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审讯室内，一名带着眼镜的消瘦男子一脸微笑的坐在审讯室里的椅子上，他对面的警察正翻看着一份报告，时不时看向那男子一眼。整个审讯室的气氛压抑，凝重，审讯室内只也有那位警察翻看报告的纸张翻页声。
良久，审讯室内压抑的气氛被打破，那位警察似乎是已经看完了报告，缓缓将手中的报告放在桌子上。起身，走到那位男子背后，边踱步边开始审问。
“余庆华是么？”
“是的”余庆华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波动，就连动作都没有变。
“为什么要杀掉你的父亲？”那名警察听着他那毫无波动的声音，感觉自己碰到了硬茬子。
“你说为什么啊”余庆华还是保持着那副微笑的样子，头微微下低，似乎是在回想。
……
洗手台前，余庆华还是那副微笑的脸，他用双手撑住洗手台的两边，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余庆华没有变化。较长的刘海遮住额头直到眉毛，消瘦的脸颊上有一处烫伤的痕迹，从伤口的痕迹来看，已经过去很久了，一双锐利的眼镜被较厚的眼镜挡住，从外表来看，余庆华并不丑，只是看起来有点阴郁。他用右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那一块烫伤后的疤痕，似乎是回想到了什么，攥紧拳头一拳打向了镜子，只是瞬间镜子变得支离破碎，破碎后镜子仍未掉落，每一块镜子碎片都照映这余庆华那愤怒到有些扭曲的面庞。
……
那年，他8岁。对于还小的余庆华来说，他并不明白母亲的离去对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意味着什么，他能明白的就是，自此之后，家里就充斥着一股酒精的味道。
看着躺在床上满身酒气的父亲，余庆华走到床边摇了摇，他饿了，他已经一天都没有吃饭了，可他的父亲到早上的就出去，到了晚上拎着两瓶酒，满身酒气的回来了。回来后也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径直走到床上去，往床上一躺，除了粗重的呼吸声，在听不到其他声音。
余庆华翻了翻老旧的冰箱，翻出来了一些放了很多天的面条。他费力的拿起板凳搬到厨房水池边上，模仿者母亲刷锅的样子，他用尽全身力气，举起锅，放到了水池里，踮起脚打开了水龙头。洗完锅后，他费力的把锅放回了煤气灶上，想了想母亲做饭时的动作，他伸手拧了拧煤气阀门，又按照记忆中的步骤扭了扭煤气灶上的开关旋钮。橘红色的火苗呼的一下从煤气灶底部出现，余庆华有些吓一跳。想起来好像还没有放水，余庆华手忙脚乱的想要把锅拿下来，却不料没有拿稳，余庆华从板凳上滚落，被烧的滚烫的铁锅不偏不倚砸在了余庆华的脸上，刺心般疼痛从脸上传来，余庆华忍不住嚎啕大哭。被吵醒的余庆华的父亲摇摇晃晃起身，走到余庆华身边拿起来那个铁锅，放回煤气灶上，关上了阀门又摇摇晃晃的走回了床边，自始至终没有看向余庆华一眼。
……
余庆华的右手伤口处正缓缓的向下滴着鲜血，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此刻，不知为何，余庆华反而感觉到了有些轻松，他哼着不知名的调子，踏着奇怪的步子，挥舞着双手。似乎是跳累了，他将自己身上那一套发旧的工作服脱了下来，随手扔到了一旁，缓缓走到破碎的镜子面前，看着那每一小片镜子都映照着自己的脸庞，他笑了，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癫狂。随着他的身体一僵，笑声戛然而止，他慢慢平复自己的表情和动作。
“连你也在嘲笑我么？”余庆华伸出食指指着镜子平淡的说道，镜子里的每个碎片都和他自己的动作一样，伸出了食指向前指着。
“我问你，连你也在嘲笑我么？”余庆华不断地重复着，每一遍都比上一边要更加愤怒“我在问你？连你也在嘲笑我么？怎么不回答我？说话啊？”他再次攥紧右拳，再一次打在面前的玻璃上，这一次，本就支离破碎的镜子，再也承受不住，化作碎片掉落在地。
……
余庆华今年12岁了，马上他就小学毕业了。他不想小学毕业，因为他父亲说了，让他毕业后就去工作赚钱养活他。余庆华就呆在学校门口，不愿意回去，一个背书包的小男孩一路小跑走到了他面前“你怎么不回家啊”
他低着头“我…我可能再也上不了学了”
“为什么啊”
“我爸说…说我过几天就要去工作，去养活他”
“那不行，我爸说了，必须上学，不上学没知识，你到社会上不要你，来，你带我回你家，我去跟你爸说”
“这样行么”
“不试试怎么知到？你爸肯定就是不知道才不让你上的”
余庆华在前面带路，那小男孩就跟在余庆华身后走着。余庆华走着走着停身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怎么了？”跟在他身后的小男孩问。
