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翔会
“滴~”
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喇叭发出尖锐的提示音，书柜的深处闪过一道绿光，在眼前飞快的掠过，十造寺有些不快，但还是侧头让那道光线在左眼也扫过两次。身份确认完成后，面前的书架无声无息的从中间裂开，十造寺的感官没有捕捉到任何动静，但旋即，夹带着密闭空间特有的浑浊味道的气流迫不及待扑面而来，如同巨兽在面前张开了一张大口，从其中喷出难闻的吐息。
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十造寺挥手驱散周围看不见的灰尘。待气味稍微散去些后，抬脚迈入门内阶梯中。
十造寺摸黑行走的十分流畅，脚步没有半点犹豫，皮鞋敲击台阶的声音有力节奏在狭窄的通道内回响。甚至连台阶的步数都不用数，凭借多次进来的肌肉反射也能顺利的到达底下而不至于踩空，他还知道面前就有一把属于自己的椅子，那把椅子的重要性毫不亚于首相的座位。
坐在那张皮椅上之后，像是对他到来的反应，不远处地面迅速升起一簇光亮，光亮直直的连接到此处，又往别处游弋过去，与此同时，室内也因为地板透出的光而不再伸手不见五指，隐隐约约能感知到其他人的存在。
脚下的光线一笔画完带有五片羽翼的复杂图形，影子状的轮廓清晰起来，另外四个人出现在五芒星顶点，他们无一例外的身上泛着暗淡的青色光芒，只是虚拟影像而已。这个房间里实际存在的只有十造寺一人。
这里就是五翔会级别最高的五片羽翼干部密会现场。
随着众人身形的显现，空气中的滞重也渐次加深。注意到出场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副或是严肃或是无表情的面孔，十造寺更加确定这次会面非同小可。
“你这家伙，来的也太迟了吧。”先开口讲话的是齐武宗玄。
傲慢的翘着二郎腿的齐武犹如一头正值壮年的雄狮气势勃发，具有穿透力的声音好歹动摇了围绕在众人周围的沉默。
“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可熬不住夜啊。”还不等十造寺回应，他左手边的一个人就插话道。
是个相当熟悉的面孔，发际线夸张的退到脖子，光秃秃的头皮却反射着油光，眼镜厚的令人咂舌，好像塞了两颗玻璃球在镜框里一样。嘴角似乎有意耷拉到下巴，抬脸便露出深刻的法令纹。十造寺打量了几眼，觉得那法令纹里几乎能藏下刀片。厚底镜片下折射出阴沉沉的光，明显刻意做出的严肃模样看上去极不讨喜。
滨井七濑，仙台地区的外务大臣。
即便是没和滨井打过交道的人也多少耳闻他的声名狼藉。
专门挑选在政治斗争中落败的家伙，假意许诺，借机引发政治骚动，然后出卖被自己利用的人来换取其对手的利好。这家伙就是这样一步步成为了外务大臣。假如从商业上讲，滨井的行为无异于抄底股票，然后抬高价格，引起这个公司竞争对手的注意，再高价把手里的股份卖给竞争公司，赚取大量差额利润。那些被滨井利用的人都彻底的净身出局，一无所有。当然，因为他们失去了所有筹码，连做绊脚石的资格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滨井继续他的“政治谋杀”。
“如果有谁被抢了衣服，那滨井就会把他的内裤袜子也拿走。”仙台政界慢慢有了这样的说法。
出卖合作者为自己牟取利益实在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滨井的做法过于低级了。在十造寺眼里，这个家伙的“食性”与专吃腐肉的秃鹫无二，从生物学的角度讲，属于“分解者”的层次，自己与齐武等人则是 “捕食者”，秃鹫站在老虎狮子食物链顶端的行列内，怎么都觉得不伦不类。像滨井这样的人只有跟在强者后面捡残渣剩饭的份，将他纳入五翔会的计划让十造寺感到非常不解。
“说什么上了年纪呢啊，人身体不行，斗志也就没了，没有斗志的家伙怎么还能坐在这里呢。”
“哈、哈啊？！”
大概是没有料到十造寺的反击，滨井发出夸张的声音。
“你可真是越来越会讲话了。差点忘了，你这家伙前不久刚成为首相呢，该说果然人是没办法不自大的物种吗？”
该说不愧也是政治场合的老手么，滨井很快调整自己的失态，利落的讽刺。
