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一株株低矮的魔草,在这片索尔斯特罕有的长满了绿植与魔花的原野上,只有一道孤独的背影。
穿过一层厚厚的低矮灌木,眼前,是一条幽静小道,直通往一片漆黑——
“真少见啊……是旅行者吗?”
路旁,一位瘦削的魔族老人,拄着手杖,从低矮的平房内走了出来。
“……嗯,算是吧。您是‘狄罗村’的村民吗,老人家?”
少年身着一袭黑袍,连帽低低地遮住额头,脸部也用一块半面具掩起。老人看着这名有些奇特的少年,摇了摇头:
“什么狄罗村啊……那村子三年前就已经不在了。虽然说去年是有重建的计划,但很快又从新的规划图中抹去了——”
老人指着远方金碧辉煌的都城,说道:
“那里不就是墨耳斯王都吗?谁还会惦记着这王都郊外的破旧的村子废墟?”
“虽说如此……您还是一如既往地守候在这条道上啊……”
少年细微的喃喃自语声,并没有传入老人的耳中。他看向前方,低声叹道:
“前面就是狄罗村的墓园吧……我可以前去祭奠一下死者吗?”
“什么啊……如果是来祭奠的话,无视我这老骨头,径直走去便是。”
老人叹了口气,转身准备走回路旁的这间低矮平房之内。屋后,是一片村庄的废墟,这片区域仅剩下这一间突兀的小破屋,在路旁立着。
“谢谢……听说,狄罗村村民全体迁往墨耳斯王都外城之后,愿意留下来照看村庄遗址和村民墓园的,也只有您一位了吧。”
“话说啊……少年,你是来祭奠三十年前的那些死者中的谁?”
老人突然间回头看向了少年的眼睛,但这名少年混沌模糊的眼瞳中却无任何感情:
“我也会为他们献上悼念的,然后——祭奠一位五年前死去的女孩,仅此而已。”
“?五年前……这里并没有……”
老人看着迈出步伐的少年,又缓缓闭上嘴唇,摇了摇头,离开了。
少年独自一人在这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前行,然后,看向远方。
“一般来说,‘人’应该是怎样的心情呢?——在这种情况下……”
寂静一片,悄无声息。
“一般来说,念念不忘着这一切的举动,能否称之为怀有感情呢……”
微风轻拂,路旁低矮的魔草,发出了草叶摩擦的沙沙声——
“——不管怎么说,你又回到了此地,仅此而已。”
那一瞬间,伴随着身旁时空的一阵扭曲,一道倩影,撕碎着细碎的魔力碎片,脚尖轻踏地面,降临于此——
紫黑色的及腰秀发,仿佛不存在于此世间的美丽双眸与腰身,令这名女子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晶莹剔透的紫黑双眸,夹杂着深邃之暗,隐隐散发着毁灭之光般的威严,直看向少年心中的最深处。完美匀称的身材比例,被一身淡紫色的轻纱连身裙凸显出来,搭配上黑色的膝上袜与紫晶骷髅装饰的蕾丝袜带,令她又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这名女子,理了理自己那用紫晶骷髅装饰的发带束起的长发,看向了一旁的少年:
“五年前,你没有葬身于此,这就是全部——仅此而已。”
“在你看来是合理的布局——合理的结果,所以才‘仅此而已’,是吗?”
“不如说——是远超我意料之外的完美结果。”
这位看上去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女子,贴近少年的肩膀,跟随他的步伐而行:
“虽然损失了两枚重要的棋子,但是以此作为活下来的代价,已经是奇迹般的结果——我也因此对你有所改观了不是吗,废柴少年?”