“好像要下雨了”
“那我们就赶快走吧”
到了余庆华的家，外面已经开始下了大雨，刚进屋就看见桌上的锅还残留着上一次吃饭的污渍，而余庆华的父亲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余庆华熟练的把锅拿到水池开始刷，那名小男孩走到余庆华父亲的身边，晃动着他的身体“叔叔，你醒醒，叔叔”余庆华的父亲不耐烦的推开他“干什么”“叔叔，我是余庆华的同学，你能不能让余庆华去上初中啊，余庆华他……”
话还没说完，就被余庆华的父亲打断“上什么上？老子供他这么多年了，该他供我了”
余庆华刷完了锅，回身对着父亲说道“爸，我是真的想去上初中，你放心我一定…”“你给老子闭嘴，长能耐了是吧？还会叫你同学来跟我讲道理了是吧”
说着说着他就起身走到余庆华身前，一脚踹在了余庆华的身上，余庆华倒在地上边哭边说“爸，我是真的想上学，我真的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打断
“还敢跟老子顶嘴，我今天打死你”说罢就一脚又一脚不留余力的揣在余庆华的身上。余庆华不断地蜷缩着身体。余庆华的同学挡在余庆华的身前“叔叔别打了，叔叔是我自己要来了，你别打他了”
余庆华的父亲一把把他扯到一边“没你事，滚一边去”
他不断地上前试图帮余庆华挡住他父亲。似乎是被惹恼了，余庆华的父亲拿起旁边的板凳便向余庆华砸去，他挡在余庆华的前面，被这板凳狠狠的砸中了脑袋，笔挺挺的倒了下去。
看着满脸鲜血躺在余庆华怀中的那个人和自己手中板凳角上的鲜血，余庆华的父亲顿时清醒了大半，愣了一下，然后急忙翻箱倒柜，收拾了一大包东西，不顾大雨，逃走了。
余庆华哭着抱着怀中逐渐冰凉的身体。过了许久，哭声渐渐停了下来，周围不断出现一缕缕黑雾漂浮在地面上，逐渐缠向余庆华。周围的黑雾逐渐在他的背后聚集，慢慢的凝结成了一个狰狞的模糊的黑影。余庆华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样，仍抱着怀中的他,余庆华用袖子狠狠的擦了一下眼泪，仿佛决定了什么，抱起怀中的尸体，走向门外，身影逐渐消失于暴雨中，他身后的那个诡异黑影也跟在他的身后。
……
余庆华看着地上的玻璃随便，每一个碎片都照应着他的身影，却照不到他背后那狰狞的黑影。他抬起脚踩在碎玻璃上，用力的碾着，玻璃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践踏着那些玻璃碎片，亦如他才践踏着过去的自己，他所认为的懦弱的自己。
……
没有人知道在那个雨夜余庆华发生了怎样的转变。他面无表情，一铲子，一铲子的挖出一个坑，他甚至在想，如果死在这里的是自己会不会好一点？他费力的将好友的尸体埋了起来，暴雨让泥土变得软烂，也变得有些泥泞，他不知多少次滑到，再站起来，直到埋葬了自己的好友，他才晃了晃早已发麻的双臂，将铲子扔到了一旁。雨还在下，余庆华站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坟前，他那羸弱的身体本该早就承受不住暴雨的侵袭，可他没有感觉不到半点寒冷，“是因为你么？”他问向了一直跟随在身后的黑影。
没有回答。
若干年后，一个夜晚。
在一个小巷子内，一个中年人弓着腰鬼鬼祟祟的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进屋之前还四处张望，很是可疑。他一进屋就立马反锁住了门，走向卫生间。或许是因为天黑，或许是因为心急，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出租屋内还有着一个人。一进卫生间，他就迫不及待的将自己怀中他所认为的“宝贝”掏了出来，是一个不知从哪里偷来的一个小皮箱，他迫不及待的用一个小铁锤敲打着锁芯。由于敲打的声音过大，他并没有听到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锁芯并不经打，只是几下，皮箱就开了，皮箱内只有一些固定好的石头，和一张黑白照片，这是他自己的黑白照片。看到这张黑白照片，他顿时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到头顶。就在他看到那张照片时，他身后的那个身影也动手了。黑暗中一只不似人手的黑爪掐住了他的脖子，提了起来，他顿时感到不能呼吸，他用力捶打着那只手臂，那只手臂纹丝不动。
余庆华看着逐渐没有呼吸，停止挣扎的他父亲，笑了“哈哈哈哈，你那个眼神什么意思？你在求我？你会求我？哈哈哈哈”直到他父亲的身体不在挣扎，那把他父亲掐死的黑影才将他尸体随手放下。
他拍了拍手，双手撑着洗手台，一脸微笑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