“注意你的用词啊，秃（头）鹫。”
“你是在暗示什么？”
“喂喂，你们两个今天是怎么了？现在可不是闹别扭的时候！外面等待处理的事务堆积如山，就不要说些题外话耽误时间了。”被两人之间逐渐摩擦出来的火药味感到莫名的齐武不耐烦的制止，“我们进入正题吧。”
“哼。”滨井不失时机的冷哼一声，把目光移向别处。
十造寺也干脆的把头扭开，身体深深的埋入座椅。
见两人适时的偃旗息鼓，身形宽厚的大阪地区首领先是确认领地般环视一周，而后缓缓开口道：
“今天会议的内容不用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吧？天秤座如我们预想的那样出现在了东京和仙台之间的‘未探查领域’，计划到目前为止都进行的很顺利。一切如我们的预想。虽然仙台那边稻生紫麿首相直接摆出开战的架势让人吃了一惊，不过对我们的影响几近于无。鉴于偏差没有超出控制，我想是时候进行‘新世界计划’的第二阶段了。”
“第二阶段……么……”
“没错，也就是包括我在内的诸位把性命赌上的阶段。”
“在这之前，我有个疑问。”
“白木……”
突然站起来发言的人是博多的外务省大臣白木源一郎。
比起外交官员更像是运动健儿，躯体比起在场的其他人都显得更具活力，接近四十的人脸上连几道像样的皱纹都没有，与满脸时间刻痕的滨井形成鲜明的对比。严格自律的气息和直来直去的性格经常会给人一种正派人物的错觉，当然，他站在这里，说明错觉只能是错觉罢了。
“怎么保证那个人会乖乖按照的我们的计划行事？他可是个难以捉摸的家伙，能够号令天秤座，这不相当于把核武器按钮交到恐怖分子手里吗？恕我直言，假如要信任他的话，第二阶段的开启我是不赞成的。”
白木所指的“那个人”自然是里德维杰夫无疑。
五翔会招募了里德维杰夫，有国际恐怖分子的身份打掩护，“天秤座盘踞”会被当成单纯的恐怖袭击，不会有人怀疑其背后还有别的力量作祟。
“你的顾虑是有道理的，我们当然不能相信他。”毫不犹豫的就给出回答，齐武貌似对此早有安排。
“你的意思是？”白木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他作为始作俑者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外界都已经认为是他想毁灭日本而将阶段五召唤而来。为了把‘所罗门的指环’和‘天蝎之首’回收，里德维杰夫必须抹除，他原本担任的就是到此为止的角色。而且死人是不能为自己洗白的，这样罪魁祸首的帽子就永远盖在这个家伙的棺材板上，危险的家伙还是死无葬身之地才让人踏实。”
“你原来不打算和里德维杰夫联手么？”
“哼。”齐武不悦的皱起眉头，“和那种人联手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怎么能信任一个理想主义者。更不用说竟然还栽在了莲太郎那小子手里。”
“之后天秤座就由我们接手了吧。”滨井不无佩服的说。
“但要怎么做？他的搭档起始者是很强的吧？”
“关于那个，就让教授的新作品登场施展一番吧。”
“那个‘天童’么？你认为他能对付排名五十五的怪物？”
“博士说这是他最有自信的作品了。拭目以待吧。比起排名可怕的家伙……”齐武话锋一转，“我倒是更担心莲太郎那小子……菊之丞可真是选了张好牌啊……”
“那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的一点感叹罢了。”
“我一直反复思考上次失败的原因。这个天童家的门生跑出来搅个天翻地覆然后走狗屎运活下来，上次我们已经尽力针对了却还是没能阻止他对的破坏。这次有里德维杰夫牵制，但我们仍然不能大意，要彻底打乱他的阵脚，要让他手忙脚乱，顾此失彼。”提到里见莲太郎，十造寺注意到齐武的眼神里闪烁出些许的情绪，但还来不及辨别是不屑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就一闪而逝。
