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漆黑的下水道里，跌倒在台阶的污水泊里的女孩子，突然抽搐了一下。
“奶牛，你，疯了吗。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你才疯了，好痛，好臭....这里是哪里....我...”
看着自己识海里已经变得残破不堪的月濡烟的灵魂，夜菱没有说话。这个家伙，远比她想的要更加顽强，直到最后，自己自爆魔体，扯着对方落入了时空乱流里，都没能把她的灵魂彻底磨灭。反而...被她保护了。
“你失败了。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了，你已经没有办法快速恢复了，很快，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夜菱想起了她和师父的实验。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们甚至都已经抓取到了异界的知识，可是最后，无论如何，使用多少力量都无法捕捉到异界灵魂。
“真疼啊。”
曾经的世界里，蕴含了名为灵气的存在。每一个生活在圣煌大陆的人类，都是或多或少沐浴在灵气之下诞生的生命。而这个世界，同样拥有独属于它的法则，而这些特殊的法则物质，现在则变成了对两人灵魂最为致命的毒药。
比起身体的残缺，这是来自灵魂的处刑。即使是作为仅次于渡劫期的洞虚修士最强者两人的灵魂，也难以逃脱绝望的终点。
“喂，混蛋魔女！已经放弃了吗！！明明之前还是你在跑的，钻到这个身体里来的也是你，为什么不动了啊！”
“....闭嘴啊，你好吵，让我睡会。”
“该死，你这个家伙，果然是被天魔污染了吗。混蛋...我不会放弃你的....”
疼痛稍微地减少了一些。
看着如同粘液一样控制着仅剩不多的灵魂力量包裹在自己的识海周围的月濡烟，夜菱愣了愣。
“我不会放弃你的啊！听我的，我们还可以回去！你被你的师父骗了啊，和我回到问仙塔，净化掉那些天魔的知识，求你了，好吗...小夜...”
“别叫我这个名字，你不配。”
月濡烟的灵魂骤然呆住了。
“我...”
“闭嘴，再多说一句，就，杀了你。”
她现在，拼上剩下的一切的话，可以杀掉对方。可以...的。
夜菱没有再做什么，月濡烟也没有。两个人的灵魂挤在这个狭小的幼女的身体里，忍受着被不明物质腐蚀的痛楚。直到许久之后，夜菱才轻轻地自言自语起来。
“你知道吗，月濡烟。我还记得以前的你，可不叫这个名字。是不是美好的日子，让你把过去的一切都忘光了？站在高处的感觉，就这么好吗？”
“我...我没有...”
一向优雅的仙门圣女，此刻声音却微微颤抖。
“是么。也对，毕竟有些人，注定就要站在天上，有些人，永远都该活在污泥里。”
瘦小的身体上沾满了泥垢，陈旧的伤痕看起来无比狰狞。七八岁的小女孩的身上，却只有一块勉强可以围住身体的破布。很明显，她夺取的这个人，不，尸体，生活过的并不怎么样。
“你知道么，这个感觉，让我想起了从前。”
夜菱的声音从最初的愤怒，到现在的没有一点感情，没有一丝波动。
“你这样的大小姐肯定不会明白这个感觉吧，被饿死的感觉。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你都没感受过那种生活吧。你以为你去救济饥民，就会有人感谢你了，你以为，你能弥补什么？”
女孩的身体微微抽搐着。
“现在，是不是动不了了？”
“欸，欸...”
“你知道一个真真正正的底层流浪孤儿会怎么被饿死吗？你以为只是三天不吃不喝么？错了。在强烈的饥饿下，她会去试着吞下一切可以吃的东西，找到一切能够活下去的办法。然后，并不是每一个东西都含有营养....也就是，能量。就好像是你吃一肚子土，只会让你不饿，但是你，还是会死。”
“...”
“你知道吗，这可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通常会持续十几天，乃至几个月。从吃下只能够不饿，但是活不下去的东西开始，你的身体会为了活下去慢慢分解自己的身体部分，直到最后..彻底的，没有任何可以延续的东西之后，只能等待死亡。”
当然，顿顿胡吃海喝的大小姐是不会理解这种事情的。
“你的师父有告诉过你，寻仙者非凡人吧。”
可是，为什么，明明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你们，还要来破坏我们的生活呢。
“我...”
“挂着不干世事的名号，肆意征用劳力物资，月濡烟，你知道有多少家因为这个破碎了么？你知道我唯一一次用血门和三尸教的魔道屠杀的那个正道门派，是为了什么么？你不懂，也不会明白。”
“....对不起..小夜..”
“道歉么？你从最开始就只会道歉而已。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改变什么吗？你以为用道歉换来一句没关系，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装模作样的感觉就，就这么棒么？”
“我，我没有...”
“该结束了。你也死在这里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该结束了。”
她微微的勾起了嘴角，感受着幼小的身体里，逝去的生机。
如果不是她们两人的灵魂都几乎被腐蚀殆尽，只残留下了一点本源，这个已经死去的尸体，说不定会直接被挤爆也是有可能的，而不是像现在，诈死似的恢复了一点点生机。毕竟，她的原本的灵魂已经死掉了。
“没有身体，我们的灵魂会被迅速的分解成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这样的结局，也许不坏。只是没有想到，我最后还是和你死在了一起。真是令人恶心。”
“....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我可是曾经把你当做朋友的，不过也只是曾经罢了。对吧，我们最善良，最可爱，最纯洁无暇善解人意古道热肠温文尔雅的圣女小姐，月濡烟？还是你忘掉了，我的父亲是怎么死的？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
“也对，毕竟，她们可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对嘛~不关心也是正常的。嘻嘻，嘻嘻。”
“不是....我....”
“大小姐，你根本，不明白呢。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少，你不明白，人的想法会有多么恶心。当然，在你们看来，我们根本不是人，只是蚂蚁，对吧。”
一脚，就可以碾死无数的蚂蚁，毫不需要在意的爬虫而已。
夜菱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父亲因为被强行征去作为宗门劳力然后惨死的事情，她不会忘记，自己的母亲因为赋税劳累而死的事情。也不会忘记，那一天，那个街上的，那一次重逢。
“...”
“你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对吧。”
“你们，比所谓的魔道中人呢，更加恶心。”
“你以为我死了，魔道就后继无人了么？错了，月濡烟。那几个老东西，活不了多久了。我的师父可不是那么好杀的，你以为他们还在闭死关么？呵...”
粘稠的鲜血从幼女的口中滑落，她的气息愈发微弱起来。
“我和我的师父，已经成功了。你们已经输掉了...魔域用四分之一的大陆领土聚集了五分之三的平民人口，你还不明白么....”
“天魔...也只是那几个老东西为了稳固地位的幌子罢了。你们....才是住在这个世界的蛀虫。”
很久没有这样了，自己的状况有些奇怪，夜菱想着。百年的时间，她以为自己早已看淡了生死离别，但是果然...有些放不下的事情，永远都会放不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