位里填充上薄荷一类的香料来过滤呼吸的空气,他们一般被称为“瘟疫医生”或者“鸟嘴医生”。
接下来的推理甚至连我都可以进行推理了,人在死后的尸体会逐渐变重,在现场的戴着鸟嘴面具的第三人也许是因为强忍毒瘾的发作和扛起尸体的吃力让他不得不摘下面具大口地呼吸,这片暴露了他身份的玫瑰花瓣就在那时候留在了犯罪现场。
“也许杰森这个老实巴交的农夫所进行的副业已经被我所知了,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求证了。”安德莉娅小姐走到了窗前,作势要顺着我们爬上来的绳索下去。
“虽然我不想打击您的自信和流畅的推理,但是,您真的敢一个人下去吗?”
我戏谑地嘲笑,那位小姐的智慧和推理的确异于常人,但是在运动上却是完全白痴的地步。
“陈......你先下去......然后接住我。”
...
...
...
时间已经来不及让我求证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了,杰斯在家里被洗劫一空后焦急愤怒地去寻找他的“合作伙伴”,但是一个瘾君子在毒瘾发作时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都不奇怪,我们必须赶在事情发生到最坏的结果之前抓到幕后黑手。
时间大约还有4个小时就要天亮了,我们向着最近的教堂奔跑,在那片教堂的后面,是附近三个村子所共用的大墓地。
“你知道吗,如果你直接询问墓地的看守人,是得不到你想要的信息的。”
在奔跑中,安德莉娅小姐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你会说法语吗?诺斯费拉图阁下。”
“会一点。”
我不知道怎么回复,只能这么说。
“好的,那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个法国人了!”
还没等我详细问为什么要我说我是个法国人,前方地平线上隐隐约约出现了墓地的大门口悬挂的吊灯。
“现在,就让墓地的看守人告诉我们鱼钩的真相吧!”
安德莉娅小姐本就不善于运动,长时间的奔跑让她躬下身子大口地呼吸,但她的语气仍然胜券在握。
教堂后的墓地在月光的照射下愈加阴森恐怖起来,陈的手上提着灯光昏暗的提灯在前方引路,借助着昏暗的灯光,我们艰难地避开脚下的碎石,这片墓地只用来埋葬穷人,整个墓园里都是些生长了滑溜苔藓的石头,在我们的脚不知多少次陷入新坟柔软的泥土里时,我们终于看到了守墓人小屋的灯光。
“好的,让我们温习一下,你是来自法国的诺斯费拉图先生。”
“好......好的,但是安德莉娅小姐我不明白,我说我是个法国人和这次案件有什么关系?”
安德莉娅小姐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叩响了小屋的木门,一个醉醺醺的老头恶狠狠地打开门:“你们这些死鬼,被埋葬了还睡不安生!”
我细细端详着这个奇怪的守墓人,他的身材精瘦,左边的衣袖空空荡荡,很明显是是个失去了手臂的人。
“打扰了,尊敬的先生,可以向你询问一些事情吗?”安德莉娅小姐问道。
“不能!滚回家去吧这儿不是你们这些穿着华服的贵族该来的地方!”也许是借着酒劲,老头的态度非常地恶劣凶狠,这样我们是没有办法问到任何东西的。
“哦,那太遗憾了,这位来自法国的先生和我赌了10磅,他认为英国人的墓葬里非常寒酸,甚至用不到一件铁器的陪葬。”安德莉娅小姐装作遗憾的样子。
“什么?那这个XX的法国佬就该向你投降并且献上那10磅了,小姐,在我见过所有死鬼的葬仪里,为了防止他们因为平日里龌龊的行径被阴司拷打叫出声,我们都会用一个铁质的‘唇钩’去钩住这些死鬼的嘴唇。”醉醺醺的守墓人一脸得意地看着我。
“哦~我输了!”
我装做懊恼的样子,从兜里掏出了十磅交到了安德莉娅小姐的手里。
“这儿发生了什么?”