“对付完里德维杰夫后就轮到不知天高地厚的里见莲太郎了。坏了我们的好事，害的整个葡萄园都要迁移，不能让他继续悠哉下去。我总有预感，放任他继续存活的话，肯定还会搞出更大的乱子。那小子总是热衷于站在所谓‘正义’的立场上阻碍我们。但这次可就没那么容易成为英雄了。同门师兄弟手足相残的戏码，就当做是因为莲太郎而受惊不小的各位准备的余兴节目，莲太郎的狼狈模样，大家就一次欣赏个够。”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轻笑出来，理解了共同的敌人将要吃瘪这件事多少使室内的气氛缓和。
“话说回来，新的‘葡萄园’准备的如何了？”借机提出问题是这种场合下仍然身着羽织和传统裤装，留着凤梨头的紫恒。
原本整个“葡萄园”都被摧毁了，已经见效的成果被爆炸消灭的一干二净。研究人员撤离的过于匆忙，资料之类的来不及带走都在火焰里化成灰烬。重新回归到零几乎让人心生绝望。但那张写有葡萄园所有的SD卡还没有移交给圣居的短暂空挡，被紫恒运用了某些手段从警方那里轻松的搞来了复制。真是有够可笑，当初让人寝食难安的玩意儿却成为最后的希望。
“比预想的要困难的多，寻找合适的地点安置仪器设备不是容易的事，而且还得保证隐秘。继续生产和实验短期是不可能了。”
“资料是安全的吧？”
“那是当然，资料绝对安全。”十造寺说。
“唔，毕竟事关你自己的身家性命。”紫恒顿了一下，“收拾这样的烂摊子，辛苦你了。”
讲的还真是轻松啊。十造寺暗地里咂舌。
‘葡萄园的遗产’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恐怕这也是其他两个地区领导者没有来参加那次会议的一部分原因，大概清楚会议要决定“葡萄园”将由哪个地区继承，打定主意作壁上观。无论落到谁头上，只要不是由自己接手就好。
面对这种他人避之不及的情况，十造寺却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主动提出由北海道地区承担“葡萄园”的善后。其动机在于十造寺看到的是更进一步的机遇。
十造寺认为自己的确承受了风险，如果不慎被发现与莲太郎曝出的这起骇人听闻的“人造原肠动物”事件有关，政治生涯也就到头了，搞不好一辈子得待在监牢中受千夫所指。不过好处也不是一点都没有，相比所获得的东西，绝对是值得的，就算命运重新再让自己选择一次，自己也仍会毫不犹豫的主动请缨。
原因在于没有“葡萄园”，五翔会的大业就好比一纸空谈。在更大的局面下，“葡萄园”的产物是决定性的力量。而且此后必将以更为隐秘的形式继续存在下去。在这个由齐武宗玄作为组织者的整个计划中，十造寺毫不怀疑，自己会藉由‘葡萄园的遗产’的继承，进入五芒星更核心的位置。
“为了大业不得不放弃原来的打算，你也做了很大牺牲啊。”十造寺对紫恒开腔道。
紫恒摆摆手表示不算什么。“不过是拿更稳妥的方案替代而已，这样反而有一劳永逸的好处。圣天子的支持率和民望会大受打击。”
“加上失去天童这个有力臂膀的支持，圣天子也不过是没有戏可唱的花魁罢了。”齐武提醒说，“处理‘天童’这件事可别出什么差错。菊之丞也老了，但‘虎虽病，余威仍可震山林’这个道理你懂的吧？小心被反咬一口。要拔掉‘天童’这颗东京政界常青树，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呼呼。”紫恒不置可否。
“你还在对她用敬称啊。”
“毕竟现在还没有赢下竞选啊。”紫恒悠哉悠哉的打开扇子，
“那又如何，你迟早是要登上大位的。圣天子是个浪漫主义者，致力于在残酷的世界里寻找童话仙境。”齐武满不在乎的说。
“那个小妮子”，十造寺附和说，“根本就不懂政治，理想家罢了。”
“这可是内行人的游戏，小孩子就不该参与进来啊。”白木源一郎感叹了一声，倒是有种发自肺腑的感觉。
“那位大人如今芳年才十七吧。花季少女……”滨井七濑抬了抬厚实的眼镜，轻蔑且无比恶毒的补充道，“正值爱做梦的年纪……”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白木很快的否认滨井的说法。
滨井嘴角抽搐了一下，露出被噎到的表情。
无视滨井的反应，齐武继续阐述道:
“理想主义者的存在对日本五地区共和有害无益，他们的理念导致，世界的本质是残酷的，不够强大就会被倾轧。人类在原肠动物面前的败北是最有力的证明。在这样阴暗的时代下，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最为致命。因为人类早已不具有幻想的资格。巨石碑树立起来，但人类的首要问题仍然是生存无疑。他们认识不到弱肉强食的真相，“爱”与“宽容”这类字眼是没有价值的，为了强大和生存必须不择手段！我们的所作所为关乎人类的未来，影响它实现的人，必须用尽一切力量排除！
