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发出信号的通信塔位于一个丘陵地带半废墟化的城镇里，镇子被海拔300米左右的山峦呈马蹄形包围着，马蹄平坦的出口那边正是莲太郎他们来的方向，而信号塔则背靠蹄型山坐落于镇子的最里面，而且是那片地区的制高点。连年的自然演化使得小镇下方出现了一个面积不小的湖泊，让镇子显得与世隔绝。
莲太郎在手机上一点点地滑动屏幕试图找出扎营或者修建工事的痕迹，但即使看到眼睛都酸疼还是找不到可疑的地方，卫星图像没有发现任何生物活动迹象，这里就如同几百年前的古老遗迹那般沉默，仿佛静置了太久连时间本身都被凝滞。而漆黑的信号塔是这里唯一不甘在风化中死去的异类，像是要向什么东西求救那样顽固地在顶端亮起显眼的红灯。
如果里德维杰夫想要使役天秤座就必须通过信号塔不断发出“首”和“指环”转译出的指令，“首”和“指环”组成的“转译器”和信号塔在物理上的距离不会远，大概率“转译器”就在信号塔内部。当然对方也有可能将转译器放置在远离信号塔的地方，但那样信号传输会成为问题，转译器发出的声波可能因为各种因素干扰而失真，要准确控制天秤座就需要转译器直接通过信号塔发送信号。基于这点来考虑里德维杰夫等人必然无法远离这两个控制要件。于是行动的所有目标都集中在了信号塔这一处。
这样看来跳伞强袭这种再简单不过、没办法细想的方案竟然成了最适合状况的首选方案。只要一股脑的空降下去攻占信号塔，再用转译器向天秤座发出停止指令。简单两步就能完成的事情。况且面对两百人的民警集团在平面坐标上几乎零距离的空降突袭，就算里德维杰夫等人再怎么高的战斗力也没有阻击的空间。两百人落下去的时候一切就结束了。
真能那么顺利就好了。
把头靠在机舱壁上，引擎的强震动通过头骨传来让牙齿咔咔咔咔地共振起来，莲太郎看着毫无装饰的粗糙天花板很想叹气。
这种事情应该交给自卫队。
十年前，自卫队在与原肠动物的战争中败北，各地区先后关闭巨石碑进入消极防御状态，尽管如此每年却仍然会有为数相当不少的原肠动物因为各种缘由闯入巨石碑，甚至入侵到城市中。自卫队却无法对这种入侵迅速反应。战后各行各业都需要人力，而原肠动物战争又让人们明白加入自卫队和原肠动物战斗与死无异导致自卫官数量严重不足只是原因之一，接到原肠动物入侵警报后的机动力才是根本问题所在。自卫队的基地并不是随便哪个城市都有，灾害发生时要从最近的基地抽调士兵，但是原肠动物并不是时刻行踪都在人的掌控之内，情报的断开、延误会让前一刻接到出发命令的士兵后一刻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时间耽误在等待情报的过程里。
为了解决这种情况，原肠动物大战后第三年，在座间原首相的支持下，全世界流行起来的民间警备公司这种制度被引入东京。民间警备公司系统不仅能通过内部网络建立目击信息共享，而且作战范围几乎涵盖所有地区。可以说不论哪里出现原肠动物，只要这片地区有一个目击者，附近的民警便会迅速行动起来。不同于自卫队的动员需要申请、集结，然后再整车或者整机运载，民警们可以采用任何交通工具随时行动，节省了大量时间。
这种类似于赏金公会一样的系统承担起各地区原肠动物入侵的解决，分担自卫队无法有效处理的部分。在此之前就已经出现发展苗头的“个人武装”以及“安全保卫公司”很快在“IIOS”进行注册，和“起始者”少女们组队变成了“民警”和“民间警备公司”，并在极短的时间里成为了和自卫队共同肩负原肠动物本土防卫的另一擎柱。
自从民间警备公司引入日本至今，发生在日本各地区的三级感染事件减少百分之30，二级感染事件减少了百分之70，足以证明民间警备公司是正确的制度。
然而在解决原肠动物这件人类世界最大难题上过于耀眼的表现让民间警备公司在世界范围内受到极大关注，在资本的推波助澜下这个行当以装载永动机的火车那般一往无前的势头迅速崛起。高排位的民警甚至像明星一样受到众人追捧。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是跟原肠动物有关的问题就是民间警备公司的分内事”“只要跟原肠动物有关系找民间警备公司就完事了”成为了世界共识。渐渐地人们都不再指望军队，而是信任起民间警备公司来。
