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邢务所的莲太郎顿时感到如释重负,外面的风和日丽与刑务所内部的沉重压抑相比起来简直是天堂。
原本打算就这样直接回去,避免被人认出来造成麻烦,但圣天子却歪着头提议“要不要稍微坐一会?”望着那张美丽动人的脸,根本不忍开口拒绝。莲太郎叹了口气。
来到海滨公园,在树林间找了个位于路旁阴凉处的长椅坐下,莲太郎从附近的自动售货机买了罐装饮料,权衡一番后觉得还是不要那些味道过于刺激的碳酸饮料,所以选择了咖啡这种无论普通人还是高层人士都会接触的饮品,就算是圣居里的人也不能只喝白开水吧。
“抱歉,事先忘了问,咖啡可以吧?”
“多谢你,里见先生。”
圣天子仍然保持正襟危坐,双手捧着咖啡缓缓地缀上一口,举手投足都散发着高雅。
“里见先生,这个味道和平时喝的有些不同,但还是很好喝。”圣天子露出笑容耀眼的令人止息。
“也用不着总是说敬语啦,我们也算熟悉了。”
“我所接受的教育是不论社会阶层,一视同仁对他人使用敬语。阶层有高低之分,但绝无贵贱之别。母亲教导我只有这样才能不让自己,因为掌握权力而失去对他人的尊重,傲慢是毁灭的敲门砖。”
“是吗……”果然圣天子作为国家元首所接受的教育与天童家的一贯思想出入很大,那么她和菊之丞这次意见相左也可以理解,不,说不定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只是这次她逃了出来,寻求某种答案。
“不论是圣居中还是这里,植被都是精心修剪过的。”
莲太郎看着整齐的草坪,以及呈球状的绿篱。圣居里由更专业的师傅负责,肯定比这里要精细的多。
一开始并没能意识到圣天子想表达的是什么。
“不加修剪的话不就就会像那谁,齐武老家伙的胡子一样乱糟糟的,毫无欣赏性可言了嘛。”只是半开玩笑的这么说。
圣天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里见先生的说法真是有趣。”
“但这些只是看上去很好看而已。”
是自己多心了吗?这话听上去很落寂。
“周围所有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完美无缺。”
围绕在这样完美的人周围的事物,自然应该是与之相称的完美,去过圣居几次的莲太郎这样认为。
“被培养出来,枝叶不允许有逾越,这样塑造的美丽。它们一生都只能保持那个样子呈现在人们面前,因为那就是它们的责任。看到它们,我就会联想到自己,自己是否也正如圣居中的花草,精致,受人喜欢却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我还是更喜欢草木不加干预自然生长的样子。那种真实的生命力,改变环境的能力。”
原来是这样。忽然间感到某种哀伤,仔细一想,恐怕她的人生一开始就被定型,要成为怎样的人,怎样做事,什么样的情感可以有,什么样的情感不允许流露。简直就像把西瓜装进方形的容器中,让它失去原本的模样,成为人们想要的形状。并且,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将之视为理所当然。
莲太郎这才意识到,抛去了个人的部分只为成为让国民信任的完美地区领袖,在政治场合给诘难者以恰当回击,滴水不漏的风格经常让人忘记圣天子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
该怎么说,比起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凛然姿态,眼前这个穿着白色连衣裙少女更给人亲近感,那是卸下了“圣天子”这个外在,少女内心的真实模样。
“话说回来,里见先生能够推测出里德维杰夫的位置了吗?”
莲太郎的思绪被拉扯回正题。就这样失去了安慰的时机。
“嘛,差不多吧。尽管不排除是陷阱的可能性,但就我对他的了解,我认为他没在撒谎。”
“他对被我抓到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我想这可能是促使他这么做的一个原因,但更深层次的,里德维杰夫这么做确实高明。”莲太郎挠着脑后的头发,不情愿的称赞那个要毁灭东京还有仙台的疯子。
“愿闻其详。”
“里德维杰夫他们掌握了‘所罗门的指环’和‘天蝎之首’,如今他们也清楚自己与这两个物件之间的联系被我们发觉了,他们既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又要保护这两样东西,东京地区遍布网络监控,只能选择逃往外面,外面让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甚至明明知道他们在哪里也不敢轻举妄动的地方。”
“‘天秤座’的所在之处?”
