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死亡的小丑
Side A:
直到现在我也忘不了,死亡降临的瞬间。
脖子被扼住,气道被阻绝,维系生命的呼吸戛然而止,在直冲头顶的晕眩感中,意识渐渐远去,短暂人生中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然后支离破碎。
模糊的视野被黑暗逐渐侵蚀,出乎意料的,很慢很慢。
拼死跳动的心脏与窒息的苦楚进行着徒劳的抗争,将含氧过低与污水无异的血液送进垂死挣扎的大脑。
瞬间,我竟有了一丝兴奋。
死亡会是怎样的感触呢?
我开始揣测,进而期许,乃至渴望。
迅速坏死的脑细胞无法支持思维的延续,却被那莫名的亢奋所挤占。
啊啊……好想死一死看看……
在男人的瞳孔中,我看到了自己的面容,涕泪横流、嘴斜眼歪,难看的就像小丑,渴望死亡的小丑。
“那家伙”正在看着我吧,在“那家伙”的眼中,濒死的我是怎样的呢,丑陋吗?可怜吗?扭曲吗?
贪婪的将死前的体验计入行将磨灭的意识中,讽刺的是,死亡的触摸却让我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活着的实感。
啊啊……就是这种感觉……更多……给我更多……
缺氧导致的耳鸣,好似专为我奏响的丧钟般,如此婉转,如此悦耳……
“叮铃铃铃——!!”
刺耳的鸣响将虚渺的梦境击碎,冲击着耳膜的噪音与丧钟的啼鸣相去甚远,那不过是廉价闹钟发出的铃声罢了。
陪伴了我一个冬天的暖气已经于昨夜零点正式歇菜,料峭春寒抓住了机会趁虚而入,就此霸占了我的房间。
“好冷——!!”
睡魔在我的脑海里负隅顽抗,我极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将困顿的意识整理到一起,手机屏幕上的“星期一”把残酷的现实塞进我的脑海里,催逼着我离开温暖的被窝,关掉闹钟,换好衣服,离开房间,来到隔壁房门前。
“起床了!瀞漓!!”
大声叫着对方的名字,我狠狠的敲了敲门,像是要将清晨的困倦化作怨气发泄掉一般。
没有动静。
算了,早就习以为常了。
我二话不说推开房门,走没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脚,用力一扯才发现是一件文胸,还残存着那家伙的体味,嗯,绝赞的施法材料,虽然对我来说只是两块不好洗的布料而已。
随手扔掉文胸,我走上前去,一把掀开被子让蜷缩在温暖中的懒虫暴露在了清晨寒冷的空气中。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杀猪般的惨叫,瀞漓竟然抓起床单把自己裹了起来,徒劳的企图用轻薄的床单将寒冷隔绝于体外。
“别闹了!你想拖着我一起迟到吗!!”
我飞起一脚踢中了缩在床单里分不清前后上下的瀞漓,根据触感,我想我大概踢到了屁股。
五分钟后。
“可恶,屁股好痛,”
磨磨蹭蹭的从房间里出来的瀞漓,深邃的事业线在敞开的领口中若隐若现。
“快点把衣服穿好啦。”
据说人类为了避免近亲繁殖会本能的抑制对近亲产生情欲,大概是受到这种本能的影响,我下意识的把视线挪开,瀞漓却来劲似的贴了上来,卖弄着风骚拉开衣领,黑色的文胸肩带若隐若现。
“我这样貌美如花的花季少女你竟然毫不怜惜,小心遭天谴啊。”
“别废话了,赶紧吃饭吧。”
梳洗完毕,穿戴整齐——这样的瀞漓确实对得起“貌美如花”的评价,但那都是外在的假象,那些个把她当做意淫对象、每晚自家发电的**丝才不会猜到这家伙是一个懒到连自己起床都做不到,蠢到连饭都不会做,废到连内衣裤都要让我洗的极品,他们若是知道了,怕是会当场累感不爱吧。
客厅里的餐桌上,一如既往的留着老爹的便条:
“瀞漓、瀞淇:抱歉,赶着上班没时间做饭了,你们懂的——老爹。”
“唉——”
沉沉的叹了口气,我轻车熟路的抓起两袋泡面,开袋,倒开水,放调料,一气呵成,熟练得让我悲伤。
“偶尔也做一次饭好吗,你是哥哥吧,瀞淇。”
嚼着吃起来和塑料没差的泡面,瀞漓的牢骚在我的脑海里激起了烦躁的漩涡。
“别逗了,要做饭也是你,你是姐姐吧,瀞漓。”
“不,明明你是哥哥才对。”
“不,明明你是姐姐才对。”
“哥哥!”
“姐姐!”
砰——!!
“我吃饱了。”
小学生吵架一般没品位的对骂过后,我丢下碗筷,强迫自己将最后一口泡面咽进胃里,拂袖而去,一副“碗就归你洗了”的意思。
头也不回的一个人走出家门,置身于初春清爽的空气中,头脑少许清醒了些。
我,潭瀞淇。
她,潭瀞漓。
我们是双胞胎,或者说龙凤胎,至于是兄妹还是姐弟,这大概是永远的谜团了。
我们刚出生的时候,母亲就因为大出血去世了,忙于工作姗姗来迟的老爹伤心欲绝,自然没有工夫去问医生我和瀞漓到底是谁先出生的,等到忙完了母亲的丧事,立刻就又被繁重的工作淹没,老爹就更没有时间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了。
由是如此,到底谁是哥哥谁是姐姐的争论从第一次玩具争夺战开始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你是哥哥所以应该把玩具让给我玩!!”
“不对!你是姐姐所以你应该让着我!!”
基本上,争论的源头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
怎么说呢,兄弟姐妹在一致对外的时候也许会亲密无间,但在家庭内部恐怕绝非如此,因为总是要与对方竞争,试图从长辈那里得到更多的关爱,对于单亲家庭的我和她而言,严重稀缺的资源更是加重了彼此的利益冲突。
所以,我和瀞漓的关系并不是太好。
虽然这么想着,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等着瀞漓在锁好门之后追上来。
清晨的寒冷似乎冻住了街边房屋的房门,没有一个人走到街上来与我为伴,当脚步声从身后逐渐靠近的时候,我竟感到了一阵慰藉。
“喂,接着!!”
听到瀞漓的声音,我回过头去,只见她将一样东西扔了过来。
抬手接下那样东西,招眼一看,我顿时皱起了眉头。
“唉,你怎么又把它拿出来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谁还戴这玩意儿……”
那是半块挂在绳子上的碎玉,上边细细的刻着一个“淇”字。
“好啦,你就收好了吧,我可是很喜欢我的这半块呢。”
说着,瀞漓将她那半块挂在脖子上的碎玉从领子里拿了出来,在我眼前晃了晃,她的碎玉上刻了个“漓”字,和我的正好是一对。
“你喜欢就把你那块收好就是了,我这块丢了就丢了,无所谓。”
我用手指勾住绳子,毫不珍惜的将碎玉甩来甩去。
“啊啊真是的,甩丢了怎么办!”
瀞漓正色着凑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腕,将我的碎玉塞进了我的掌心里——顺便,我的手肘抵到了无数男生梦寐以求的柔软禁地,虽然对我而言那不过是毫无意义的脂肪块。
“因为,成对的东西,要是弄丢了一个,会很难过的吧!”
听到她这么说,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觉得心弦被撩拨了一下。
“好吧好吧,姑且听你一回。”
即便如此挂在脖子上还是太羞耻了,最后只好塞进了上衣的内袋里。
仔细想想,这大概是老爹唯一一次同时送给我和瀞漓的礼物,因为被卖家不慎摔成两半卖不上价钱了,才被老爹一次买了下来,还刻上了我们的名字,送给我们当了护身符。
除此之外,每次老爹决定要给我们当中的谁买东西的时候,我总是要和瀞漓抢的死去活来,毕竟老爹一个人要养活两个孩子,生活自然拮据得很。
从家里到学校要坐上一段不算短的公交车,虽然老爹当初想买学区房,但无奈房价太高,只得作罢。
早上的公交车并不是很拥挤,我和瀞漓上车后找了座位坐下,熟悉的景色从车外流过,我想要找些话题打发时间,便随口说道:
“我又做那些梦了。”
“啊,是吗。”
瀞漓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声,便不再搭话。
也难怪,从记事起就被我翻来覆去不断提起的话题,已经成了天气预报一般稀松平常的存在,根本提不起瀞漓的兴趣吧。
从小,我就时常会梦到自己死亡的情景,而且总是一些同样的内容。
有时候是被人掐死。
有时候是被重物砸死。
有时候是坠楼摔死。
虽然跟老爹和瀞漓商量过,还看过医生,甚至找法师做过法,但毫无成效,死亡的体验总是会在梦境中一次次出现,直至习以为常。
车辆的晃动让一度溃退的睡魔卷土重来,窗外流淌的景色逐渐模糊,很快,我的意识就坠入了梦境的深渊。
那一刻,我飞了起来。
虽然没有翅膀,但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远离大地的解放感,气流拂过面庞,无比清爽。
余光之中的她为何如此惊讶呢,我已经帮她拿到挂在树枝上的发带了啊。
为什么,她不自己去拿发带呢?
因为,眼前的栏杆挡住了去路,不敢探身到栏杆之外的她,只好拜托我了。
为什么,我无法把发带交还给她了呢?