之前的蛭子影胤事件就是这样，比起什么都不解释直接动员自卫队圣居还是选择了委托民警前往未探查领域夺回七星的遗产。其决定恐怕就是受到这种共识的影响。
感觉全世界都太过依赖“促进者”与“起始者”的民警组合，以至于他们的弊病被极大的忽略。
民警只是处理原肠动物的专业人员，不是职业警察更不是职业军人，这一行没有道德标准，更没有什么群众监督社会形象之类的东西，从事民间警备公司行业的人普遍都不是什么善类，更不喜欢“合作”这样的字眼。即使迫于形势进行了合作，却在之后的赏金分配上闹出问题的更是屡见不鲜，要这样一群连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的家伙们组队根本是天方夜谭。
这就是最让莲太郎担心的问题，协作性和配合。战术已经没有继续探讨的必要，只要两百人能正常空降就基本没有悬念。但先不提分成三波的这两百人的空降顺序和职责分配，现在莲太郎甚至无法和其他两个梯队的人联系上。这样降下去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啊？莲太郎不知道。
所以莲太郎才觉得这种大规模协同作战应该派自卫队出马而不是交给一盘散沙的民警们。
不知道是不是飞机引擎持续震动导致的疲乏，莲太郎打起瞌睡，暧昧的振动中机舱的空气逐渐变得缺乏紧迫感。稍微失了下神，再睁开眼时古装的少女起始者正站在自己面前。
“莲太郎先生愁眉苦脸，是担心藏在枕头底下心爱的**腋窝照被入室行窃的小贼偷走吗？”
“不是。”
这都不用想，必须光速否认。片刻的犹豫都会被朝霞那冷静眼眸之下的审视目光给捕捉成是变态的证据。
“我在电视上见过这种表情，这是男人欲求不满想要咕叽咕叽，噗噜噗噜，嗤啦嗤啦了！”
旁边弓月得意地向朝霞拓展不知道从哪种电视节目里学来的奇妙知识。
“原来如此，莲太郎先生是想用**腋窝照发泄**吗？我真的要对人性失望了。”
不是！你为什么懂了啊？为什么能得出那个结论？话说到底什么样的动作会发出那三种声音？作为男人的我都不知道啊！
“‘让我摸一摸吧’‘求求你让我舔一舔’莲太郎先生很快就要对周遭的**发出这样的请求了吧？看来普法教育大概并不能帮莲太郎先生走回正轨。我已经不再对莲太郎先生的自制力抱有指望。莲太郎先生萝莉控病入膏肓，这样下去全日本的**和莲太郎先生的操行都会很危险。必须要采取点措施呢。”朝霞以一种显得有些沉痛的表情讲出的话让人想要叹惋真可惜！英雄竟然就这么堕落了。
慢着慢着，这话说的好像我已经是萝莉控的代名词、是萝莉控现行犯了一样。
“莲太郎，干完这票你干脆就去自首吧，说不定能争取到宽大处理。”弓月在一旁帮腔道。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啊喂！
“我说，我觉得现在是时候好好梳理下我在你们心中的形象……”
莲太郎用背部从舱壁上弹起，准备给这两位少女进行一番关于“莲太郎其实是个大好人”的形象普及教育。然而弓月迅速察觉到莲太郎行为的意图并且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莲太郎要抢小孩内裤了！快撤退！”
带着大了去了的误会，弓月一边弹跳着和莲太郎拉开距离一边拉住好像还打算再讲点什么诛心话的朝霞溜到一边去了。
莲太郎不知为啥感觉好心累，都想打道回府了。
“呦boy，还是不行啊。”
玉树走了过来，表情里带着少见的苦闷。
“还是联系不上吗？”
“不行，再怎么尝试也联系不上另外两个梯队，他们的无线电到底用的什么频道？”
“也许是对方并不打算跟我们联络。”
“那种事……”玉树有些激动地想要反驳，但随即气馁下来，“的确有可能啊。大家几乎都是奔着赏金来的。民间警备公司这一点几时都改变不了。”
“到现在还无法联络就只能无视他们了，专心检查装备和降落伞。其他人怎样都好，我绝对要打倒里德维杰夫。”