“……或许当时让你就这样止步于此,也不失为一个完美的结果啊——埃莉米娅小姐。”
“……”
名为埃莉米娅的她,平静地微笑着——但如紫水晶般的眼瞳之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真是愚蠢……只不过是简单的价值计算,难道你连这种结果也无法接受吗?——凌伊。”
“是啊……因为观念不同……”
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的少年——凌伊,默默地走着自己的路,任由埃莉米娅跟在自己的身后。
“哐当——”
埃莉米娅的脖颈上,挂着一块看上去无比沉重的石质古锁。每每前行,骷髅头造型的古锁便会发出细微而低沉的撞击声,两枚嵌入骷髅之眼的血红色宝珠,散发出淡淡的魔光——
“……好久不见了,露雅依娜。”“我也来看你了哦,露雅妹妹~”
两人就这样踏入了这座简陋的墓园之内。
……
真无趣啊。
看着眼前的这名黑发少年,埃莉米娅在心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转而百无聊赖地望向暗红色的天空。
一直以来——自从“存在”以来,埃莉米娅手边的一切,就总是理所当然地被她紧握在手中。没有任何误算、没有任何阻碍、没有任何违抗——
是的,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仿佛理所当然,也仿佛应该永远理所当然下去。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包括现在,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再顺从着自己的意志。一旦感受到自己身旁的事物逐步脱离她的掌控,埃莉米娅那不知何为“感情”的冰冷心脏,便会涌上一丝微微的恐慌。
这份控制一切的强烈欲望与傲慢,是深深地刻印在这个名为“埃莉米娅”的灵魂之内的。
(为什么……你始终不能乖乖地呆在我的掌心之中,按照我规划好的棋局去行动呢……凌伊?)
言语操纵,精神干涉,魔法控制……明明有无限多的方法去办到这件事,但这一切——始终无法走向令埃莉米娅称心如意的局面。无论如何,她现在还是让少年我行我素地行动着,甚至有时还会违背自己的意志——
(唔……真无聊啊,不能把这家伙掌握在手中的话,也就无法进行到下一步了啊……)
她再次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眼前不知为何,浮现出了一双混沌色的眼眸——尚且带着几分无知与幼稚,但却充满冰冷与漆黑之色,甚至让埃莉米娅也感到有些微微的不知所措。
(还是说……就这样妥协下去?……)
她知道那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且,她也知道那是一个对她自己绝对有利的计划。但这份深铸于灵魂之内的傲慢与自尊,让埃莉米娅就是不可能向少年妥协。一想到自己要顺从他的意愿行动,更是令埃莉米娅感到难以忍受……
“要怎么……才能够得到你呢?最后的灵魂容器……”
黑暗中,那闪烁着毁灭之光的紫晶眼瞳,正看向遥不可及的、无人想象的悠远未来……
……
一方方低矮的墓碑,简易的篱笆围墙,几丛低矮的灌木,几块不起眼的青苔——
走过这一切,在一个同样不起眼的小土包前停下,凌伊慢慢地看着布满青苔的破损石碑上的文字,轻轻半蹲:
“好久不见,露雅依娜小姐。”
他的目光,平静地凝视着这块普普通通的石碑——
上面正刻着“露雅依娜”四字。没有修饰,没有装点,连石碑的修缮工作也仿佛被人遗忘多年。这方矮矮的墓碑,已经崩落一角,长满碧绿的青苔。
“这一片地区……魔力浓度相对较低,刚好是降到了适宜普通生物生长生存的魔力水平……”
身后,埃莉米娅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半坐于什么也没有的虚空之中,翘起修长的美腿:
“……而在这片地区骤减的魔力水平是无法恢复的,对于魔力需求量较大的魔族来说,已经是非宜居区了吧……狄罗村因此搬迁也算是意料之中。”
“……三十年前的沉重回忆,并不能就这样简单舍弃。”
凌伊只是简单地答话,然后,闭上了眼,仿佛沉入了悠久的回忆。
“……说的也是。”
埃莉米娅看着不再说话的凌伊,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转而看向了别处。
(不管怎么说,小露雅没办法继续发挥作用了啊,确实有些可惜……)
但也只不过是三十年前四处徘徊的灵魂,在五年前回归了她最终的安息之地,仅此而已吧……
埃莉米娅如是想着,看着凌伊孤独的背影。
“该走了吧,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哦,凌伊。”
“……我明白的。”
凌伊平静地起身,将手慢慢地伸出,凝聚起一丝淡淡的魔力:
“这是最后的饯别礼,别了,露雅依娜小姐。”
伴随着微弱的魔光闪烁,凌伊,就这样背过身去,慢慢离去。埃莉米娅平静地打了个哈欠,跟随凌伊的步伐:
“安葬于此的三十年前的各位也是——叨扰了呢~”
凌伊没有理会身后的埃莉米娅,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远方的墨耳斯王都——
“是啊,重新开始了啊……不管那些细小的碎片是否最终回归此地,我都要继续下去——毕竟接下来,还是一场新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