因为,我一不小心失了平衡,没法回到栏杆那一侧了。
为什么,眼前的她越来越远了呢?
因为,这里是四楼啊。
“那家伙”也是一样的惊诧,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的恶作剧,竟会招致这样的恶果吧。
其实我是在期待着的吧,期待着翱翔于天际的短暂兴奋,期待着坠落地面的局促刺激,所以才将身体探出栏杆的吧。
现在,我如愿了。
大地啊,你是如此的眷恋我,以至于哪怕片刻的分离也无法忍受,无论如何都要将我拥入你的怀抱吗?
好吧,那就遂了你的愿,让我的身形,融化在你的臂弯中吧。
砰——!!!
沉重的闷响顺着碎裂的骨骼蜿蜒而上,却没能传入我的脑海,因为在那之前,用以维系神智的大脑,已经抢先一步与温暖的泥土,融为了一体。
“喂,回魂啦!”
嘴角传来的疼痛将我拽回现实,见我睁了眼,瀞漓松开了扯着我嘴角的手,起身下了车。
“啧……”
虽然很想发一番牢骚,但受制于困倦的语言中枢一时麻痹,姑且放她一马。
今天的车很顺,所以当我和瀞漓到了教室的时候,人还不多。
教室里堆积着只属于清晨时分的粘腻氛围,步入其中的我与瀞漓,就像是落入密林的两片孤叶,不情不愿又不紧不慢的,融入了这氛围之中。
各自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后,我和瀞漓便不再理会彼此,她和附近的女生们闲聊了起来,而我则开始考虑要不要再补一觉。
我与瀞漓的家人关系在社会关系的稀释下淡化消融,暂且告一段落了。
俗话说课桌是学生的备用床铺,正当我酝酿着睡意的时候,前边的家伙十分不识相的开了腔:
“哟,一如既往的如胶似漆啊,离奇二人组。”
瀞“漓”+瀞“淇”=离奇
由是如此,他给我们俩起了这么个外号。
好冷。
“你一定是把‘如胶似漆’和‘八字不合’搞混了。”
“哈哈,你们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吗,八字相配到极致了好吗。”
这个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天的家伙名叫林咲,男,坐在我前边,除此之外,没什么好说的。
“好了,我要剥夺你在上课前这段时间里的话语权,最近老是做梦,各种睡不好,别烦我。”
准确的向林咲传达完了“缄口令”,我便趴了下去,主动唤醒了沉睡在意识角落里的睡魔,坠入了不甚甜美的梦境之中。
我真是蠢,竟然信了“那家伙”的邪,和他一起跑到摇摇欲坠的危楼附近探险。
我真是傻,竟然没有注意到坠物警告。
我真是笨,竟然没有听到头顶传来混凝土块松动的声响。
我真是实在,竟然冲上去将他推开了。
我为什么要替他迎接死亡呢?一定是因为,深深嵌在我心头的那份黑暗欲念,不允许我将死亡的拥怀让与他人吧。
啊啊,天空啊你是这样的蔚蓝无边,你是如此的心怀仁念,竟不忍亲眼见证我最后的瞬间。
是的,朝我压来的不是污浊的土石,而是你温暖的掌心啊。
睡吧。我听到你在我心头嗫嚅。
于是我便遂了你的愿,微闭双眼,迎接那只属于我的黑夜。
最后的一刻,他转过头来,被尘土遮盖的脸上写着我无法看清的表情。
数以吨计的混凝土块化作粗糙而钝重的豪雨,温柔而又残忍的蒙上了我的眼睑,从此我的世界只有死寂一片。
“今天怎么这么困呢,唉。”
虽然勉强维持着清醒状态挺过了第一节课,但挥之不去的困意还是缠绕在脑际。
“喂喂,苗槿,借我抄下数学作业吧。”
听到瀞漓的声音,我下意识的看过去,只见她正缠着前排的苗槿求抄作业。
“不要,上次就因为让你抄了作业,被老师发现骂了一顿……”
“没关系啦,圣斗士不会中同一招两次啦~~”
“唉……”
名叫苗槿的女生露出困扰的样子,却又微妙的维持着冷淡的态度与无懈可击的气场——相比大大咧咧的瀞漓,她简直堪称知性美人。
眼看瀞漓在气势上被压制,我起身走到她们身边。
“喂,你够了,不要给人添麻烦啊,”
啪的一声把我的作业本拍在瀞漓的桌子上,我掉头回了自己的座位。
“抄完了记得还我。”
“诶诶,英雄救美超帅的啊,我都嫉妒了。”
林咲坏笑着说道。
“啰嗦,想救你去救啊,早知道我就不跟你抢了。”
“不行啊,苗槿让我在学校不要和她太亲近,万一传出谣言被她哥哥知道有个混小子在追她就不妙了。”
说着,林咲往苗槿那边抛了个媚眼,遭受了会心一击的她脸颊泛起一抹红晕,闹着别扭错开了视线。
啊,要是瀞漓能有苗槿十分之一文静温婉就好了。
“哦~这样啊……你个‘混小子’和苗槿还顺利吗?”
“每晚聊个QQ,周末偶尔出去玩,大概就这样吧。”
没错,所谓的“混小子”自然就是林咲自己,而他现在和苗槿的关系……大概算是“恋人未满”的状态吧。
“好,决定了!”
没来由的鼓起了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林咲压低声音宣言道:
“今天放学以后就对苗槿表白吧!”
林咲体内逸散出的魄力让天生缺乏激情的我觉得后背发痒。
“哦,祝你好运了。”
不过不失的礼节性祝福,似乎让林咲不甚满意。
“喂,这可是我人生的第一段恋情啊,好歹感受一下我的兴奋之情嘛,你这样板着个脸超让我泄气的啊。”
“啊,是吗,抱歉我就是这么个性格设定。”
屏蔽了“同喜同乐”这项情绪机能的我,随意地将目光飘向窗外。
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我和瀞漓很少在一个地方住很久。
除了瀞漓,每一个与我交好的人都成了转眼即逝的过客,虽说已经习惯了分别,可每当我交到一个朋友,还是会和对方交换一些礼物,留作纪念。
有时候是简单的玩具,有时候是一起画的蜡笔画,有时候是照片……都被我细心的收藏着,但唯独有两个人的礼物,不知从何时起就找不到了。
一个女孩,一个男孩。
女孩送了我一根发带,是她最喜欢的红色。
男孩送了我一颗玻璃珠,是从他经常去探险的废楼里捡来的。
二人的名字已经模糊了,但我清楚地记得,他们把礼物交给我时的景象,不会有错。
而我自然怀疑到了瀞漓的头上。
“喂,瀞漓,你是不是又偷我的东西了!!”
“别逗了,你有什么东西好偷的,身为哥哥就该看好自己的东西吧!”
“都说了你是姐姐吧!”
“你是哥哥!”
“你是姐姐!”
结果至今都没有头绪,而且当我问起这两个人的时候,老爹和瀞漓不约而同的表示没有印象,好像只有我才记得他们的存在一样。
就算是现在我和瀞漓所在的这个班级,我们也是以转学生的身份加入的,理所当然,我和瀞漓一如既往的不打算融入这个集体。
林咲算是为数不多的被我当做“朋友”的人,而苗槿则是瀞漓唯一的友人,虽然彼此都未提起,但我确信瀞漓和我一样,都由衷的希望老爹的工作不要再有调动,因为,我和她都不想再承受失去朋友的悲伤了。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化学实验课,同学们先后离开教室去实验室了。
没了主人的一副副空桌椅透露出生硬的氛围,空荡荡的教室刺激到了我空荡荡的心,好在还有林咲在等我。
“啊啊……烦躁,划重点用的红笔没带。”
“我的借你用好了。”
林咲把他的红笔给了我。
“那你用什么?”
“正和苗槿聊在兴头上,根本停不下来,哪儿有时间听课。”
林咲不无炫耀的冲我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手机QQ的信息隐约可见。
“唉,好吧……等到考试你肯定又要来找我划重点了……”
“嘿嘿~”
之后,化学实验课上。
老师在讲台上仔细讲解着酒精灯的使用方法,跟我同组的林咲却在全神贯注的玩着手机,唉,算了,估计一会儿做起实验来也是被他抱大腿的节奏,我都习惯了。
说起来,当初还是靠着我和瀞漓的合力撮合,林咲和苗槿才能走到这一步的呢。
“好了,注意事项就这些了,开始实验吧!”
老师一声令下,同学们开始忙碌起来,我点燃了酒精灯,开始往试管里添加试剂。
一切都看起来如此的稀松平常,无趣又安宁的日常就要这样一直持续下去,除了偶尔困扰我的噩梦,除了记忆中不存在的朋友,除了对林咲恋情的祝福,除此之外……一切都平淡无奇,本该如此,但……
“喂,瀞淇!”
林咲像是吃错了药一样忽然从椅子上窜起来。
“苗槿答应放学后和我一起回家了!!”
照着往常,我会轻描淡写的说上一句“恭喜”,但这个瞬间,我的脑海里除了“卧槽”别无其他——
——起身的瞬间,林咲把酒精灯从桌子上撞了下去,燃烧着的酒精灯,直直的朝着地面坠落。
啪嚓!!
冲破了束缚的酒精逸散到空气中,与炽烈的火焰融为一体——
……
……
……
“!!!”