莲太郎只说到这里，心里仍然对里德维杰夫抓到延珠这件事不知如何是好，假如延珠被用做人质呢？自己该怎么办？莲太郎把那个不安的想法藏到脑袋深处并未对玉树提及，选择逃避现实。
“只能这样了。”
情况汇报结束，但玉树站在原地好像还有话说的样子。
“喂莲太郎，也许是我多心。但你有没有发觉原肠动物们的行动很反常啊？”
“反常？”
“就是说，到底为什么原肠动物会跑进巨石碑辐射范围内呢？”
“大概是受到天秤座的指示吧，圣居也是由这点判断冲击五公里危险线的原肠动物中恐怕有和毕宿五类似的能够以特殊手段破坏巨石碑的个体存在，因此才设立了地面梯队协助巨石碑守备部队对闯进巨石碑范围内的原肠动物进行清缴。”
“不，我想大概，有没有可能，原肠动物们并不是受到了天秤座的指示，而是在逃离天秤座的时候误闯进巨石碑领域内呢？”
“那是什么意思？”莲太郎一时间没能理解。
“原肠动物是有智能的生物体，那么它们理所应当的会感受到‘恐惧’吧？说不定是对黄道带的恐惧使他们逃离。连人类这样高智能的生物在面对危险逃跑的时都经常会慌不择路更不用说是原肠动物了。也许它们只是在逃离天秤座的时候不小心闯进了巨石碑影响范围内。天秤座的行动路线正对着巨石碑，两者之间的原肠动物为了避开天秤座而在逃窜过程中误打误撞闯进去的概率不是没有。”
“……”
“怎么样莲太郎？”蜜糖色眼镜下的目光变得很认真，“你怎么认为？”
略微思考后莲太郎给出自己对这个假设的看法。
“并非不可能。生物都有逃避危险的本能，而原肠动物是基于这一常识存在的。但所有的信息传递都需要介质，比如毕宿五就是通过费洛蒙来引导原肠动物，过去对天秤座的观察报告里并没有发现天秤座用特殊的手段驱使过其他原肠动物。之所以会有‘天秤座能够号令其他原肠动物’这个结论是由于其他原肠动物闯入巨石碑辐射范围才得出的，如果这种行为有其他的解释，那么这个结论就是错的。”
玉树点点头继续说道：
“天秤座的行为就更不可理解了。作战基本信息里显示它昨晚朝巨石碑方向进行了一次意义不明的移动，然后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明明可以通过释放致死毒剂毫发无伤的杀死所有人，为何那个人（里德维杰夫）要让天秤座冒险前去破坏巨石碑呢？”
对于这个问题直面过里德维杰夫的莲太郎有自己的答案。
“他的目的是制造大灭绝。
巨石碑被摧毁东京爆发大灭绝，侥幸没有原肠动物化的人也会被天秤座释放的毒气杀死，东京真正沦为死城，一如里德维杰夫所期望的那样，“毁灭东京地区和仙台地区。人类自相残杀，互相炸飞，爆出来的肠子在地上像蛆虫一样爬着”，直接破坏巨石碑的方法更能实现里德维杰夫那变态的愿望。”
莲太郎一边道出猜测，一边涌出这种家伙应当以反人类罪处死的念头。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里德维杰夫搞出这毁灭性的事件的目的就只是出于一种变态的杀戮欲望而已。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就只是单纯的为了增加尸体数量，为了杀戮。也许他看到人类惨死会打心底里感受到高昂的愉悦吧。里德维杰夫背后的人的目的尚不清楚，然而莲太郎相信里德维杰夫呼唤天秤座只是因为他自身纯粹的疯狂。
“真的是那样吗？说不定我们都上当了。”玉树越说越阴沉，“说起来被盗的‘所罗门的指环’和‘天蝎之首’还处于研究阶段吧？只是那种半吊子程度的机器真的有号令地球最强生物的力量吗？阶段V之间仅仅靠声波的组合就能遥相呼应？所有推论都是基于“天秤座”来到了日本这个事实得出的，但如果“首”与“指环”其实并不能发挥任何作用，那么天秤座的行为到底该怎么解释？它是凭借自己的意志来到日本的吗？也许里德维杰夫只是盗走‘首’和‘指环’来为真正的道具打掩护呢？你记得吧？那个叫做‘七星的遗产’的东西同样能……”
