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这是您要的菜单。”酒馆老板走到我们坐的桌子前,微笑着把菜单递给了威廉上尉。
“哦,真是感激不尽。”威廉上尉接过菜单,用一种拉长了的奇怪的腔调向酒馆老板道谢。
他轻轻地翻开第一页,聚精会神地慢慢看了起来,翻页的速度很慢,每翻开一页就要凝视良久,然后轻轻地点点头,托起下巴,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仿佛他看的并不是一本菜单,而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酒馆老板躬身站在一旁保持着微笑,一副很有耐心的样子,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威廉上尉应该是在给我争取时间吧……这看似是在帮助我,但其实也有他自己的目的在其中——这个家伙想在与我正式摊牌前摸清更多我的想法,这样就不至于让他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
实际上,威廉上尉完全可以不用这么做——如果我要通过这家酒馆获取信息的话,就只能在吃饭的这段时间内,但是,他和我互相摊牌的时间却不受这个限制,威廉上尉完全可以在一旁静观其变。
不过,就像我推断的一样,他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急着去办,时间紧缺的他就故意营造出这么一段空白时间来给我,半逼迫式地让我向酒馆老板“了解情况”,从我的问题中快速地对我的立场进行判断,由此来决定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我又看向威廉上尉,这个老戏精依旧在“津津有味”地翻阅着那本菜单,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既然你这么想要知道我的立场,那我何不透露一部分来满足你的期望呢?
依照《君主论》作者马基雅维利的理论:利益不宜过早地分配,但也不能不分配。
打个比方吧:我想要让威廉上尉替我办事,预计的酬劳是一整块儿蛋糕。在与他商酌时,我必须先给威廉上尉切一小块儿蛋糕,并且隐晦地告诉他还有更大的蛋糕在后面——只有这样他才能忠心耿耿地替我办好这件事情。
直接把整块儿蛋糕给他,或者没有让他享受到小块儿蛋糕带来的好处,结果对于我而言都是不利的——当年想穿黄袍的袁某人就是因为提早分配了利益才导致了最后的众叛亲离。
信息(或者说情报)和利益是一个道理,在不确定一个人的态度前,统治者想要牢牢控制住这个人,让他效忠于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先透露一小部分的信息对这个人进行试探,然后尽量地让其他的大部分情报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始终让这个人对统治者抱有幻想,这样才能达到控制他的目的。
至于为什么不捏造一些假的情报对威廉上尉进行欺骗呢?原因很简单:其一,我并没有有效地获得有关其立场的情报,玩政治不能赌博,误判的结果是我所承担不起的;其二,就算我赌对了,但欺诈终究只是一时管用,纸包不住火,威廉上尉不是傻子,等他反应过来后,他会做什么呢?路易十六的下场我还是清楚的。
反之,利用就要欺骗有效的多了,虽然,二者的本质是一样的,但至少在大多数人眼中,被利用比被欺骗更加容易接受。
所以,我现在要做的事其实很简单:先利用身份优势向酒馆老板打探一些碎片化、边缘化的信息,在威廉上尉因这些杂乱的信息而迷惑的同时,我再隐晦地表达出自己模棱两可的立场——这样一来,威廉上尉就会不自觉地认为我的立场和他的立场有许多的相近之处,自然而然地产生对我的信任,从而达到能被我有效利用的程度。
其实,马基雅维利的理论从现代心理学的角度也一样能够解释。
一种生理表现可能会存在着不同的但都是合理的解释,有的时候,人们会很难确定自己的生理表现是由哪一种因素造成的。由于难以准确地指出自己生理表现的真正原因,人们会产生对情绪的错误认识。在心理学上,将人们对自己的感受做出错误推论的过程称之为唤醒的错误归因(msattribution of arousal)——著名的吊桥效应。
我不用小心翼翼地搞清楚威廉上尉的立场,我只要利用他就可以了,这就是我身为“君主”的特权!
这时,刚才被酒馆老板派去到肖申克仓库捡肥皂的那位年轻的服务生进入了我的视线。
他左手提着一桶清水,右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块儿散发着橄榄油特有的清香味的肥皂,面色潮红、满头大汗地向着我们走了过来。
他这是忘了穿铁制的短裤了吗?
“店……店长,水……水和肥皂,来了。”年轻的服务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嗯,都拿回来了啊,那还不快给客人摆好。”酒馆老板命令道,紧接着又转身微笑着面向我们。
“爱丽莎小姐,威廉上尉,请用吧。”
唔……看来是个不错的机会呢,我微微眯起眼睛。
那么,让表演,开始吧!
…………
“哦,这肥皂看起来真不赖呢。”我赞叹着,“上帝啊,快瞧瞧这精致的外形,哦,还有这沁人心脾的清香,我发誓,这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肥皂!老板您能弄来它可真的是不简单啊。”
“谬赞谬赞。”酒馆老板脸上面带红光地说道,“您平时没有用过这么好的肥皂吗?”
我摇了摇头,否定道:“怎么可能用过啊,我父亲和我一向都是很节俭的呢。”——虽然我不太确定事实是否是如此,但从爱丽莎小姐家里竟然没有一个仆人就不难猜出这一家子平时的作风了。
“哈哈,毕竟马格特先生是一位可敬的军人嘛。”酒馆老板笑着说,“不过爱丽莎小姐您也不一般啊,小小年纪就能够独当一面阻止了费米尔伯爵的阴谋,真的是虎父无犬子,今后前途无量啊。”
“啊……呃……哈哈哈……。”我尴尬地笑了笑,这种商业互吹搞得我很不适应,是时候结束这见鬼的寒暄了,“老板,您是什么时候弄到这么好的肥皂的呢?”
酒馆店长摸着下巴想了想:“这种肥皂一直都有供应,最近的一批……应该是五天前进的。”
“五天前?五天前已经开始打仗了吧?”我摆出一副吃惊的模样。
“打仗就打仗嘛,我的生意又不会受到影响。”酒馆老板说道。
“物价上涨没有影响到您的生意吗?”我又问道,“而且顾客量也是会减少的吧。”
酒馆老板听毕哈哈一笑:“爱丽莎小姐啊,您不喜欢到圈子里来,很多事情可能都还不知道呢。”
“哦?什么事情啊?”我问道。
“这……”酒馆老板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威廉上尉。
我也偷偷瞥了一眼这位年轻的军官,只见他像是没有听到我们的对话一般,依旧气定神闲地半靠在椅背上,慢慢地翻阅着菜单,仿佛这本菜单永远读不完一般。
你就不出来说两句话来表示表示自己的态度吗?也是,他的最终目的是搞清楚我的立场,而不是去帮助我去“了解情况”,这时候不帮我反倒是正确的选择。
又到不得不做决定的时候了啊……是选择信任威廉上尉继续向酒馆老板的套话,还是选择回避这个话题呢?
我咬了咬牙,看来,不下点血本儿的话,是不可能达到我的目的了…………
“没事的老板,这位是我们自己人,可以信任的哦。”我微笑着说道。
威廉上尉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我。
你果然没在看菜谱啊!
“有什么问题吗?”我微微歪了歪脑袋,向着威廉上尉吐了下舌头——芙兰/达同款恶意卖萌,使他搞不清楚我究竟有几分是认真的。
威廉上尉意料之中地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形式完全逆转,这时候,该我装世外高人了!
我拨弄着自己的一缕漂亮的金色卷发,故意不去看威廉上尉的脸。
哼,我就不信这样都打乱不了你的节奏!
当然,威廉上尉不清楚我的话有几分认真,酒馆老板也一样不清楚,我并不用担心透露情报过多的问题。
而此时,他也正在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威廉上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