“没错。”
“用‘指环’和‘首’呼唤天秤座,再将这两者置于天秤座的警觉范围内,黄道带起到了任何其他人都提供不了的保护作用。不论是政府还是个人,都没办法无视天秤座的威胁。想要夺回‘指环’与‘首’就得承受惊动天秤座,导致两地区提前毁灭的风险。”莲太郎这样分析。
“真是出色的谋略。”圣天子闭上眼睛,“但我觉得其中还有隐情。”
“是吗?”莲太郎想了想,目前自己所知道的信息能推测出的就只有这些。圣天子如果认为另有隐情的话,恐怕与之前谈到过一点的卫星收发有关,对于收发设施的位置她的反应很微妙,所以这一点处在圣天子不说,自己就不应该问的立场。
“之前我们讨论过,东京地区能够上传下放卫星信号的地方只有一个。”圣天子缓缓开口。
“但那里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圣天子摇着头,斩钉截铁的说。
“那个地方的位置不能透露,但仅凭他们是绝对无法潜入进去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知道收发设施位置的人甚至都寥寥无几。”
“这就奇怪了,那他们是怎样给天秤座传递信息的。”
“里见先生也明白这次的事件中包含着政治目的。”
“唔……大概吧。”听过堇分析的莲太郎对这一点也是有所觉悟。
“所以要往政治方向考虑。”圣天子这样提醒。
政治方向,莲太郎有些纳闷,顺着思路走下去,圣天子的意思应该是,政治上的目的和天秤座的召唤有关,如果不是在东京呼唤的天秤座……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的构图展现在脑海。
“喂喂,不是吧?难道使用了日本其他地区的卫星?!”莲太郎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有这样的可能性。但完全不知道是哪个地区。”
这不就相当于门外有个歹徒正要持刀杀进来,家里却有人要打开门吗?
“他们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啊!”
“不清楚,没有哪个地区有明显动机。但东京和仙台毁灭,其他三个地区将会瓜分这两个地区包括最重要的錵矿产在内的资源,看上去三个地区都会获得好处,所以这方面也无从判断。”
“这什么啊……”
“因为没有动机,所以没有查找和指正的方向,也就没有交涉的对象。证据不足的猜疑只会恶化和其他地区的关系。”
莲太郎也清楚那帮老东西的作风,只要没有证据,他们就会心安理得的否认并反咬一口捕风捉影。
“东京陷入了三重危机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完全被蒙在鼓里,连局势都无法认清。”
莲太郎自暴自弃般叹了口气,圣天子也不打算继续谈下去,小口小口喝着咖啡。
再说就要涉及机密,莲太郎和圣天子都明白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大海。
波浪轻柔的拍打防波堤,云彩低低的绕过海上的灯塔,勿忘草般淡蓝的天空融化进群青色的海水,美的像电影中的画面。
就这样持续了好一会,圣天子打破沉默。
“里见先生有没有发觉?比起十年前,如今的天空反而更蓝,海水更加清澈。”
十年前的天空是什么样子的?莲太郎完全记不起来,回忆中只有火光燃烧地平线,将整个世界都变得鲜红,大战中的天空尤为血腥,像染遍了升上天堂的人喷洒出的血。莲太郎发现自己竟然根本想不起大战前天空的模样,更早之前的记忆都一片模糊。那场战争生硬的把自己的人生轨迹切成截然不同的两段。自己七岁人生的记忆就从那片火光开始。
“这其中当然也有工业城市被原肠动物摧毁,人口锐减导致经济衰退,脆弱的经济体系难以承受更多工业的缘故。但更根本的原因,我想是原肠动物所带来的灾难使人们意识到了‘美好’的重要性,一个温馨的家庭,温暖的午后,安定的夜晚,现阶段的平和,对于经历过原肠动物大战的‘被掠夺的世代’来讲,是无比珍贵的。”
圣天子无限慈爱的视线穿过小路两边的柏树的空隙,覆盖在公园中央放松的人们。
“原肠动物大战洗去了人们心中膨胀的欲望,唤起他们最纯真的追求。”
