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军慌慌张张跑进里屋，去找剩下的照片，沐知时站在院子里，默默看着面前的妇人。
不同于迷思那种灵魂碎片的聚合物，站在少年面前的，可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亡灵，一个完整的特殊生命体。
九月说过，只有精神波动特别强烈的灵魂在死后才能转化为亡灵，不管是含恨而死或者是激动过度而亡，都属于此类范畴。
不过自然转化成为亡灵的机率很低，大多奥术师都是找到合适的灵魂碎片后进行人工培养，但生物死后，灵魂碎片会在几小时内消散，对奥术师来说，可以成功转化成亡灵的灵魂碎片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因此，有部分奥术师走上了歧途，通过各种肮脏的手段刺激目标后再终结他们的生命，获得灵魂碎片来制造亡灵。
沐知时试探着走了几步，那妇人的视线一直跟着自己，但除此之外便无其他的动作。
面前的亡灵经过十几年的转化，在一个多月前成为了新的亡灵，还属于新生期，但她现在就能给丁军施加诅咒，按照九月的说法，怎么也算得上是亡灵萌新中的精英模板。
这妇人也是个可怜人，遭受了无妄之灾，丁军也是罪有应得，但这不是亡者肆意夺取生者性命的理由。
丁军还是要救的，他会一辈子背负这份罪孽，用自己的余生来赎罪。
沐知时暗暗叹了口气，收起恻隐之心。
“抱歉，安息吧。”
......
丁军跌跌撞撞地冲进里屋，翻箱倒柜地找最后的照片，丁兰那张不喜不悲的面庞却一直在脑海里浮现。
这一个多月来，丁军每天都受梦魇侵袭，刚开始还只是心情有些沉重，因为之前也不时做梦，梦的内容各种而样，但主角始终是已经过世的姐姐。
就算胳膊上出现了那块灰斑，他也只将其当作一种皮肤病，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姐姐去世后，丁军不敢回家，家里人也不想见他，他只得住在照相馆里。
本来镇上只有丁军一家照相馆，生意应该还不错，但因为姐姐的事，他成了镇上饱受争议的人物，很多人避之不及，为了生存，只能时不时出去打打短工，勉强度日。
他也试过一走了之，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但付诸行动后却总是惶惶不可终日，没过多久，便又回到自己的照相馆里——人们通常把这种心情叫做良知。
就这样煎熬着过了十几年，他在前阵子听说有人在镇上看见了自己的姐姐，当时自己很惊奇，专门跑到事发地点，却什么都没看到。
随着目击事件一件接着一件发生，求医的医院一家接着一家冲自己摇头，本来就疲惫不堪的精神终于变得惊恐起来，也是从那时起，他意识到自己的姐姐来寻仇了。
丁军不停地打听消息，终于发现那些人看到的场景好像都和姐姐留下来的照片有关。
十几年前，相机还不是镇上的居民人人买得起的东西，丁军看到了商机，开了一家照相馆，姐姐觉得照相花费比较多，所以不喜欢照相，每次都是他强烈要求后照上一张，或者自己在旁边抓拍。
这些照片在姐姐离去后，都被他收集起来，压在行李箱的最下面，却没想到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他不停地找目击证人求证，好些人都看到了姐姐的魂儿，但自己除了在梦里，却一次都没遇见过。
本来他都已经放弃抵抗，准备自我了断了，却遇见了沐知时。
当少年烧掉了第一张照片开始，只要自己手拿着照片，便看到了梦里那张熟悉的脸。
每见一次，心里的包袱便重了一份。
当丁军见到久违的母亲坐在鸡圈旁，守着死去的姐姐时，他开始犹豫起来。
自己已经害了姐姐一次，还要再害她一次吗？
母亲年事已高，自己却不能赡养，甚至不如死去的姐姐，还能陪在母亲的身边！
本来自己就准备自行了断了，为何现在还死命挣扎？
那么，自己真的愿意舍弃这条性命吗？
丁军脑海中一片混沌，胡乱翻着抽屉里的东西。
姐姐的屋里虽然没了人气，但仍收拾得干干净净，丁军知道，这是自己的小妹时不时过来打扫一下。
他一把扯开衣柜的门，但用力太猛，整个衣柜都晃了一晃，衣柜上放着的东西哗啦一下全掉了下来。其中一个硬物径直砸中他的脑门，他不禁叫了出来，伸手一摸，还有点点猩红。
丁军下意识低头找刚才砸到自己的东西，他捡起一个长方形的木框，反过来才发现里面嵌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张全家福，就在姐姐家的院里照的，那是姐姐刚出嫁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画里，冲他笑着。
丁军的眼眶不禁湿润了起来。
......
沐知时站在院里，默默和那妇人对视着。
只要把最后的照片销毁，面前的妇人便会消散——新生期的亡灵仍过于弱小，面前的亡灵仍然需要依附在照片上才能存活。
之前为了试探亡灵的反应，沐知时已经走到了里屋门前不远处，此时正背对着门站着。
他听到里屋翻箱倒柜的声音消失了，皮鞋踩在水泥地上产生的脚步声正在靠近，看来丁军那边已经有结果了。
沐知时没有转移视线，仍然紧紧盯着妇人，只是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找到了吗？”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沐知时皱了皱眉，难道没有找到？
刚准备回头询问，少年耳边忽然传来呼呼风声，紧接着后脑勺被重物狠狠击中，他双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识，身体无力的摔在地上。
丁军左手拿着相框，右手紧握着一根擀面杖，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年，脸上露出了不只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我不能再害死我姐了......”丁军扔掉擀面杖，一抬头，正看到妇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的脸上又露出了惶恐的表情，咬了咬牙，将相框放进自己怀里，没有理会倒在地上的沐知时，翻墙跑出了小院。
丁军前脚刚走，沐知时忽然又睁开了双眼。
“发现主体意识陷入昏迷，即将接收身体控制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