巨大的震动突然从脚底传来，机身瞬间倾侧。来不及反应的莲太郎和玉树被重重地甩上舱壁。机舱顶传出轰然巨响向内凹陷一大块。引擎切割空气的声音变得极度不详，合金板发出正在被什么撕裂的吱呀噪音。信灯点燃分贝飙升的警报，富有节奏的一连串爆炸音加入混乱的奏鸣。那是悬挂在鱼鹰机腹的M134-GAU机枪自主开火的声音。闪烁的红色铺满全部空间，无数危险的刺耳声响同时激荡舱内沉滞的空气。
莲太郎的头部撞在突出的螺母上，剧痛伴随耳鸣从头右侧袭来。杂乱的声响和耳鸣分别灌满他的左脑和右脑让他无法维持平衡。
“是开枪了吗？在射什么？”
“各单位注意！Y-1机雷达扫描发现多个不明飞行物。”飞机驾驶员通过无线电告警。
“10……不对！是15、2……20！26！数量还在增加！”
在莲太郎等人看不到的地方，雷达仪表盘上出现一个又一个红点，随着飞机前进仪表盘边缘的红点如同朝食物聚拢过来的蚂蚁那般越来越多。在这无人光顾的未探查领域能够飞上天空的除了人类就只有……
“确认肉眼可见！”
“遭遇原肠动物！Y-1进入迎击状态！”
整架飞机都开始以一种要散架的气势猛烈颤抖。即使是莲太郎也无法保持站立，所有人都以一副恐慌的表情抓住飞机上的固定件或者干脆匍匐。不知道谁随身携带的罐头撒了出来，在机舱里四处撞击，叮当咣啷地弹上天花板。
感受到身后吹来越来越有力的阵阵强风，莲太郎回头发现后舱门在机械运作下缓缓打开。
“等等！这是在干嘛？！”
“到底怎么回事？”
“飞机正在失速下坠！”耳机里传来驾驶员模糊的语音。
观察到一个黑色的物体正在快速朝机尾接近，莲太郎启动义眼，随即冷汗从后背渗出。
那是……龙？
越来越近的那个生物体头顶上像独角鲸那样延伸出一根骨质长角，并且有着形似恐龙的头部和四张网一样铺展开来的翅膀，后肢退化成短小的Z型足，一对带有利爪的前肢却长而粗壮。裸露在外的白色骨头从脊背延伸到尾巴并向下生长，粗糙的皮肤上无数厚重的皲裂。
巨大的龙煽动翅膀喷发出汗液臭掉的难闻腥味，恶臭的风倒灌进机舱，莲太郎等人无一不捂住口鼻，飞龙肚皮朝天张口露出比匕首还恐怖的尖牙发出叽伊伊伊伊的怪叫。
意识到那是在呼唤同伴的莲太郎大惊失色。
双翼遮天蔽日的原肠动物们像是魔幻游戏中的飞龙军团一样，拍打着翅膀以咆哮回应。
莲太郎明白过来为什么舱门会打开了。
“难道说要我们现在就跳伞吗？还没到预定地点吧？”
“眼下这个局势已经过不去了。自求多福吧！”
耳麦里传来驾驶员自暴自弃的回复。
“Fucking shit！这下我们要变成饲料了！”玉树在莲太郎耳边大喊。
“小心！”
利爪像裁纸刀切开纸板一样从凹陷的地方击穿了运输机的装甲层。对生的爪子拉扯钢铁外壳将其噼里啪啦地撕楚大洞一个，莲太郎仰面和那只原肠动物对视，随之而来的咆哮震耳欲聋。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这也是天秤座的手笔吗？
莲太郎抓住突出的把手一步步移到舱门处，从那里向外看到的事物让他的内心被绝望包拢。
极其开阔的视野里尽是长有翅膀的怪物，上方有，下方也有，到处都是根本数不清到底有多少，这情景让莲太郎想起水族馆的海底隧道中所看到的鱼，无数各型各色的鱼无视重力在透明的物质中盘旋、游弋，四面八方形成独特的风暴将人包围，告知人类来到了它们的地盘。而现在莲太郎有同样的体验，自己是来到了它们的地盘上。而这天空水族馆中的王者——体型最为庞大的那只独角龙正成为制造巨大漩涡的导向力量，它如牧羊犬驱逐羊群一样把其余的原肠动物聚拢起来，准备发动一场足以吞噬一切的风暴。
从后面过来的弓月和朝霞也看到了那诡异的场面，弓月抬头询问莲太郎：
“莲太郎，我们怎么办？”
“不知道……”
到底要怎么才能在这死亡的漩涡中幸存，莲太郎不知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在巨龙的驱动下越来越密集的黑流朝这边涌动。
莲太郎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想高呼万事休矣。
只要那黑流冲击过来，人类所打造的这脆弱的空中堡垒就会像泡进水里的纸船一样融化，成为破碎的纤维。