是这样的吗?自认为普通人的莲太郎并非不能理解。天童民间警备公司中和木更、延珠还有缇娜的日常是莲太郎的救赎,如果失去那种日常,恐怕自己就会沉沦进黑暗无法自拔。
但是,就莲太郎所看到的而言,公司四楼的黑道还是会拿刀要账,三楼夜店碰到蛮不讲理的顾客也会拉上同志吧里的客人还有莲太郎他们撑场子。民警体制中多的是嗜好暴力和杀戮的家伙。这些人怎么想都跟纯真扯不上关系。加上天童家那些不可告人的阴暗,五翔会令人胆寒的作为,政治家们各怀目的的斗争,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似乎都与圣天子所言相悖。
或许人们的性质并没有改变,而是自己眼前这位少女对人善念的一面怀抱着太深的信仰。莲太郎盯着那张秀丽的侧脸出神地思考。这样究竟是对还是错?没人能下论断。但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那就是,若非如此,便不是圣天子。
“娭?里见先生,我脸上怎么了吗?”
圣天子转头,刚好撞上莲太郎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羞涩。
“啊,没……”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吼。
“请看!”
也许是为了逃避令人脸红的对视,两人不约而同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公园体育场前的大屏幕上出现一个人脸,看上去有些面熟,似乎是披露巨石碑白化还有天秤座盘踞的那位记者,他正以一贯大叫的作风报道某起事件。
“东京电视台现场为您报道勾田市高速公路上刚刚发生一起恐怖袭击!犯人使用步枪劫持了载有学生的大巴车,现在一位疑似起始者的小学生正在与不明身份的犯人组合战斗!”
屏幕上出现高处的视角,还伴随着呼呼风声以及直升机桨翼的轰鸣,看样子是在空中。直播画面不稳定的摇晃,但能清楚的看到下面侧翻的大巴车以及被高速路上正爆发的战斗所阻挡的车流。
“据了解,大巴车是初野小学校车,车里有一名教师和三十五名学生,疑犯的目的尚不清楚!”
初野小学,延珠昨天说过班级要去外围区参观发电厂,喂喂,难不成是……!!记者的描述让莲太郎心底升腾起可怕的预感。
“那个不是延珠小姐……”圣天子认出了延珠,震惊的捂住嘴巴。
摄像机通过调整焦距拉近画面,延珠小小的身影在屏幕上不停跳跃尝试接近男人,但却被另一个疑似起始者女孩阻挡。
戴着露眼帽的男子抓着什么一样,单手朝天开枪吸引注意力。
也许是看到了男子手里抓住的东西,另一名少女,延珠停滞了动作。
敌人的起始者没有放过这一刻的机会,猛然突进,抬腿将延珠踢飞。
撞断护栏的延珠支撑着公路,面向对方起身。
不要再战斗了!快逃啊延珠!这样下去会被杀掉!
也许是电视台判断不能再播下去了,直播中断。屏幕再次回到新闻的演播室。
——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延珠会遭到攻击??
莲太郎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那样反应不过来,
像是要添乱子,手机在这个时间不合时宜的大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人名字是“木更姐”。
“木更小姐!延珠……”
“里见,先听我说,我这边有很不好的状况。”木更的声音十分严肃,
天空急剧的发生变化,云层不知何时变得阴沉又厚重,阳光淡去,海风粗鲁的掀动面对面站着的两人的衣角,拍打身体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莲太郎听着木更的话,体内变得干燥又不耐。止不住流下的冷汗被风吹干,凉的让人不舒服。
“我看到了两个外国人,其中一个是那天圣天子给我们看过的逃犯。”手机里木更的语速很快,找不到插嘴的余地,那头还传来熟悉的刀身与刀鞘摩擦的声音。
“我怀疑他们有所行动了,目标是我们,你自己小心,尽快去找小延珠还有小缇娜,我这边能应付的了。”
“等下啊,木更姐,不要和他们冲突!”