相信在座的各位也是和我一样抱有如此信念并坚决的付诸实行，才能于一代人的时间里让千疮百孔的城市再次复兴起来。”
齐武的观点，即使公开表示过对齐武近乎蛮横的专权行径不满的源一郎也默默颔首表示赞同。
“即使原肠动物这种让人谈之色变的物种也不是人类的对手，人类仍然能控制它们，就像人类征服自然统治地球一样。阶段五级原肠动物现在就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只要我们下达一道指令，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摧毁两个地区，甚至引发世界大战，简直像是冷战时期的美国和苏联，但区别在于，握有“毁灭世界的钥匙”的人只有我们。各位，难道不享受这种世界尽在掌控之中的感觉吗？”
“利用原肠动物恐惧，通过改造原肠动物并控制錵的出口，我们可以随意处置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我们所谋求的，不只是日本的统一，而是整个世界啊！” 齐武摊开双手，仿佛捧着一张隐形的蓝图。
“计划的终点等待我们收获的是全新的世界啊。”
会议室内陷入一阵暧昧不清的沉默中，每个人都不发一语，但十造寺能感受到他们已经蠢蠢欲动。
“那么，表态吧。同意开启第二阶段的人……”齐武举手示意，滨井紧随其后，十造寺与紫恒几乎同时动作，原先有所顾虑的白木也举起右手。
“全票通过。”
十造寺心中涌起一阵难耐的悸动。类似于在赌桌上压上全部筹码。有些兴奋和亢奋。让他不由得为当初加入这个组织的自己感到英明。五翔会的最终目的和十造寺个人观念中的一些东西不谋而合。
政治是胜者的游戏，是从胜者中决出优胜的游戏。要想爬上去，就得一直一直，成为胜者，然后再成为胜者。有什么比掌控整个世界更能体现胜者的性质呢？
里德维杰夫是恐怖分子，齐武宗玄是个手段极端的危险人物，五翔会是个不可以被外界所知的、性质恶劣的政治团体，疯狂的计划会给世界带来腥风血雨。十造寺当然明白这些，但他一点也不关心，他在乎的只是这个计划能否实行、能否成功，成功后自己能不能掌握更多的权利。至于这会给世界带来什么样的伤痛呢？这个问题在十造寺的脑袋里简直太次要了，翻个底朝天估计也找不到思考的意义。
身为一名可谓丧心病狂的政治赌徒，十造寺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倚赖的就是正确的站队和改旗易帜，一次一次的政治动荡，十造寺都能凭借这种近乎神技般的技巧站到胜者的行列，如果要他自己说明的话，那便是自己熟悉“胜者的气味”，显然，他在齐武以及五翔会这个团体的身上“嗅”到了自己熟悉的气息。
赌徒就是明知可能满盘皆输，却依然愿意压上全部身家的疯子。这是不可控制的。十造寺是没办法无视巨大诱惑的人。
“希望有朝一日能在五大地区首脑会谈上和诸位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荣耀归于五翔会。”五片羽翼达成一致。齐武盖棺定论，为这次密会画上句号。
地板溢出的光线衰弱下去，整个房间逐渐被漆黑注满。
“荣耀归于五翔会。”
“荣耀归于五翔会。”
“荣耀归于五翔会。”
“荣耀归于五翔会。”十造寺仍坐着没动，黑暗中他露出充满野心的笑容，“世界也归于五翔会。”
说实话，因为假期过于放飞自我以至于差点都忘了自己是要成为小说家的男人，落地之后恍惚之间才记起自己还有小说要写……
因为严重拖更而抱歉，这一章感觉已经有些脱离了轻小说的范畴，过于追求两方兼顾让我在续写中很是矛盾。一方面我想再现紫电的风格，预期的目的是让读者读到便高呼“我靠！是老贼的味儿！”另外一方面，要给黑弹一个结局的话就要把之前老贼挖下的坑填上，会导致一章里信息量过大，文章结构也就产生了变化。我会尽力在进行创作时保留原作的轻小说风格，去协调风格与故事相容，呈现给大家最好的续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