猛然惊醒,虽然还没下课,却发现一旁的林咲已经不见了踪影。
切,这家伙,自己一个人开溜了吗,太不够意思了。
稍微搜寻了一下,发现苗槿还在和瀞漓一起忙着做实验。
啊啊,林咲这个白痴,苗槿还没走他一个人跑了有个屁用,又不是约会,一起回个家这么激动,唉。
下课之后,返回教室的途中。
“你还真是不走运啊,”
一个不太熟的男生从我身边走过,幸灾乐祸的说道。
“一个人一组实验做得很辛苦吧。”
他在说什么鬼话?我和林咲一组的好吧,虽然这家伙什么也没干还中途开溜了。
啊,刚想起来没把红笔还给林咲……算了,明天早上再给他吧。
后来,回家的路上。
司机断断续续的踩着油门,发动机就像匹上了年纪的老马一样有气无力地发出喘息声,拖着一车身心俱疲的社会人外加两个学生行驶在夕阳铺就的路面上。
傍晚时分特有的倦怠感充斥在车厢里,黏糊糊的化不开,顿感无聊的我随口和瀞漓闲聊道:
“话说,林咲那家伙,打算对苗槿表白了。”
“……”
没有回音。
“真是个幸福的小混蛋啊,林咲。”
“……”
是错觉吗?为什么隐约感觉到,瀞漓在颤抖?
“要是能顺利就好了呢,苗槿是你的好朋友吧,你也希望她能幸福吧?”
“……啧,”
“嗯?”
终于察觉到了瀞漓的异样,转过头去,却发现……她竟然在哭。
“喂喂喂你干嘛,闹哪样,我最后一次见你哭是多少年前了啊……世界末日要来了吗!”
“……”
吃力的忍耐着,瀞漓将心中的悲伤压抑到最低,努力不发出声音,但眼泪还是扑簌扑簌的顺着脸颊滑落,红扑扑的脸颊任谁看了都会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细细抚慰。
“等等,纸巾纸巾……”
我急忙从书包里翻出纸巾,想要帮她擦掉眼泪,却被她一把挡开了。
“不要你管!”
尽力装出强势的嗓音中,分明掺杂着无法掩饰的哭腔,平日里的强势消失无踪,只剩下梨花带雨的娇柔。
“别跟我说其实你也喜欢林咲所以他要被苗槿抢走了你很难过什么的……”
“不是!跟那个没关系!都是因为你!!”
“我?!”
“闭嘴!不要问!!把妹妹弄哭的哥哥最差劲了!!”
“哈??明明你是姐姐才……啊啊算了,看你这么伤心就不跟你吵了,真是的!!”
带着莫名与烦躁还有些许的同情,我不再和瀞漓搭话,愤愤的转过头去,望着窗外。
老爹要加班,没有回来。
整整一晚,瀞漓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做好了晚饭放在了她房间门口,但是直到睡觉,饭菜也没动。
没有了瀞漓的吵闹,整间屋子顿时变得空旷而寂寥,心中蔓延丛生的莫名感触,我明白,那是寂寞。
到底要干嘛啦,这丫头,莫名其妙,大姨妈来了?
虽然心中满是不解和担心,但明天还要上学,我还是早早的睡了。
出乎意料的是,我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火,到处都是火。
烟,满眼都是烟。
好热,炽烈的火焰烧灼着我的身体。
好痛,浓烈的烟尘蹂躏着我的肺部。
熊熊烈火中夹杂着绝望的呼号,漫天焰光中掺混着凄厉的悲鸣。
地狱,这里是地狱。
因为一个人的过失而造就的地狱。
男生蜷缩着,尽管火焰就在他身边肆虐,可他却像坠入冰窟般,不住的颤抖。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把酒精灯……”
然而,他心爱的女生却不离不弃的守候着他,不断地安慰着他。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林咲,快起来啊,林咲!你不该死在这里的!”
就在这时,在我逐渐变窄、逐渐变暗的视野中,又出现了“那家伙”的身影。
“你……难道你要?!”
女生看到了“那家伙”手中的东西,大惊失色。
“对不起……苗槿……我别无选择……”
“那家伙”就像坏掉的人偶一般,一把推开女生,机械的举起手臂,将手中的东西对准了男生。
“不!不要!快住手!!”
“……原谅我。”
下一秒,“那家伙”扣动了扳机。
砰!!
“!!”
猛吸一口冷气的诡异触感在胃部附近回荡,一股恶寒直窜脑门,生生激醒了沉睡中的大脑。
我鬼使神差的起了床,发现距离闹钟响还有十分钟,盘踞在房间里的春寒调皮的钻进我的衣领,一阵寒战让我清醒了大半。
望了一眼窗外,密布的乌云预示着阴雨的到来,但我无暇顾及。
激荡在脑海里的记忆印刻着梦境的残像,挥之不去。
之前没有见过的梦境……而且,梦里还有……
“呃啊——!”
大脑深处传来的剧痛表达出莫名的抗拒,将即将成形的记忆打得粉碎。
只是个梦而已!不要在意!
拼命将萦绕在心头的不祥预感驱散,我拍了拍脸颊,好让自己打起精神。
换好衣服来到瀞漓的房门前,虽然门还是锁着,但昨天放在门口的晚饭已经只剩下空碗了,这让我多少松了口气。
这家伙,吃完了也不知道洗下碗,唉。
嗯?
门缝下边塞了张纸条——
——“今天不去上学了。”
这家伙……到底想干嘛啦。
“要是身体不舒服就打电话给我啊,我走了!”
冰冷的门扉传达出冷淡的气场,但我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在一门之隔的地方,有着我所牵挂的气息。
========= Side B:====================
唉,你现在的模样真是难看。
圆瞪的双眼中布满血丝,已然没有了活人的生气。
看什么看,不就是因为我开了门才把那个男人放进来的吗,我以为是爸爸回来了啊。
半张的嘴巴流着口水,脏兮兮的。
干什么,还想让我帮你擦掉吗。
扭断的脖子歪在一边,有些滑稽。
不就是脖子断了吗,这种程度就随随便便的死掉了吗……
那个男人还在屋里,翻箱倒柜的声响不绝于耳,等一下他出来,发现我还活着的话,我也会落得和你一样的下场吧。
起来啊,白痴,蠢货,废物!
刚才还那么神气的冲过来,现在却变成这副鬼样!
别自己一个人死掉啊!
别丢下我啊!
你不是说要保护我的吗!
不要让妹妹为难啊!
你是哥哥吧!
========= Side A:=====================
身边少了往日的聒噪,哪怕车来人往的街道喧嚣扰攘,心中也只有淡淡的寂寥。
名为同学的群体在我身边流动着涌向校门,他们三两成群,有说有笑,我却好似水中的油滴,无论如何都无法、也不想融入其中。
厚重的雷云仍在天空中凝缩,我不禁期待,若是被落雷击毁了电力系统,今天是不是就不用上课了呢。
一个人来到学校,一边琢磨着怎么编个借口让老师相信瀞漓不是无故旷课,一边进了教室。
林咲还没来啊。
我在座位上坐下,拿出笔袋想要找出林咲借我的红笔,可是……
“……嗯?不见了?”
这可不妙啊,借了人家的东西又搞丢了,没办法,以后买一根新的赔他吧。
第一节课是化学,估计老师又要点人起来回答问题,我这样想着,拿出了化学书,想要复习一下重点……
“咦?重点呢?”
整洁如新的化学书上,一条重点都没划,可我记得很清楚,昨天课上我划了重点的啊。
就在这时,一个男生走进教室,理所当然的在我前面的座位上坐下。
“喂,你干嘛啦,这是林咲的座位吧。”
脑海中抽动的不快促使我为唯一的好友捍卫着领地,可对方的反应却让我费解:
“啊?什么林咲,这是我的座位好吧,咱们班哪有叫林咲的。”
“莫名其妙,林咲一直都坐在我前边的。”
“你才莫名其妙——喂,咱们班有没有叫林咲的?”
男生对着刚刚走进教室的几个人大声问道。
“林咲?谁呀?”
“没听说过。”
“男的女的?”
他们的反应更是让我如坠云雾,心头的躁动翻涌而起,驱使着我跑到讲台旁,指着值日表喊道:
“你们别逗了,林咲的名字不就在……嗯?”
没有。
值日表上,没有林咲的名字。
仔仔细细的翻看了好几遍,还是没发现林咲的名字。
(“你还真是不走运啊,一个人一组实验做得很辛苦吧。”)
昨晚放学前的那一幕在我的脑中闪现。
这是怎么回事,就好像……就好像……
……林咲变得不存在了一样。
正当我云里雾里的时候——
“嗯?瀞漓没和你一起来吗?”
苗槿走进了教室,对我打着招呼。
“喂,苗槿,”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我如此发问,希望能有最直接的证据让我相信,我没有疯掉,这个世界也没有疯掉。
“你知道林咲这个人吗?”
听到我这么问,苗槿微微睁大双眼,露出一丝惊讶。
果然,她还是记得林咲的吧……
下一秒,苗槿轻启朱唇,轻描淡写的说道:
“不知道啊。”
瞬间,我感到世界正在崩塌。
===== Side B:=======================
什么嘛,装出帅气的模样,去帮女孩子捡挂在树上的发带。
结果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碎裂的头骨,稀烂的面容。
红红白白的一地,乱七八糟。
腥臭腥臭的,果然,你这家伙,就连脑浆都这么难闻。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看你和那女孩玩得那么开心,完全不理我,心生嫉妒就想捉弄一下她,抢了她的发带随手扔出了阳台。
可我没想到那发带这么巧就挂在树上了。
也没想到你居然自告奋勇去帮她捡发带啊。
更没想到你居然会失足坠楼啊!