“他们过来了,我挂了。”木更冷静的说完挂断了电话。再拨过去只有嘟嘟的盲音。莲太郎楞在当场。
接完这通电话,莲太郎终于醒悟过来。综合所有信息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这不是巧合,里德维杰夫出手了。
这混蛋究竟想要干什么?才刚刚越狱就忍不住要接着闹出动静?莲太郎用手掌按住太阳穴想让大脑在震颤中保持清醒,自己错估了里德维杰夫的行动力,老实说,根本预料不到这家伙这么快就对自己发起攻势,他们的计划应该需要人手才对,里德维杰夫却仍然分兵,大张旗鼓的进攻。
原来昨天的会面不仅是对东京地区的宣战,也是对自己的开战布告。
莲太郎陷入混乱之中。
要先去救哪一个?
等等,眼下最首先要考虑的问题,圣天子怎么办。
让她先回家里吗?不,搞不好对方在自己家里也布下了埋伏。如果恰好被袭击者撞见,事态将演变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在现今这个糟糕的节点上,国家元首再落到敌人手里,东京就彻底完蛋了。
可恶!可恶啊!
危机接二连三的迎头砸来,让莲太郎不禁握住拳头,内心涌起一股不明所以的火气。
掌心渗出汗水,滑腻腻的。
没有能够保证安全的地方,那么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里见先生,这种情况下我身为领袖,必须要进行声明。”
圣天子立即做出判断。
“抱歉里见先生,给你添麻烦了,感谢你容忍我的任性。大庭广众之下发生这样恶性的事件,民众肯定非常不安,我需要亲自出面向市民说明。东京地区已经危若累卵,不能再承受更多了。”
圣天子起身朝莲太郎鞠躬致谢,再抬头时,她的表情已经恢复成电视上为人们所熟知的样子,恬静,温暖,又坚定,仅仅是看着那张脸就会让人安心,让国民想要寄托以信任。
要找一个词形容圣天子身上所散发的气质,那应该是母仪天下。
“不,哪里……”
打开拨号界面想要给前天来搜查过的那个名叫羽柴的圣居官员打电话,却发觉自己当天就已经把他给的名片丢进了垃圾桶。
“没关系里见先生,我有办法和圣居联系。”圣天子从小巧的手提包内掏出白色的盒装物,按下了上面的按钮,“圣居会定位到我的信号,里见先生不用担心我。”
莲太郎无言的看着圣天子,在感激与愧疚下,那天夜里没有说出口的话涌上喉咙。
“你并不是什么花瓶。”深吸一口气,话语脱口而出,“不论姓天童的老头干了什么,很多事情只有你能做到,不要认为自己是可有可无的。市民的希望之光既不是菊之丞,也不是我,而是圣天子你。只有你才是东京人民的仰赖,无可取代。”
圣天子微笑起来。
“我知道了,谢谢你,里见先生。”
与圣天子在公园分别,莲太郎心急如焚,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车里正播报着刚刚的新闻。
不等司机问,莲太郎就迅速指明目的地。
“我要去新闻里说的那个地方,快点。”
“要去那里?”司机惊讶的问。
“我妹妹在那辆大巴车里。”莲太郎用这种谎话敷衍过去。
“那里进不去了啊,出了那种事,高速上的车早就挤得水泄不通了。”
正想发火说“就算进不去你也得给我想办法”时,收音机里传出事发高速被封锁的消息,莲太郎只好压住焦躁,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是不认识的号码。没心情应付骚扰来电的莲太郎心烦意乱的挂掉,但同一个号码马上又打了过来。
没好气的按下接听。
“喂喂?”
“废物莲太郎啊,你这家伙都不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吗?”