一旁教堂的木门“吱呀”地打开,一个穿着神职者长跑的人提着灯走过来查看。
“鲍勃,我警告过你,不要让任何人进入这个墓地的!”
“尊敬的神父,如果这里埋葬的亡灵能够看到你对它们的保护如此上心,那么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安德莉娅小姐讽刺地看向刚刚从教堂里面走出来的神父。
“如果你的神看见你的瞳孔,也许他会一脚踢开你,然后对着你大吼‘滚出去,瘾君子都该下地狱’吧!”
安德莉娅小姐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针尖一样的瞳孔,这是吸食毒品者都具备的症状,虽然长袍遮住了你的手臂,但你的手上都已经有瘢痕了。”
我的目光移动到了神父提着灯的右手上,的确有着大大小小的瘢痕。
“静脉注射毒品的人,手臂或者手上都会留存注射的痕迹,一般吸食毒品的人都习惯在手臂上注射,但你不同,你的手臂早已经千疮百孔了,就连能不能看到血管你都不清楚了,所以你选择在手上扎针,也就留下了瘢痕。”
安德莉娅小姐的推理戛然而止,转而看向我。
“再重复一遍那天你在窗户里看到的情景,少年。”
“我看到了一个女人的半边身子出现在窗边,她的头向后仰,嘴角有血迹......”
我回忆着那天看到的景象。
“就到这里,你看到的其实并不是嘴角的血液,而是当时为了得到那具尸体的,我们敬爱的神父,他太着急把尸体上的‘唇钩’扯下来所留下的痕迹。”
安德莉娅小姐的语气一顿,转而看向了神父。
“曾经在黑死病时期你当过医生,也因此了解了解刨用尸体的医学价值,但在后来你染上了毒瘾,于是你便想到了设置教堂墓地,自己假装神父的手段来骗取尸体,在葬礼上你装模作样地主持,但是在葬礼结束后你再将尸体挖出来进行贩卖,你的同伙守墓人是个精瘦的残疾人,而你又是个被毒品摧毁了身体的人,所以你需要一个合作伙伴,那就是当地的农夫杰森。”
昏暗的灯光下,神父的脸庞开始抽搐,表情也阴沉地可怕。
“现在,恶棍!告诉我,杰森还活着吗?”
安德莉娅小姐厉声质问。
“他死了,而你们,也会成为他的陪葬!”
神父的左手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摸索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我们三人,背后的守墓人鲍勃也拿出了一把沾染着尸臭味泥土的铁铲。
“看来现在轮到我们危险了,少年。”安德莉娅小姐向后退了一步,陈一把挡在了她的身前,她墨绿色的眼瞳褪去了一直以来的从容,变得有些凝重。
“你们想知道我是谁吗?医生?神父?还是屠夫?”
神父的语气非常平静。
“我的名字叫罗伯特·李斯顿....”
“李斯顿医生?那个外科手术的天才?”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在三十年前黑死病时期之前,他是名躁伦敦的天才外科医生,我曾经在街道上有和他的一面之缘,令我吃惊的是,30年的时间和毒品竟然可以将一个尽职尽责的青年才俊,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现在不是了!三十年前就不是了!他们抛弃了我!从那一天开始,从我确诊开始!”
神父不愿意让我提起他的名字,但我明白,他真正厌恶的是那个在他名字里被加上的后缀“医生”。
“在我确诊之后,所有人都很恐惧我,我明明一直都在救治他们!我拯救过他们的生命!但是却没有人能够救我!我和所有人一样都想活下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颤抖,我的脑袋飞速运转着,想着如何让安抚他,在如此激动的情况下,他很有可能对我们开枪。万幸,他的心情逐渐平复,但声音依旧颤抖,继续地往下诉说。
“我很快花光了积蓄,因为我的愚蠢,我想拯救每一个人,所以我行医那么久,根本没剩下多少积蓄。我觉得我要死了,但是也许是命不该绝,我用罂粟的毒素拯救了自己,在两年后,我几乎痊愈了,但还是染上了毒瘾。当我回到我的岗位时,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肮脏不可救药的瘾君子,他们永远都不知道渴求活下去的感觉!”