喂!你怎么又死掉啊!
说好了要永远陪着我的呢!
我不许你比我先死掉啊!
对了……只要让那女孩变得从未存在的话……就可以让你……
……对,只要她未曾存在的话!!
====== Side A:======================
怎么回事,为什么,什么情况,怎么了……
用尽所有词句也无法表示此刻我心头的混乱与费解,窗外盘踞的阴云像是衬托着我内心焦虑的背景一般,愈演愈烈。
教室内的众人,学生也好,老师也罢,全都好像没事发生一样平平常常的上着课,好似无声的嘲弄,奚落着我的困窘。
唯独深陷混乱的我成了这份平静中格格不入的噪点。
在那之后,接连问了好多人,答案都是一样的,不光班里没有林咲这个人,整个年级,甚至整个学校,都没有叫林咲的人。
在被当做神经病白眼了不知多少次之后,我终于逼迫自己姑且接受了眼前的事实,坐下来试图理清思绪。
在我的记忆里,林咲是确确实实的存在的,可是似乎除我之外,所有人,就连与林咲最亲密的苗槿,都忘却了他的存在。
之前找林咲借的红笔不见了,原本用红笔划下的重点也跟着消失了。
而“我和林咲在同一组做了实验”的事实也被替换成了“我自己一人一组做了实验”。
林咲的座位被别人占据了。
值日表上没有林咲的名字。
仿佛林咲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被擦除了一样。
神明的恶作剧?世界线的错位?
抑或是我疯掉了吗?其实林咲只是我想象出的幻觉?
不可能,我确实的记得,昨天在化学课上,那家伙,失手打翻了酒精灯,然后……
……然后发生什么事了?
我努力的翻找着记忆的残片,紧接着……
嗡的一声,陌生而又熟悉的景象在脑海中闪现。
“对不起……苗槿……我别无选择……”
在烈火与浓烟之间,在哀嚎与哭求之中,“那家伙”背对着我,决然而立,向着瘫坐在地的林咲,扣下了扳机……
记忆中,最后残存下来的画面,是苗槿错愕而又绝望的面容。
她一定知道些什么,放学以后,再仔细问问她吧。
望着若无其事的听着课的苗槿的背影,我这样想着。
======= Side B:=========================
啊啊,我腻烦了,我生厌了,我恶心了。
你是要有多蠢多废多无能,才能死这么多次。
还一次比一次死得惨。
这回,连个全尸都没了。
肉块,肉糜,肉酱。
数以吨计的混凝土碎块把你碾碎砸烂,在碎石乱瓦之间,我看到了,你的心脏从破烂的胸腔中滑落,竟然还在挣扎着试图跳动。
不想死吗?还想活下去吗?
不可能的吧,你连脑子都烂没了,怎么会想到这些。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就不应该怂恿你来这鬼地方。
我原本打算着,来这里玩捉迷藏,一旦开始就拉着你跑掉,把那男孩扔在这里,这样你就只能跟我玩了。
可这破楼居然破旧到往下掉零件的程度,好几吨重的零件!
你还为了救他替他被砸死了!
你是从哪个时代穿越来的烂好人啊!
这么一比我不就成了大坏蛋了吗!
算了,不想了,没关系,反正还有四次机会。
我翻开你稀烂的尸块,从中掏出了你的那半块碎玉,擦掉沾在上边的不知是肠子还是肝脏的烂肉,与我的那半块碎玉拼在了一起。
然后,我瞄准了那男孩。
对,只要他从未存在的话……
……你也就不用死了!
====== Side A:=========================
放学后,校门口的道路开始被穿着校服的人群填满,归家的喜悦,一天的劳顿,如此种种的心绪,却尽数与我无关,充斥在我心头的除了与现实的脱节感便只剩极度的不安与恐慌。
在经历了近乎神经错乱、三观碎裂的难熬一天后,终于走出了校门的我,跟在苗槿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苦恼着该怎么开口。
周围有些人在对我指指点点,我记得他们,之前我找他们问过林咲的事,那时我的神情之失调、言语之混乱,怕是已经让我的神经病形象深入人心。
现在我又这样鬼鬼祟祟的跟在苗槿身后,这样下去有人报警我都不奇怪。
可是……
……要怎么上前搭话呢。
“林咲是你的准男朋友,现在他消失不见了,而且没有人记得他,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这么开口的话,只会坐实我的神经病属性吧,虽然事到如今我都在怀疑自己精神是不是正常了。
正当我的脑海被乱七八糟的顾虑搅和成浆糊状的时候,苗槿竟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向了我。
“咦?”
我急忙停下脚步,好似担心弥漫在我身上的诡异气场脏污了苗槿一般。
“你这是怎么了,一不和瀞漓在一起你就这么神经兮兮的吗?”
在矜持与关切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点,苗槿疑问道,明澈如湖光的双瞳倒映着我的慌乱不堪。
“和瀞漓没关系吧。”
我吐出违心的辩解,拙劣的掩盖着自己的心情。
“那,和我有关系吗?”
言及此处,苗槿话锋一转,莞尔一笑。
“诶?”
我的表情一定很蠢吧,但我管不了这些了。
“那个叫林咲的人,和我有关系吗?”
“这……”
没想到苗槿竟然会主动提起这件事,那游刃有余的态度将我的狼狈衬托得越发显眼,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阵阵远雷提醒着我暴雨将至,可我不愿错过稍纵即逝的机会,待到我讲得口干舌燥,淅淅沥沥的雨滴已经渐渐占据了地面——
“哦~你是说在你的记忆里,那个叫林咲的人正在追求我,而且打算在昨晚向我告白,可是今天一早你就发现他消失不见了,而且除了你之外谁都不记得他?就连他存在的痕迹都彻底没了?”
我点点头,等着被嘲笑或是鄙视,苗槿果真笑得更深了,但那不是嘲笑,而是某种……我看不懂的,欣慰的笑。
“有趣,真想见一见呢,那个叫林咲的男生。”
“等等,你是说你相信我说的了?”
终于见到了一线曙光的我,迫不及待的要抓住这一丝希望。
“相信不相信什么的……说实在的,我也只是见怪不怪了而已,所以觉得你说的内容也不算匪夷所思而已。”
苗槿的身上散发出一种亲切感,一种揭示了她和我同样游离于正常之外,同属于“异类”的亲切感。
“见怪不怪?你还遇到过比这更奇怪的事吗?”
是出于对友人的关心吗,我希冀于否定的答案,来将她推回常人的行列。
“当然有啊,而且眼前就是,”
苗槿仍然在微笑,只是这次她的微笑显得有些落寞,又有些自嘲,好似她已沉沦于自己的异质,将我认作了她的同类。
“比如——明明你还有五十四秒就要死了,却还在担心别人。”
“什么?我就要死了?不,我……”
正当我一头雾水想要发问的时候,天空中酝酿了整整一日的雷云终于爆发了。
闪电要比雷声快得多,所以我并不奇怪……
……并不奇怪为什么我没听到雷声,却感受到了身体被闪电击穿的灼热感。
“呃……啊……”
原来被闪电击中的麻痹感竟是如此的强烈。
原来被电流贯穿的烧灼感竟是如此的真实。
在身体飞出去的短短数秒间,我这样感叹着。
我想我大概是仰面朝天着摔在了地上,我无法确认,因为神经系统已经被尽数毁坏,只剩下隐约传遍全身的震颤。
我,要死了。
这样的意识在我烧毁的大脑里成形,然后扩散,好似甜美的猛毒——让我甘之如饴,趋之若鹜。
在逐渐消失的视线中,我看到了苗槿。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
单调无味的声音传入我的脑海,停止机能的语言中枢让我无法分辨其中的含义。
“……哦呀,你来了啊?”
苗槿一如往常地打着招呼,眼神中映出的不是惊讶,而是期许。
另一个身影,出现在我的眼中。
是那家伙。
她弯下身来,从我的衣袋里取走了我的碎玉,与她手中的碎玉拼成了一样东西,然后用那样东西瞄准了苗槿。
天空中落下的天之泪打湿了那家伙的面颊,让我无法分辨,那是雨水,还是泪痕。
“对了,有句话想告诉你——”
苗槿毫无畏惧的面对着那家伙,轻松愉快而又认真诚恳。
“——能和你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如果不是你,恐怕我现在还是占演死限的观……”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吞没了遥远的雷鸣。
那家伙没有让苗槿把话说完,就扣动了扳机。
苗槿的身体颓然倒下,最后的最后,她望向我,继续倒数着:
“五、四、三、二、一……”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我看清了那家伙的长相,情不自禁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瀞……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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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de B:===================
没来由的想起来,似乎刚刚才在报纸上看见过,那个男人的照片,以及附在下边的“通缉令”三个字。
啊啊,现在还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那个男人扼住了我的喉咙。
大概是为了自己一度失手而感到气恼吧,他眼中的凶光比杀死你的时候更加狠辣,他手中的力道比杀死你的时候更加强劲。
脖子被扼住,气道被阻绝,维系生命的呼吸戛然而止,在直冲头顶的晕眩感中,意识渐渐远去,短暂人生中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然后支离破碎——与你一样。
模糊的视野被黑暗逐渐侵蚀,出乎意料的,很慢很慢——与你一样。
拼死跳动的心脏与窒息的苦楚进行着徒劳的抗争,将含氧过低与污水无异的血液送进垂死挣扎的大脑——与你一样。
瞬间,我竟有了一丝兴奋——也与你一样。
对死亡的期许在我行将崩坏的大脑中翻腾,为什么我如此确信这黑暗的狂喜也曾一度占据你的魂灵呢?因为你是我一体同心的半身啊,我所热望的东西,也一定会是你的渴求吧!
