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二十五,真有你的何熵,挺能踩点的嘛?”
站在门口的老周手里掐停秒表,目光不善的看着我。
“呼哧呼哧……”我喘着粗气,眼白都快翻出来了。
老周瞪了我一眼,有些许无奈道:“先进教室坐着!站门口被别的班笑话!”
我连连点头,半死不活的朝自己位置走去。
“何熵你搞什么?星期二一整天都不上线!难得的假期竟然不打游戏!”
方璋举着数学书挡住自己的嘴巴,小声吐槽我,他额头有一块红红的点,不用猜一看就是刚才被老周制裁过。
“哈?可我记得昨天才是星期一啊……”
这时候我又开始纠结起时间的问题了。
方璋突然眼神里满载怜悯,说道:“你该不会冲太多发……然后瘫在床上睡了一天吧?”
我着实没力气喷他,只能先趴在桌子上缓缓。
不过经他那么一说,好像是感觉有点腰酸背痛,该不会真的释放自我过多导致昏厥了一天吧!那做些稀奇古怪的梦应该也算正常。
之后老周又在下课后拉我过去问我为什么早上迟到,我只好以忘记定闹钟为理由搪塞过去了,结果又是被她一顿批评。
接下来两节课的时间,我通过和方璋的谈话以及周围同学的聊天中得出,昨天的确是星期二,而那台风也是昨天晚上结束的。
所有人都对那台风的猛烈程度记忆犹新,唯独我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到了最后我也认定了自己真的是睡了整整一天错过了台风天而已的这个可能,不过睡这么久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反正记忆从前天放学后那时起就断片了。
不过在和方璋日常的胡扯中,我渐渐淡忘了这事,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青春期的男孩子就是这样。
然而,有些事就算再怎么遗忘,总会存在于记忆的深处,直到经由某个契机再次被唤醒,就像命运一样,你努力想撇弃它,到最后却发现它始终主宰着你的一生。
在第五节的政治课上,政治老师老郑例行用教室自带的电视给我们放时事新闻,美名其曰多接触国内外大事小事,对人的思想升华有很大的帮助。
老郑今天没切到中央频道,而是转到了温海每日新闻频道,说了解时事应该从自己身边做起,随他吧~反正我又不听。
这时候正好赶上午间新闻,但全班也就老郑和个别学习好的同学在看,像我和方璋这种,要么是睡觉要么是组队打游戏。
我趴在桌面上选择了睡觉。
“今天早上,随着台风‘力奥给’的离去,勤恳的老卫工人们纷纷准备清扫用具上街准备清理被台风肆虐过的街道。”
主持人开始播报,很官方。
“经过一天一夜的狂风骤雨,不少树木被拦腰折断,沥青路面上全是树枝树叶,但他们不辞劳累,为的就是重新装扮我们温海美丽的姿态。”
“但是有个别地方的路况也让劳卫工人们头疼不已,比如临近市郊区的彩虹大道这一块。”
?!
脑中一道灵光,我猛地抬起头,望向了电视机屏幕。
为什么……我会这么激动?
电视切换了一下画面,身着正服的主持人正拿着话筒对着摄像头,他身后就是彩虹大道。
“大家好,我现在就在彩虹大道的彩虹东路路口这里,我给大家看一下周围的情况。”
我睁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屏幕,我只有在家看明日花绮罗小姐姐的影视作品才会这样子。
老郑头一回见我这么认真,非常赞许的点点头,加大了音量好让我听得更清楚。
“这块地面,竟然裂开了大约十厘米宽数米长的裂缝,具体深度尚不清楚,在前面哪儿,树木全都呈烧焦的样子,就连地面也是焦黑的颜色。”
我扶着椅子的手开始颤抖起来,那是……
“何熵?”
一旁看漫画的方璋看出了我的不对劲,“你没事吧?”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随着电视里画面的切换,大脑……越来越涨……有什么埋藏在深处的记忆……在浮现。
“而且我们在前方那块地的中心处,发现了不少类似于巨型昆虫的躯壳,但大部分已经被高温所碳化,轻轻一碰便碎了。”
摄像机镜头拉近,散落在地的黑色物块进入了我的视野。
头部……腹部……脚部……
“砰!”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冷汗自额头上快速流出,滴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嘀嗒声。
“何熵同学?”
老郑被我吓了一大跳,应该是全班都被我吓了一跳。
哪有看新闻激动到站起来的?何熵是多喜欢看新闻啊?他们心里这么想着。
我没有回应老郑,我的视野中只有那一地黑色的骨骼……
那是……差点要了我命的家伙……
它叫……它叫……
鼓腹蛛!