“医生?”没有想到堇会在这个时候打来,莲太郎掩饰不住惊讶。
“是我呀,本来不想提醒你的,但你要是因为大意而死掉,我可是会认为自己有责任呐,圣经可无法洗涤我的罪恶感。”
“医生,我该怎么做?”面对死神并非直直的逼向自己,而是瞄准了自己周围所有脆弱的人时,莲太郎才发觉自己的束手无策,“木更、延珠、还有缇娜……”
“你不用担心,缇娜酱在我这里。”
“缇娜!”
“哥哥我在医生这里,已经做好了准备,还请放心。”电话那头传来缇娜令人安心的声音,手机差点从莲太郎颤抖的手中滑脱。
缇娜打过招呼后,堇重新接过。
“莲太郎,刚才看新闻的时候木更也来过电话了,虽然不清楚原因,但里德维杰夫是打算要拿你开刀。给你提个醒,不论之后会发生什么,你都要保持冷静,现在该做觉悟了。”
莲太郎抗拒着思考,但堇的话硬生生钻进脑袋里。
“医生你的意思难道是……”
电话那头一阵无声的沉默。
“舍弃木更吧。这样你也不必承受亲自动手的痛苦。”
“不可能!”内心强烈的拒绝,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吼了出来,司机被吓了一跳,车子大幅摇动,差点撞上侧面的私家车,司机用害怕的眼神看了一眼后视镜,但还是没说话。
“莲太郎,我说过要你冷静吧。”堇在那头继续说道,“这不是能凭拳头解决的问题,延珠还是木更,你要做抉择了。”
“但是这太残酷了,医生你也知道我无法放弃她们任何一人。”
“这是你自己的问题吧莲太郎。”堇用没什么感情的语调说道,“我跟你说过,别让世界变革的子弹打出来,难不成你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有多重要吗?”
……
原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直到刚才,莲太郎都认为危及东京的这一连串事件并不是应该由自己主导解决的,外交危及应该交给外务省官员去交涉,里德维杰夫要找到他的位置后听从圣居的官方调遣。但实际上,在接受圣天子委托的那个时刻起,自己就已经和这些事情产生了不可忽视的直接联系。时间一分一秒都在把人们纳入死亡名单,只等明天付诸实现。战争早已经开始,自己置身其中却毫无危机感,甚至连对方的宣战都没能及时理解,直到对手的拳头即将砸断自己的头骨,才恍然大悟。责任完全在自己身上,造成这局面的后果要由自己来承担。
因为大意,导致无可挽回的错误。
“莲太郎,遵从理智,作出决定,然后去拯救世界,东京市民明天能不能继续在等待死亡中盲目的活着,就看你了。”
“明白了医生,我过会儿打给你。”
按下挂断键切断通话,痛苦的纠结。
没有可以选的其他办法了,如果能够分身的话,也许能保护两个人,但这是更不现实的。
打开手机在地图上比对哪个地方离自己更近。里德维杰夫一旦发难,绝对没有侥幸可言,事到如今只能做出取舍了,甚至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就是两人都已经……莲太郎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手机上,与延珠的距离让人绝望。
对不起了,延珠。
闭上眼睛,内心如同刀割一般。
“去这里。”莲太郎将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的具体位置给司机看,司机简短的说了句“明白了。”
车子开始加速,外面下起雨来,玻璃窗上映出的色调因湿润而变得暗沉,天空失去晴明,看上去好像在为这个城市即将到来的宿命而悲伤。
神啊。木更和延珠,不要把她们从我身边夺走啊。见识过诸多地狱早已失去对神明信仰的莲太郎,再一次真挚的希望神明存在。