在那个男人的瞳孔中,我看到了自己的面容,涕泪横流、嘴斜眼歪,难看的就像小丑,渴望死亡的小丑——我与你,都渴望死亡,这是从你我出生那一刻起就铭刻在我们骨髓里的诅咒。
贪婪的将死前的体验计入行将磨灭的意识中,讽刺的是,死亡的触摸却让我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活着的实感——除此之外,更多的是某种程度的欣慰,为了我能与你共享同一份死亡感触而澎湃在心头的欣慰。
啊啊……就是这种感觉……更多……给我更多……
缺氧导致的耳鸣,好似专为我奏响的丧钟般,如此婉转,如此悦耳……
温热的暖流在我的身下流淌,我想我是失禁了。
然而——
“你,想不想活下去?”
飘渺恍惚如神之垂怜,那声音在我脑海里回荡,与此同时我发现,缺氧所导致的苦楚竟然中断了,那是因为……
……时间,戛然而止。
“你……是谁?”
“科娜——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科娜……你要做什么?”
“生命对你而言是一种磨难,而死亡才是你的愉悦所在,这是你与生俱来的异质;活下去,认识很多很多的人,做很多很多的事,品味很多很多的快乐,经受很多很多的悲伤,这是你微弱却无法舍弃的小小期许——现在我问你,你想选哪一边,拥抱死亡的极乐?还是承受生命的磨练?”
我……
……我开始怀疑了。
你真的那样想吗?你真的和我一样,期待死亡的抚慰而厌恶生命的虚伪吗?
你真的和我一样,背负着但求一死的扭曲心愿,真的对余下的人生毫无眷恋吗?
我无法确认。
所以。
“那就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好的,如你所愿。”
我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左轮手枪,一共有六发子弹。
“虽然我可以一时满足你的心愿,但必然的终焉仍会不期而至,到那时,就用剩下的子弹将它们一一击退,直到你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言毕,那声音悠然散去,紧接着,窒息的痛苦再度袭来。
但这一次,那痛苦激发的再也不是对死亡的悲愿,而是对生存的追求。
我举起手枪,对准了那个男人的额头,扣动扳机。
“?!”
砰!!
男人连惊呼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子弹击穿了眉心。
下一秒,他的身体扭曲着坍缩成一个黑点,最后湮灭进了无尽的时间裂隙中。
与之相呼应,周围的空间开始猛然震颤,痉挛着,抽搐着,然后——
嗡——!!!
回过神来,我发现我仍在原处,而原本倒毙在地板上的你却不见了。
我急忙冲进你的房间——
“干嘛啦,我都要睡着了!”
你从床上坐起来,对我怒嗔道。
“呜哇,笑得那么恶心,你吃错药了啊!”
“什么也没有,祝你做噩梦,丑八怪!”
故意装出恶作剧失败被发现的样子,我退出房间,关好房门。
难以掩饰的激动与喜悦在胸中徜徉。
活过来了,你真的活过来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有任何伤痕。
手边是同样的报纸,翻到了同样的版面,但那个男人的通缉令已经不见了。
好似那个男人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消失无踪了。
沉甸甸的质感从右手传来,低头望去,我这才意识到手中的东西拥有怎样强大的力量。
完成了任务的左轮手枪发出一阵光芒,变成了破成两半的碎玉,一半是你的,另一半是我的。
这是神明赐给我的宝物,还是施与我的诅咒呢?
我不知道。
======== Side A:===================
挥洒着天之泪的雨云交织着彼此,发出名为雷鸣的啜泣声,天与地的界限在视线的尽头模糊难辨,那是久别的天与地终于与彼此相拥入怀的凄美瞬间。
“!!”
“呀,你醒了啊,”
穿透了淅淅沥沥的雨声,瀞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个大男人靠在女孩子的肩头昏睡真是难看啊,”
脸颊传来柔软的触感,我似乎是枕着瀞漓的肩膀睡着了,触电般赶紧坐起来,看到的是瀞漓的侧脸,是错觉吗,我好像看到她的眼角红红的。
“不过看在你刚死过一次的份上,就原谅你了。”
意识渐渐清醒,阵阵冷风与淋湿头发的雨水让我意识到我正和瀞漓并肩坐在学校的天台上。
高耸的栅栏与紧闭的入口将这里化作隔绝外人的密谈圣地。
说起来,我刚才好像在跟苗槿谈话,之后我……我怎么了……
混乱的记忆在脑海深处打转,却怎么都拼凑不出完整的光景。
瀞漓瞥了我一眼,看到了我脸上的困惑。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满脑子问题,从哪说起呢……就从你的那些噩梦说起吧。”
瀞漓站起身,信步走到楼顶边缘的铁栅栏旁,清凉的夏风吹起她的鬓角,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衫,与以往截然不同,现在的瀞漓,看起来好似久经世事一般,稳重的让人心痛。
“那不是梦,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实,到目前为止,你已经死掉过五次了。”
梦?雨水拍打在脸上的生冷触感在提醒我至少我现在没在做梦。
“你在瞎说什么,我已经死了?还死了五次?!”
瀞漓理所应当般说出的话语实在太过超乎常识,让我别说惊讶,连试图从字面上去理解都做不到。
“四岁那年,家里来了强盗,那晚爸爸不在家,只有你我,你被强盗扭断了脖子;五岁那年,你为了帮一个女孩捡挂在树上的发带,从幼儿园的四楼掉了下去,摔烂了脑袋;六岁那年,你和一个男孩一起去危楼探险,结果被坠物活埋;昨天,林咲打翻酒精灯引起了火灾,你因为吸入了过多浓烟窒息而死;刚才,在和苗槿谈话时,你被落雷击中,心力衰竭而死。”
轻描淡写的说着让我毛骨悚然的词句,瀞漓的神情就像在说昨晚看了什么电视剧一般平淡。
“不,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听我说完你就懂了!”
瀞漓的呵斥让我一时语塞,却少许找回了那个熟悉的她的感觉。
“看好了,”
瀞漓将破碎成两块的碎玉拼在一起,那是我和她各自的护身符。
合为一体的玉石发出白光,幻化成了一把左轮手枪。
“被这把枪射杀的人会被彻底抹去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具体来说,就相当于在剔除此人的基础上,将整个世界的一切推倒重来,记忆、行为、形体……所有以这个的人的存在为‘因’而产生的‘果’都会被尽数擦除。”
虽然艰涩模糊,但我仍然从中读出了我想要的信息,尽管常识与理性阻止我去相信这番说辞。
“抹去?剔除?因果?这太匪夷所思了……”
听到我这么说,瀞漓的表情顿时在痛苦中扭曲:
“我也觉得匪夷所思可这就是真相!在你我的记忆中确实存在的那五个人,你被杀掉的事实……对其他人乃至这个世界都不曾存在!除此之外你还能找到别的解释吗!”
瀞漓说的没错,无论是她的记忆还是我的记忆都不会撒谎,可是如果被杀掉的那些记忆都是真相不是噩梦的话,那么……
“你是说,你把林咲和苗槿他们都给……!!”
瀞漓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但很快就被她掩饰过去,接踵而至的,是毫无悔意的自白:
“如果强盗没有闯进咱们家,如果那女孩没有认识你,如果那男孩没有与你成为朋友,如果林咲没有打翻酒精灯,如果你没有站在落雷的位置与苗槿交谈——没错,强盗、女孩、男孩、林咲、苗槿,这五个直接导致你死亡的人……”
瀞漓的眼中闪起了寒光,那是杀意与果决的结合体。
“……全都被我,用这把枪,抹杀掉了。”
一阵恶寒袭遍全身,我不禁开始怀疑眼前的世界是否是真实的,记忆中的瀞漓是否是真实的,我的存在是否是真实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知道是明知故问,但思维遭受阻塞的我硬是无法得出显而易见的结论,偏偏要听瀞漓亲口说出那废话一般的答案。
“当然是为了救你啊,我可怜的半身。”
瀞漓微微地笑了,笑得如此温柔,如此残虐,如此温暖,如此冰冷。
“就为了我一个人,你就……”
最初的强盗也算是恶贯满盈,之后的女孩和男孩也只给我留下了模糊的记忆残片,所以对于他们的死,我并没有太多的感触,但是……
“……林咲和苗槿要怎么办啊!两个人原本是那样幸福的一对,就因为我,两个人都……”
强烈的自责在心口涌动,如此刺痛。
“不是很好嘛,没有人会为他们悲伤,父母也好,亲友也罢,根本没有人会记得他们,所以……”
“这样更可怜吧!!”
“我当然知道啊!可……”
瀞漓也深知自己的说辞只是聊以**的借口吧,所以面对我的反驳,她并没有辩解。
“……可我想让你活下去啊!!”