一大波信息涌入脑海,我痛苦的捂住了脑袋,发出了无声的惨叫。
庞大的身躯……尖锐的獠牙……长着针尖般的钢毛的肢节……
恐怖的形象再一次涌上眼前,那是我的噩梦。
“何熵!何熵!”
方璋用力摇晃着我肩膀,但我完全没有理会他。
“据现场专家认为,台风天一些平时不会出现的动物会因为巢穴被冲溃而逃跑避难,这应该是某些大型蝗虫群体的尸体,在逃跑的过程中碰巧被闪电击中,而闪电又引起了这一带的小型火灾。”
“所以各位市民朋友完全不用担心,这只是偶然现象……接下来我们去看看温海市其他地方的状况吧!”
画面切换到其他地方,看起来祥和多了,然而就画面播放时间长度来看,这切换的也太过匆忙了……好像在逃避着什么。
可我已经不在乎画面切换不切换的问题了,刻骨铭心的记忆越来越凝实。
“啊……”太阳穴的青筋疯狂的跳动,就像是一个擀面杖在不停敲打着自己。
滔天的火焰、尖哮的怪物、漫天飞灰、还有那手握太刀的白色身影……
越来越多的要素渐渐拼凑起来,形成了一段完整的记忆,一个少女拯救少年的故事。
「何熵……快点回来」
少女仿若祈祷般的声音再一次从记忆中被唤起。
那天使般的容颜,那白的似雪的连衣裙,那娇弱却毅然站在我面前的身躯,全都想起来了。
这一次,不会再忘记了!
我拉开椅子,走出座位,在班上所有人疑惑且震惊的目光下,跑出了教室。
“何熵你去哪?!”
老周的办公室就在隔壁,她看见我飞奔而过,探出头追问我。
“老师!我家煤气忘关了!我怕房子烧掉回去一趟!”
我头也没回的喊着,不知道老周能不能听得见。
台风天过后,彩虹东路车流量又恢复往常的程度,我跑在这条差点断送自己小命的路上,却没有再感觉到恐慌。
十字路口处。
地面上的焦黑还未洗去,不远处的那道裂缝也被施工栏围了起来。
只是那一地零零散散的鼓腹蛛残骸不见了踪影,多半是被相关单位处理掉了。
但我来这的目的,又不是为了见鼓腹蛛那恶心的躯壳。
或许,她会在这?
我停在电线杆下,左右张望,那时,她就是这么出现在我身边的,那时的她,像徐徐落下的樱花。
“白衣小姐姐!你在哪儿!”
不知道哪跟筋搭错了,我在原地大喊起来,引得周围的路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眼神。
但我不管这些,我只想再见她一面,是她救了我。
“白衣小姐姐!你快点出来!我知道你还在这儿!”
用魔怔来形容此刻的我显然再合适不过,如果让我以第三视角来看自己此时的样子,我八成也会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
但是我不想忘记她啊,我想,好好的向她道谢啊。
她一定会出现的!就像前天一样,一身白裙,银发飘飘,像仙女一样降临。
!!!
出现了!
白裙于风中飘荡,云一样柔和的质感打乱了我的心,被白色丝袜包裹的腿,纤瘦的背影是那么熟悉。
“小姐姐!”
我冲上前去,抓住了眼前人的肩膀,嗯,很瘦弱。
“哈?”
她转过身,她笑了,我哭了。
十余分钟后,我低垂着脑袋,来到了家门口。
到头来,还是没碰见她啊……
而且……到底是什么奇怪的潮流让老奶奶也穿着白色丝袜和白色呢子裙上街的啊!
白裙老奶奶在听到我喊她‘小姐姐’后,激动的咧着没有几颗牙齿的嘴笑得很开心,拉着我的手就要和我讲述她漫长而罗曼蒂克的一生。
我好说歹说,终于在老奶奶依依不舍的挽留下逃了回来。
我有些沮丧,明明已经全部想起来了,最重要的那一个人却不见了。
算了……
命运这件事,谁说的清呢……要是什么都按照自己所期望的走下去,还有什么期待感可言呢?
该遇见的,总会遇见,不该相遇的,找遍天涯海角也找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热……
盛夏的烈日要把我给烤化了,我竟然因为这么一个几乎不太可能实现的想法,从学校跑到这儿……太疯狂了……
回家里休息休息吧……晚点再请个假好了。
我掏出钥匙,打开了厚重的防盗门。
那一瞬间,我听到了命运敲定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