死死攥住把手，莲太郎在心底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这算怎么回事？我就要这样死了吗？我……我还没战斗啊，我连战场都还没有抵达啊，我连战斗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输掉了吗？
还没有救出延珠，木更还在等着我。还有那么多祈祷未来怀抱希望想活下去的人们就要在这一刻命运注定了吗？在这个无比意外的时间，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点？命运要在这个毫不起眼的时空对人类下死手了吗？
“喂快看！”
人们一脸错愕地看着外面，莲太郎搞不懂他们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
“莲太郎，那个。”朝霞伸手指向窜动的黑流。
于是莲太郎看到了更加无法理解的景象。
原肠动物组成的黑流里开始不断有个体脱队，不知为何身处外侧的原肠动物接二连三往地面上掉下去，而且数量越来越多，好像它们飞着飞着就突然死去了。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在对那股黑流施加作用。
“这到底……”
这是什么？是奇迹吗？是、是神迹？神明显灵？
莲太郎很快意识到那并不是什么神明的救赎。
纤细的脖颈，流线的机身，两台展开金属翅膀闪耀着银白光芒的优美构造物带着双尾翼划开凄厉的绝望破空而来。让人类制霸天空的机械朝黑流点燃愤怒咆哮的火焰。
飞龙军团首领模样的原肠动物遭到突如其来的空对空导弹接连轰击，巨大的炎爆从其胸腔部位猛烈喷发，现代武器的震撼冲击波甚至折断了它附近的几只小型原肠动物的翅膀，将其直接掀飞。形若巨龙的首领仿佛被来自地狱的无形之手抓住，毫无反应地向下直坠，似乎是首领眷属的几只羽毛艳丽的原肠动物跟随着掉落的尸块发出凄惨的鸣叫。天空中飞散的原肠动物方寸大乱。
20mm机炮无情地喷吐杀伤线，将几只迎上前来的原肠动物当空撕碎，战斗机在前方展平机身划出弧线迂回到另一侧，绕着鱼鹰大半径回旋一周后再次将方向对准原肠动物群。
“受圣天子指示，‘鼠人’和‘雷将’加入护航任务。”
“来的太及时了。”莲太郎几乎要流出泪来。
战斗机以不可思议的机动方式躲开黑流绕到后方全力开火，火神式机炮描绘出无情的弹线冲击悲鸣的原肠动物。以錵为弹头的导弹钻入黑流内部，片刻之后天空中便一朵朵绽开血与火的巨大焰花，原肠动物破碎的尸骸雨点般坠向地面。黑流形同被烧尽的纸灰一样彻底溃散。
两架F-14对企图攻击鱼鹰的飞行原肠动物造成毁灭性打击，又一轮炮火轰击后弹药告罄，即将返航的飞行员从无线电中对莲太郎致意。
“伴航就到此为止，接下来靠你们自己了。”
“万分感谢，到这里就可以了。”
“祝马到成功，里见莲……”
话音还未落，一只羽毛漆黑的飞行原肠动物迅速闯入视野，一头撞进战斗机侧翼进气口，身体的动量将侧翼折断自己也被金属断口切割成两半，空中肠抛肚撒鲜血飚飞，战斗机发生爆炸失控喷涌浓烟翻滚下坠。
莲太郎眼看着那架折翼的F-14落叶打旋一样坠落，在地面上升腾起橘色的蘑菇云，感觉全身血液都开始沸腾。
“所有人立刻离开飞机！趁现在跳伞高度还在安全范围！”鱼鹰驾驶员声嘶力吼。
“喂你听到了吧莲太郎？”弓月大叫。
“下命令吧，莲太郎！”玉树呐喊。
颤抖的机舱，倒灌的冷风，飞舞的野兽，闪鸣的警灯，它们都在提醒莲太郎时候已经到了。
“全员！再不走就会和这架飞机葬身一处，即使侥幸存活也只能成为原肠动物的餐点，跳伞才是活下去的正确选择！要么拼上性命活下去！要么放弃战斗死去！没有回头的余地！任务现在就开始了！”
向全员告知最初也可能是最后的命令，莲太郎一跃而出。
地平线的远处，昏黄燃烧的太阳如同神明的巨目冷漠的凝视着这一切。机舱里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跳下，如同希望的火种坠向荒芜的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