瀞漓痛彻心扉的呼喊在天台回荡,在我的胸中鸣响。
“为什么……我就非要活下去不可呢……”
嗯?为什么我会问出这种问题?
“……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死了呢……”
沉睡在记忆深处的黑暗念头逐渐苏醒,我开始意识到,从出生起就盘踞在我灵魂深处的扭曲特质。
“……我明明如此的期待死亡……”
瀞漓对我的表现并不感到意外,反而露出释然的浅笑。
“果然,我们是一体同心的存在呢,”
瀞漓挽起袖子,露出了缠绕在手腕上的绷带。
“我……已经没救了啊。”
松开绷带,瀞漓让我看到了,深深的刻在她手腕上的刀痕,一道比一道深,一道比一道红。
“那时我被强盗掐住了脖子,死亡的触感如此接近,却未能真正感受……我总是在期待着,期待有朝一日能彻底享用死亡的拥抱,但我一直在忍耐,忍耐着不杀死自己……”
瀞漓怆然的瞥了一眼手腕上的割伤,眼神涣散的望向我:
“喂,瀞淇,我们果然不正常吧?我们有病吧?我们这样很难看吧?”
“是啊——”
下一秒,我和瀞漓异口同声道:
“我们……是渴望死亡的小丑啊。”
“但是我不明白,”
对死亡的渴望虽然并不陌生,但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在我心头萌生了。
“为什么,我和你不一样,没有承受对死亡的渴求呢?”
瀞漓手腕上的割伤,是一次次尝试死亡而未能得手的结果,那是我所不曾拥有的经历。
“因为你已经享受了五次死亡了啊,”
瀞漓理所当然的解释道,细弱的声音好似将死者的遗言。
“就像毒瘾一样,只要一度得到满足,就能坚持很久不发作,当然,满足的次数越多,发作的间隔就越短……死亡的体验一直留存在你的脑海里,满足了你对死亡的欲求,但我不一样,我一次都没死过,所以……我已经被这煎熬感折磨的快发疯了……!!”
瀞漓抱住肩膀,她的声音在瑟瑟发抖,就像毒瘾发作的瘾君子。
名为“渴死症”的毒瘾。
“怎么办啊,瀞淇,我现在,就好想从楼上跳下去啊,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好想死一次看看啊,我好羡慕你啊,瀞淇,可以死那么多次,我却只能死一次!”
“别说了!!!”
是的,虽然对死亡的渴望桎梏着我的思维,但我和瀞漓一样,都希望对方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我也不想让你死掉啊!!”
我的哀求没有唤起瀞漓的理智,反而让她的眼神进一步涣散,嘴角开裂到不可思议的弧度,眉头忽上忽下着就像狂风中的杨柳,随时都会断裂:
“但是……已经……快要……忍不住了……嘻嘻……嘻嘻嘻……”
不行了,瀞漓已经要坏掉了。
“……而且,你知道吗,瀞淇,这把枪,只有六发子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瀞漓狞笑着将手枪拿到眼前,好似稚嫩的孩童般把玩着。
“如果我再死两次,就彻底没救了,对吗?”
“是啊,所以这一次,我必须用最后一发子弹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
一绺发丝从瀞漓的肩头滑落,被汗水浸湿的发丝,顺亮而沉重。
“将这把手枪赐与我的那个声音告诉我了,导致你我有着如此强烈的求死之愿的根源,是四岁那年濒死的体验,只要那次体验未曾发生的话……”
瀞漓的眼神越发的迷乱,我能看出来,她正在竭力控制自己的神智,不让自己倒向疯狂的深渊。
“……你我的母亲,因为生下了双胞胎才导致大出血而死,所以,只要你我之中有一个人未曾出生,母亲就可以平安活过分娩的难关,剩下的那个人就可以完整的家庭里幸福美满的成长,也就不会变成渴望死亡的小丑……”
不安的骚动在我心头凝缩,我开始意识到我和瀞漓即将面对的抉择会是多么的耸人听闻。
“……不止如此,因为母亲活了下来,四岁那年的晚上,有了母亲的监护,我就不会冒失的去开门,强盗不会闯进家里,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也不会得到这把手枪,儿时的玩伴、林咲、苗槿……大家都不会死,所以说……”
说着,瀞漓顺理成章的举起手枪,瞄准了我。
“……只要用这最后一发子弹将你的存在抹消,我就可以摆脱这渴望死亡的诅咒,和爸爸、妈妈,还有林咲、苗槿他们,幸福的生活下去了……”
黑洞洞的枪口直对着我的眉心,毫无疑问,瀞漓不是闹着玩的。
“……不必担心,没有人会记得你,没有人会为你悲伤,我也不例外,因为不曾拥有这把手枪,所以我也会变得和常人一样,彻底将你遗忘……”
原来是这样吗……如果我不曾出生,母亲就不会死去,瀞漓就不会沾染对死亡的欲求,林咲和苗槿还有过去的友人们……大家都不会因为我而死。
如此算来,真是十足划算的买卖呢。
“那还等什么呢,扣动扳机吧。”
与大义或是自我牺牲毫无干系,如此要求的我,只是心甘情愿的渴求死亡而已。
“哼,果然,对你而言死亡不是苦难,而是极乐呢,”
瀞漓哑然失笑,紧接着——
“我怎么会把享受死亡的乐趣,轻易让给你呢。”
——她调转枪口,瞄准了自己的脑袋。
“你……你知道自己在干嘛么!”
急转直下的突变让我无所适从,如此剧烈的差异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我不怕死,却绝不希望瀞漓去死。
“刚刚说过了吧,你我之间只要消除一个人的存在,母亲就不会死,还有就是……不只是你被强盗杀死那次,之后你的每次死亡,我都是间接的凶手啊——如果我没有开门,如果我没有把发带扔掉,如果我没有唆使你们去危楼玩,如果我没有撮合林咲和苗槿的话……如果我从未出生过的话,是不是对大家更好呢?”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过载的用语言机用尽一切可能竭力拼凑出足以阻止瀞漓的言语。
“没问过我的意见就擅自做出这种结论你不要太任性啊!!如果你消失了的话我会很难过的啊!!你是姐姐吧,不要让弟弟为难啊!!”
瀞漓那深陷于黑暗而几近无光的眼神中,竟然现出了一丝欣喜。
“哎呀,你不害怕自己被杀,却如此担心我的存亡,真让我意外呢……”
不要露出临终诀别的表情啊,瀞漓!!
“喂喂等一下啊,再好好想想,其实我们没必要这么做的不是吗,只要努力克制住求死的心愿,一起小心谨慎的活下去的话……”
“那是不可能的,”
瀞漓的眼神在一瞬间凝聚出了果断,但很快就又变得消散而沉沦。
“并不是死亡找上了你,而是你在吸引死亡——坠楼、活埋、火灾、雷击,尽管看起来都是意外事故,但其实这些所谓的‘意外’都是被你心中求死的意愿所招致的必然后果,所以除非从根源上斩断一切因果,否则死亡迟早还会再次降临,那时你将难逃魔掌。”
“那就让我消失好了!!不,应该是求你了杀了我吧!!让我代替你去死吧!!”
“那可不行啊——”
咔哒。瀞漓将手指搭上了扳机。
“——因为我是姐姐,必须保护弟弟啊。”
那一瞬间,我开始诅咒上天,诅咒神明,为什么要将渴求死亡的诅咒赋予我和瀞漓,为什么瀞漓必须消失才能让我得救,为什么要在这最后的时刻降下细密的雨滴,遮蔽我的视线,让我连瀞漓最后的苦笑都无法看清。
砰!!
子弹贯穿了瀞漓的太阳穴,自右而左,带出一条红白相间的乱流,血液与脑浆,大概如此——接着,纤弱的身躯在火药的冲击中颓然倒下,发出沉甸甸的声响,像我传达着死亡的绝对与沉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狂吼在胸中回荡,我一定是想干脆吼破了喉咙,陪瀞漓一起去死算了。
血腥味在喉咙里回荡,我想我差点就成功了。
但在那之前,整个世界便开始了震荡,好似要将瀞漓的存在消去一般,神经质的抽搐着。
瀞漓失去了光泽的瞳孔直愣愣的望着我,嘴角仍旧残存着未散的浅笑。
不,我不忘记!我绝不会忘记!瀞漓!擅自死掉却要让我一个人好好活下去什么的……我做不到!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嗡——!!
在世界重组的瞬间,我的意识骤然消散。
==Side C=================================
回到一切的起源。
尽管医务人员竭力挽救她的生命,但已经于事无补。
无影灯的光芒就像天国的垂怜般让她心驰神往,但她不愿接受那光芒的呼召。
稚嫩的两声啼哭,成了她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好想亲眼看看他们,好想亲手抱抱他们……自己的两个孩子。
年轻的母亲徒劳的想要挣脱天国的呼唤,如此不舍,如此眷恋。
还要为他们取名字,还要哄他们入睡,还要陪他们玩,还要带他们去野餐,还要出席他们的家长会,还要送他们去大学,还要帮他们物色结婚的对象……还要……还要……
……还要和他们一起感悟人生的喜怒哀乐。
不想,就这样离别。
但是,时间不多了。
意识正在溃散,大脑正在停转。
起始也是终结,相逢也是永别。
身为母亲却无法陪伴孩子们,自责与遗憾让她竭尽全力想要为孩子们做些什么。
最初也是最后的付出。
祝愿你们,我的孩子们……愿你们的欲念都能得到满足,愿你们的渴求都能成真……
……拜托了,神明啊,这是我最后的心愿,请实现它吧!