已经能看见写有“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的招牌,莲太郎用力拍打司机的座椅,喊着“停车”,掏出一沓零钱直接扔给司机,车子还没停稳莲太郎已经夺门而出,全力狂奔,来到happybuilding的后门小巷,看见一个男人压着翻倒的垃圾桶,周围遍地是碎玻璃渣,垃圾桶上方正是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的厨房,男人应该是从上面掉了下来,但让男子死于非命的不是由高处坠落,而是脖颈处可怖的切割伤,走近点看到男人的颈椎已经被削断,头和身子间只剩一层皮还连着,死状相当凄惨。那张被血液浸渍,写满了出乎预料的脸勉强可以看出是叫“马可”的通缉犯。
想到敌人也许还在埋伏,莲太郎拔出腰间的XD手枪,跨过血泊从后门进入大楼,楼内比往常还要昏暗,只有同志吧内紫红色的灯光透过帘子无声的映照。水自楼梯侧面滴滴答答的漏下来,莲太郎一边适应光线一边贴着楼梯行动,尽量不发出声响,大楼内无比寂静,那种安静让人联想到狮子豹子打算攻击猎物之前屏息凝神的等待。在这种环境里,连心跳声都让人不安。
绕到楼梯的正面,发现阶梯已经被水淹透,如果是敌人有意为之,打算借踩水声判断自己方位,那么慢慢上去就正好着了他的道。
而上楼的路径只此一条。
莲太郎鼓足勇气毫不犹豫的冲上去。
映入眼帘的是如同被地震袭击过一般的景象。
水声从里面传出来,地上也全是水,走廊和楼梯里的水就是从屋内流出来。
窗子连同窗框被齐齐砍去,吊灯也坏了,打碎的盘子静静躺在水底,诉说着战斗的激烈。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电线悬着,距离水面只有不到几公分距离,十分危险。室内一片狼藉,黑发的水手服少女瘫坐在布满弹孔的沙发上,长发毫无生气的垂挡住面孔。黑色的衣服看不出外伤,但脚下却淌着深色的液体。
莲太郎悲痛欲绝。
还是,迟了吗?
“里见……我不是让你去找延珠她们么…”
木更慢慢抬起头,俊俏的瓜子脸上表情很是疲惫。
还活着!
莲太郎差点哭出来,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肾上腺素消退而导致突如其来的乏力感几乎让他跌坐在水中。
“木更你哪里受伤了?”确认了生命体征,莲太郎急忙问道。
“没受伤,就是很久没这么活动了,好累……”
“你流血了……”
木更看看脚下的瓶子,又看看莲太郎苦逼的脸,似乎有些好笑的喃喃道:
“笨蛋……那是……酱油。”
“是酱油啊!”苦涩的瘪着脸,笑不出来。
“话说,没能留下活口,逃了一个,另一个……”木更看向厨房,那儿的合金窗被彻底破坏。
“那不重要,只要你没事。”莲太郎摇着头,其他事情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如里德维杰夫所言,他确实探听到不少资料,甚至包括延珠学校的活动,但明显疏漏了木更的信息,否则他们就不会作出挑战木更这种就结局而言非常愚蠢的决定。
因为漏水,楼下同志吧里的人找了上来,一边嚷嚷着“怎么回事啊。”这种话一边闯了进来,看到屋内的到处纸屑乱散,地板开裂以及莲太郎凶恶的眼神后咽了咽口水,畏畏缩缩地退了出去。
木更在这时用细弱的声音嘟囔着。
“里见同学。别傻站着。”
“什么?”
“抱我。”
“在……说胡话吗……”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要多说,抱我啊。”
走上前去,迟疑了片刻,就那样跪倒在水里,抱住木更柔软的身体,来不及有过多感想,手心立刻感受到异样的滚烫,怀抱里的木更根本就是火炉。
“里见,我感觉很不好。”
木更把头靠在莲太郎的肩膀上,虚弱地吐出一句。
扶住木更的身子,她像个断了线的木偶那样,无力的任由摆弄,汗水大量冒出,让她的额头显得一片白亮
“医院……”
“木更!”
在抱着木更冲向楼下的时候,莲太郎脑袋里却呈现和现实不相干的东西,走马灯样的闪回,他想起被误会成逃犯的时候,曾觉得自己可能会失去那样的时光并为此深深的担忧。
如今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的日常,真的一去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