神父的表情逐渐地扭曲了,我可以想象,正是因为这种被抛弃的绝望才让他成现在这副模样。
“我被赶出了医院,但我需要活下去......我需要鸦片,只有这样,我才能活着。”
神父狞笑着用大拇指抠出了手枪的击锤,会当场杀死陈和安德莉娅小姐,大约在两个小时候天也会变亮,到时候的我也会灰飞烟灭在阳光之下。
“你们,将会是被我卖出的最棒的尸体,我会细心地敲掉你们的牙齿,用刀割烂你们面部的皮肉,这样,你们就会和我的秘密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别自以为是了,恶魔,你无权以活着为借口,去当别人的判官,你杀了杰森,因为你的毒瘾和私欲,他不是伤害过你的人,但你仍然杀了他,你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安德莉娅小姐厉声开口,神父似乎是被她的言语惊到了,突然怔住了。
“每个人都需要活着,但这不是犯下罪恶的理由,如果说偷盗尸体可以用‘想活下去’来掩饰,让自己的内心稍微好受一点,那么你杀死杰森的行为,是为了什么呢?想到当时他怒气冲冲地上门索要说法,威胁你要把你说出去的时候,你难道没有从内心里产生‘畏惧’吗?你知道你在自己骗自己,你害怕被客观地审判,你害怕为了你的罪行付出代价,你害怕绞刑架,你只是一个胆小奸诈的小人,所谓‘我想活着’,只是你自己骗自己的理由而已。”
安德莉娅小姐冷笑着说出这段令我目瞪口呆的话语,她就是如此一个站在绝对理性的角度的人,她心直口快,以至于完全没有考虑到当下的处境,我的脑袋一空白,闪身到了她的面前。
“砰!”
我似乎听到了一声枪响,肩胛骨传来的剧痛让我明白我被击中了,吸血鬼不被银质子弹攻击或者击中心脏就会缓慢地回复,但是痛感依旧存在,我甚至感觉到了子弹贴着我心脏飞过带起的气流,钻心的疼痛让我的脑门一阵糊涂,抱着安德莉娅小姐摔倒在了地上。
“少年!”
在晕倒之前,我听到了安德莉娅小姐撕心裂肺的叫喊,我的眼神逐渐模糊,恍惚中,我看到了陈一脚将拿着铁铲的守墓人踹出几米远,随后冲向了神父。
...
...
...
当再次醒来时,我的身体已经躺在安德莉娅小姐的宅邸的床上了,我的脑袋很痛,眼前模模糊糊,努力回想着发生了什么。
“陈!小心!”
我意识到了什么,一把爬起来,把正坐在床边端着陶瓷杯喝红茶的安德莉娅小姐吓了一跳。
“非常感谢诺斯费拉图阁下的关心,我很好!”
坐在床边的陈穿着一袭墨绿色的旗袍,配上她的面容和长发,颇有些东方美人的模样。
“你明明中弹了!”
我觉得难以置信,在倒下前我分明眼睁睁看着神父开枪。
“是的,子弹穿过了她的肚子,但是这对于僵尸来说并不算致命伤。”
安德莉娅小姐呷了一口红茶,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什么?陈是僵尸?我第一次知道。”
“她的妈妈甚至是我的挚友。”
陈和安德莉娅小姐都发出了一阵窃笑。
感到被戏弄了的我扭过头,看向窗外,这儿依旧是鸟语花香的乡村,但我的内心里已经却是对它有了别想的想法。
也许李斯顿医生已经被送上了绞刑架,但是谁又敢说这个表面上简朴宁静的乡村没有其他的罪恶存在呢?这让我又一次陷入了思考。
(案件:戴着鸟嘴面具的男人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