拜托了!
拜托了。
拜托了……
拜托……了……
拜……
她眼中的光芒消失了。
她死了。
之后——
——时间的齿轮被强行卡死,命运的轨迹被强行变轨,历史被改写,因果被重置,以一个人的生命乃至存在本身为代价。
“!!”
年轻的母亲猛然惊醒,耳边传来甜腻柔软的鼻息,撩拨着她被汗水浸透的发丝,转头望去,襁褓中的婴儿安稳的睡着,粉嫩的小脸像水蜜桃一般水灵灵,好像一蹭就要出水。
“他哭累了,刚睡着,恭喜你,是个男孩哦。”
护士向她送上衷心的祝贺,抱起婴儿,送到她怀里。
“您先生一会儿就到,趁现在先休息一下吧。”
稚嫩而温暖的生命与她的心脏一起跳动着,她记得这个感觉,那是怀中的婴孩尚在她腹中成长时留下的印记。
与充实的安心感一同涌上胸口的,是怅然若失的空虚。
“那个……另一个孩子呢?”
“诶?”
护士困惑着皱起眉头。
“太太,您怀的是一胞胎啊,从孕检开始您不就知道了吗,不过这也算是您的福气,医生说您的体质很容易大出血,要是生了双胞胎可能就……”
“啊……是吗,是我记错了,对不起。”
“没事,请好好享受这一刻的幸福吧。”
言毕,护士退出了病房,留下了年轻的母亲和她刚出生的幼子。
为什么……感觉好像遗忘了什么无比珍重的东西,酸涩的触感在心头弥漫,却无法抵御世界的意志,被强行擦去。
最后只剩下一抹淡淡的哀伤,化作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掉在了婴儿的脸上。
“啊呜啊呜……”
被泪水打湿了脸颊的婴儿发出抗议的咿呀声。
“对不起,妈妈吵醒你了。”
她急忙为幼子拭去脸上的泪水,眼眶中的热辣让她无所适从。
“为什么……我会哭呢?”
嗡——
时间的流动,在这一瞬停滞。
跨越了时间与因果的夹缝,少女出现在病房中,温存的看着年轻的母亲与她怀中的婴孩。
“呀呀呀,瀞淇你这家伙,别看长大了之后有些半吊子的帅,刚出生时还不是跟猴子一样满脸褶子吗,哈。”
故作愉快的说着不着调的嘲弄,少女转头望向凝固于时间之流中的年轻母亲。
“初次见面……啊,虽然你并没有看见我……但是,拜托了,一定要照顾好瀞淇哦,这家伙总是任性又自以为是,脾气暴躁,不懂得体贴,给我添了一大堆麻烦,还是个会招引死亡的怪胎……不过有了你的陪伴,他应该会好很多吧。”
少女的身形开始模糊不清,静止的时间吱嘎作响着开始流动,仿佛要将她仅存的一丝存在彻底碾碎。
“那就拜托你了,再见,妈妈……”
“嗯?”
年轻的母亲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向身旁,却什么也没看见。
“咿呀……啊呀……”
笨拙的挣开了襁褓的包裹,明明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婴儿还是朝着母亲视线的方向伸出了稚嫩的小手,好像在与谁道别一般。
记忆也好,存在也罢,一切都支离破碎、消散无踪,只剩下最后一声喃喃,在母子二人的心头萦绕:
“……这样一来,我也能做个好姐姐了吧……”
========Side A=======================
周末就是有这么一点好,让我从梦境中醒来的不是恼人的闹钟而是梦寐以求的自然醒。
“哈啊……”
积累了整整一周的疲劳似乎不愿轻易被一宿好觉驱离,仍旧残存在我的身心之中,却被一声哈欠吹走了大半。
盘踞在我房间里多日的春寒终于被当空的艳阳彻底歼灭,留下阵阵的温暖。
我捡起校服上衣看了一眼,果然,烧出这么大的洞只能扔了吧。
前天的化学实验课上不小心被浓硫酸溅到了身上,还好只是烧坏了衣服,算是走运了。
由是如此,我只好打开久违的衣柜,开始翻找合身的上衣,却不慎碰掉了什么东西。
咣当——
哦?这个是……
塞得满满的盒子里,掉出来一堆各种各样的纪念品。
因为老爹工作的关系,光是小学我就上过七所,久而久之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每到一处总会和新朋友交换一些纪念品,算是相识一场的明证。
我随手翻出其中两件,细细玩味着。
红色的发带与晶莹的玻璃球,只记得分别获赠于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记忆中他们的模样已经模糊,就连名字都忘了,即便如此还是不禁会思量,此时此刻,他们是不是和我一样忙碌但充实的生活着呢。
“瀞淇!你和林咲约的是九点吧?这都八点五十了,快点!别让人家等着!”
楼下传来的呼唤声催促着我从回忆中抽身出来,随手翻出两件衣服。
“我这就来,别催我……”
我三两下套上外套,揣上裤腿,夺门而出。
“……你听见没有啊,老妈!!”
我顺手从隔壁的杂物间里拿出篮球——说起这杂物间,当初买房子的时候老妈还唠叨了一通,说是三口人住,这房间怕是要空着浪费了,老爹却说将来可以留给我的弟弟妹妹用,可如今看来,远远没有影儿的弟弟妹妹怕是无法让堆了一屋子的杂物让位了。
我小跑着来到门口,却被老妈一把拉了回来。
“先把早饭吃了再走,饿着肚子怎么打球。”
我不情不愿的坐到饭桌前,吃起了早饭,虽然刚起床并不饿,但老妈的手艺当真不是盖的,好吃就是好吃。
“老爹呢?”
“一大早去单位了。”
因为老爹工作忙到几乎没时间回家,所以老妈干脆做了全职太太,经过十几年的磨练,业务水平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诶对了,瀞淇,前两天收拾杂物间的时候找到的,你看看,”
老妈将一份沾满灰尘的旧报纸翻到特定的一页,放在我面前。
“‘连环抢劫杀人犯暴毙街头’……?”
我低声念着新闻的标题,标题旁边还配了一张照片,是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难道是小时候那次?”
“哦呀,记性不错嘛,唉,怎么没早注意到这篇报道呢,不然也不用提心吊胆这么久了。”
报纸的日期,是八年前。
记得那年我才十岁,有一天晚上,老爹一如既往的加班没回家,忽然听到有人敲门,我以为是老爹回来了,兴冲冲的去开门,幸好被老妈拦住了。
“不是你爸。”
老妈透过猫眼看了一眼门外,断言道。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连续不断,虽然还小,但我清楚地感受到了一门之隔的强烈恶意。
冰冷,乏力,无措——我想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彻骨的恐惧,脖子上感到一阵莫名的压迫,好似门外的恶徒已经掐住了我的脖子。
“你是谁?!再不走我报警了!!”
关键时刻,老妈展现出了我从未见识过的勇敢,仅仅一声呵斥,就吓退了不速之客,戛然而止的敲门声与渐渐远去的奔跑声就是明证。
“那时候,老妈好帅啊。”
结束了回忆的我,咽下最后一口面包,由衷的赞叹道。
“那是当然,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妈妈就是孩子的神啊。”
老妈骄傲的仰起头,毫不掩饰的自夸着。
“是是是,承蒙庇佑,不胜感激,神明大人。”
消灭了名为早餐的宿敌,我抱起篮球,起身走出了家门。
“路上小心~别被漂亮姑娘勾了魂哦~~”
老妈信口说着近乎为老不尊的台词,对此我已是习以为常。
积蓄多日的乌云终于在昨晚化作了一阵瓢泼,彻底倾泻掉了遮天的阴霾,将万里晴空还给了我。
果不其然,我在半路上遇到了林咲。
“哟!”
这家伙带着比阳光还要耀眼的笑容凑了过来,惹得我一阵不自在。
“呜哇,笑得这么灿烂,和个大老爷们一起消磨宝贵的周末就这么开心吗。”
“开心的事情另有其因啦~~”
林咲故弄玄虚的卖着关子,好歹是十分熟悉的好基友了,我对这家伙的思考回路也算了如指掌,索性顺着他问道:
“所以呢,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
“女·孩·子·哦~~”
“如果你再用这么恶心的语气说话我就不听你说了。”
“呃……总之,你看!”
林咲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拿到我面前——
——照片中是一个气质温婉沉静的女孩子,戴着大得有些夸张的眼镜,侧对着镜头,面带无聊的在站牌下等着车。
“可爱吧~”
带着满身发情期雄性的臭气,林咲凑到我跟前。
“不要靠得这么近,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先生。”
“喂!”
“不然呢,你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
“名字倒是知道,她叫‘苗槿’……啊啊~真是个诗情画意的名字啊~~”
“你跟她搭讪了?”
“那倒没有,她在书包上别了张卡片,上边写着‘姓名:苗槿’,后边还有监护人的联系电话,不过我没看清。”
“她是幼儿园的小鬼吗喂!”
思及此处,我不禁为好友的恋爱运喜忧参半。
虽然未到盛夏,但微热的气温还是燃起了我对冷饮的欲求,不远处的小卖店可谓是出现得恰到好处。
“买瓶饮料吧,”
“哦哦~”
听到我这么说,林咲立马掏出了钱包。
“我可没说要让你请客,欠你人情什么的,想想都头皮发麻……嗯?”
伸到衣袋里的手指没有摸出钱包,反而碰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凉凉的,小小的,什么东西……
下意识的将那样东西拿出衣袋,着眼一看——
“护身符?”
小小的半块碎玉,系了一根红绳,在掌心中散发着墨绿色的光泽。
大脑深处泛起一阵酸涩的触感,不曾存在却挥之不去的某样东西在胸中涌动。
翻遍记忆的角落都无法找出有关这块碎玉的记忆,但——
(“因为,成对的东西,要是弄丢了一个,会很难过的吧!”)
……!!!
犹若在转角处不期而遇的故人,磨灭在时间夹缝中的只言片语忽然在内心的裂隙中流淌而出。
清风拂过,脸颊,凉凉的。
“喂,你要雪碧还是可乐……呜哇,你这是干甚啊!!”
从小卖部里探出头来的林咲,看到我的脸,像是见鬼了一样尖叫道。
“诶?”
沉浸在心渊深处的泥沼之中,让我没能及时注意到表现在我脸上的异状。
“你怎么哭了啊!!”
“哭了?”
抬手一抹,掌心中的湿滑让我品味到了密布在我脸上的,名为泪水的悲伤。
我就连泪水夺眶而出的刹那都没能察觉,盘踞在我胸中的悲伤,竟是如此的厚重,好似穿越时间线的恶作剧,悄然袭来,又翩然离去。
面对一脸关切却又不知所措的挚友,我只能痴然的翕动着嘴唇,发出木讷的质问——
“喂,林咲,我……是不是弄丢了什么,万分重要的东西?”
尾声
夜幕笼罩下的蔚茗堂,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
“唔,真是个有趣的故事呢。”
巫幻睁开双眼,放下掌心中的半块碎玉。
“我还是不懂,为什么瀞漓一定要牺牲自己才能拯救瀞淇。”
凌曦也一同睁开双眼,拿开了握住巫幻手腕的手。
“‘并不是死亡找上了你,而是你在吸引死亡’——瀞漓这么说过瀞淇,对吧?”
“如果说渴求死亡是双子二人与生俱来的精神缺陷,这还可以理解,但意识怎么会反过来干涉现实呢?”
“嗯?身为最不科学的存在,魔王大人却是个唯物论者呢?”
“不要说笑,我在认真的发问呢。”
“好吧——‘愿你们的欲念都能得到满足,愿你们的渴求都能成真’,在原来的平行世界中,双子的母亲在临死前这样祝福过二人,对吧?”
“确实……难道说,这句祝福就是一切的祸端?”
“是啊,母亲就是孩子们的神明,尤其是在濒死的状态下,极度强烈的意念让二人母亲许下的祝福成为了绝对的、无法变更的神之祝福,祝福的内容是让他们能‘心想事成’,却没想到二人最强烈的心愿竟然是‘去死’。”
“于是在这祝福的加持下,‘去死’的心愿竟然歪曲了因果,让死亡不断的找上门来吗?”
“没错,这是‘人格拟化’的结果哦——不过最后瀞漓牺牲自己改写过去,斩断了因果,让母亲得以存活,也就没有许下这个‘祝福’。”
“嗯……这么说来,这算是哪门子的祝福,这分明是诅咒吧?”
“赐福与诅咒只有一线之隔——在亲手将女儿变成金像之前,迈达斯绝对不会认为神赐给他的点金手是诅咒吧?”
“那你的‘人格拟化’是祝福还是诅咒呢?”
“超乎人类的漫长生命对你而言是祝福还是诅咒呢,魔王大人?”
“哼,真想尝尝呢,你鲜血的味道。”
“不胜荣幸。”
巫幻与凌夕相视一笑,彼此都不怀好意。
“这就是‘人格精粹’的功用吗?”
凌夕看着巫幻手中的碎玉,赞叹道。
“是啊,比起‘人格残片’,积蓄了大量思念与因果的‘人格精粹’可以提供更多的信息,通过对其进行‘人格拟化’,可以读取大量与之相关的过去,就好像与他人的记忆进行同步一样,十分的便利。”
“呼唔~?”
凌夕似笑非笑,似懂非懂,似赞叹又似嘲弄的哼出半声鼻息。
“对了,还有一件事——夏雪当初为了测试‘咒杀’的威力,杀掉了一个被通缉的抢劫杀人犯,你听说了吧?”
“我知道,姐姐对我说过,怎么提起她来了?”
“嗯……你先看看这个。”
说着,巫幻将一份文件递给凌夕。
“我看看……”
凌夕低声阅读着文件的内容。
“……《隐修会远东分部常务记录》,保密等级:A,阅后即焚……”
“前边可以跳过,直接从第六页第四段开始看。”
“哦,好吧,”
遵照巫幻的建议,凌夕直接将档案翻到指定的部分,继续念道:
“5月5日,隐修会远东情报处截获有价值信息,一名抢劫杀人犯(暂用代号:0号目标物)在街头暴毙身亡,死因不明——该信息价值B,启用B-04号方案进行处置。”
“5月8日,派遣特工进入警署医院停尸间,采集并带回0号目标物血液样本。”
“5月11日,样本检验结果显示血液样本中含有高浓度的不明物质,经远东情报处长批准,将该信息价值升级为S,启用S-01号方案,上报基金会总部。”
“6月12日,经长老议会批准,成立隐修会远东分部,【数据删除】任分分部部长,巫泯博士任下属第0号研究所所长,【数据删除】任副所长。”
“8月12日,在针对0号目标物血液样本的实验中发生了【数据删除】,【数据删除】不幸身亡,巫泯博士遭受了【数据删除】,【数据删除】【数据删除】【数据删除】【数据删除】【数据删除】【数据删除】……”
“……喂,这没法看了啊。”
凌夕抗议道。
“直接翻到第八页第九段开始看。”
“嗯……?”
凌夕不满的皱着眉头,照做了。
“我看看……嗯,这中间又过了好几年了啊……4月19日,实验取得突破性进展,确认0号目标物血液样本内含不明物质为EVOL症候群病原体,该病原体目前由夏氏家族的族长夏雪携带,研究小组已经向远东分部提交申请,希望得到夏雪的配合,协助研究。”
这时,巫幻又插嘴道:
“好,再往后翻四页,从第二段开始看。”
凌夕照做了:
“嗯……1月12日,LOST计划正式启动。”
“7月23日,委派LOST小组‘蔚茗堂’开始执行对夏雪的劝诱计划……”
“……喂,这不是咱们前两天刚办完的那件事吗?”
凌夕的表情从似懂非懂渐渐转为了恍然大悟,好似看透了她心头的变化一般,巫幻解释道:
“这样一来你就懂了吧,一切的因果关联全都连起来了——夏雪为了测试能力咒杀了抢劫杀人犯→抢劫杀人犯的异常死亡引起了隐修会的注意→隐修会成立远东分部→EVOL症候群病原体被发现→蔚茗堂成立→咱们受命去拉夏雪入伙。”
“但是,在原来的平行世界里,抢劫杀人犯的存在被瀞漓抹消掉了——夏雪没有用杀人犯实验咒杀能力→没有让远东分部成立的直接诱因→远东分部没有成立→EVOL症候群病原体没有被发现→没有LOST计划→你我现在就不在这里了,是这样吗?”
“十分正确——如此说来,瀞漓对自己脑袋开的这一枪所导致的蝴蝶效应真是不得了啊。”
巫幻颔首道。
“现在我们来梳理一下吧——将前后三个平行世界分别命名为Ein,Zwei,Drei——在平行世界Ein里,瀞漓和瀞淇都死于抢劫杀人犯之手,之后的事情我们一无所知,这是最为神秘的一条世界线;在平行世界Zwei里,瀞漓和瀞淇都活了下来,杀人犯被抹除了存在,其间瀞漓为了改变瀞淇死于非命的结局还数度抹去别人的存在,所以这是最不稳定的一条世界线,在这个世界线里没有隐修会远东分部,也没有蔚茗堂;在平行世界Drei里,瀞漓自我牺牲,消去了自己的存在,所有被瀞漓消除存在的人们都得以复活,双子的母亲也活了下来,瀞淇也得以摆脱死亡的诅咒,平淡幸福地活下去,这也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平行世界。”
“不过,我很在意那个叫苗槿的女孩呢,她似乎早就知道瀞淇会在何时何地死掉,还有就是她和瀞淇与林咲关系有了些细微的变化,原本三人是同班同学,但现在看来唯有苗槿成了其他学校的学生,而且还不认识他们两个……”
十分罕见的,巫幻沉默了。
“巫幻?”
“嗯?”
“真少见啊,你居然会发呆。”
“我是喜极而‘呆’啊。”
“啊?”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虽然对于巫幻的故弄玄虚早已习惯,但这一次凌夕是真真被搞糊涂了。
“准备启动对强制收容程序,凌夕。”
“你说……什么?”
虽然刚加入蔚茗堂没有多久,但凌夕十分清楚,“强制收容程序”这个名词意味着什么。
“对象……是谁?”
巫幻起身舒活了一下筋骨,好似开战前的热身。
“占演死限的观测者——苗槿。”
好戏,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