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古朴的钟楼上钟声悠然,连绵的余韵阵阵传递开来,也在每一个人的心中荡起一丝涟漪。此时,浩渺的苍穹上,已是一片残阳如血。
老马克在熹微的烛光下一丝不苟的擦拭着他的酒杯。说是酒杯,其实橡木片箍制而成的玩意一只手掌都抓不稳,满满的来上一杯放倒一个成年男子丝毫不成问题。在老马克的常客看来,用这种东西喝酒才是男人的浪漫。所以他的酒馆在这不大的村落里算得上颇有名气。虽然这里也没有几家酒馆。
“扑通!”
长木板拼接的简陋酒桌上一个男子似乎是喝高了,摇摇晃晃的从座位上摔下来,嘴边却还迷迷糊糊的嘀咕着什么。而与他同桌的伙伴非但没有扶他一把,反而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看这个芬恩,才喝半杯就醉了,太差劲了哈哈…”
“你哪里知道,他这是要酒壮胆嘞,你是没看到,他今天被那只岩蛛追的裤子都尿湿了哈哈哈”
芬恩的同伴说着将声音提高了八度,好像生怕其他人听不到他同伴的糗事一样。于是整个酒馆里的人瞬间哄堂大笑起来。
“喂,塔里克。”
邻坐的一位身披粗犷皮甲的胡须大汉转过身来,与方才说话的男子碰了一杯。
“你说这种人才你还留在队里干嘛?不怕赔本啊?”
“哎…你这话说的,这家伙是个草药师,还会点杂七杂八的魔法,带着他,进死域轻松不少。”
“啥?!草药师?”
大汉听闻,眼睛都瞪圆了。
“这可是城里那些中等规模的战团才会有的配置,你小子,从哪捡的这宝贝疙瘩?”
“对啊对啊…”
大汉的酒友也跟着起哄。
“哎哎,不过是个半吊子,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眼见掺合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塔里克看似不耐烦的连连摆手,其实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多亏自己慧眼识珠,上个月路过那个偏僻的村落时把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忽悠入伙了。自己这小鱼小虾两三只的战团总算有了点起色,不仅治疗药剂不用再从药剂商那里花钱买了,路上时不时碰到些对方从祖上继承来的那本破破烂烂的药典里有记载的草药,还能收集起来卖些价钱。就因为这个自己这伙人已经好几天没去接那些要命的狩猎委托了,就专心在死域外围捡花敛草,赚的比以前多了,还没什么太大的风险。
“喂,塔里克,下次咋们联手搞一笔,你六我四,怎么样?”
“行,那自然是没问题。”
“哎哎,也带上我,兄弟们有财一起发!”
“你可拉倒吧莫里,谁跟你是兄弟…”
众人不大的酒馆瞬间犹如集市般嘈杂,老马克却依旧安静的立在柜台前擦拭着酒杯。其实,客人们的一言一语,他都在认真倾听着。尽管这些客人从来不会在意他的酒杯有多洁净,只会在乎里面的麦酒装的满不满。酒兴上来了还时不时闹出些事端让自己凭空多出一笔维护费用。但在他看来,这里的有些人或许过几天你就不再见到了。毕竟,佣兵从来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而他却始终在这里安安稳稳的经营着酒馆。所以他向来不吝给他们提供更好的服务,也算寄慰自己年轻时和他们一样的向往冒险的心灵。
他不知道的是,在酒馆的角落里,那个将自己严严实实包裹在斗篷里的身影也在如他一般静静的倾听。
“咣!”
酒馆的木门被人粗暴的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阵令老马克颇为心疼的呜咽。
昏暗的光线中一个身高八尺的大汉在众目睽睽中大步走进店里。尽管已是深秋时节,大汉却只是简单的披着一件兽毛大衣,露出底下伤疤与纹身交错重叠着的强健肌肉。身后背负着一柄开满锯齿的屠刀,气势汹汹,状若杀神。方才吵闹着的众人纷纷闭上了嘴。酒馆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老马克,两杯麦酒,记在账上。”
大汉用闷雷般的嗓音冲老马克吩咐几句,随后用仅剩的一只眼环视众人一圈,径直向着斗篷人所在的店里仅有的还未坐满人的桌子走去。
“完了完了,那人要倒霉了。”
塔里克眼疾手快的将挡着过道的芬恩拉回座椅上,一边轻声向同伴同伴说道。
“八成是这样,瓦雷克这家伙可不会讲道理。”
“哼,要我看他也就敢在这小地方作威作福罢了,不过是白银之翼罢了…”
“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众人议论纷纷,老马克也不由得替那位斗篷人捏了一把汗。尽管他两压根不认识,对方自两天前出现以来每天都是点上一杯麦酒就能坐上一天。一直到夜深方才离开,酒却分毫未动。但是他决计不希望自己店里再生事端。
思虑间,大汉瓦雷克已经走到斗篷人桌前。居高临下的说道。
“实相的,自己滚。”
斗篷人却是全然没有听到一般一动不动,稳静的犹如一尊雕塑。
“妈的,装神弄鬼!”
瓦雷克独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粗壮的右手猛的抓向对方的脖颈。
怎料斗篷人骤然向旁边一闪,瓦雷克强有力的一击落了个空,仅仅只是拉下了对方的斗篷。
刹那间,如雪般纯白的长发飘舞纷飞,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破旧的斗篷下,竟是一位绝代风华。
“女…女人…!”
瓦雷克惊讶的失声道。抓着对方斗篷的手顿在半空中。
酒馆中众人俱是一脸错愕,断然没有想到一介女流面对瓦雷克的气势汹汹的态度竟能如此镇定自若。
“喂,老板。”
女孩伸出轻葱玉指拨弄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发丝,一对兽耳自其间骤然挺立。却是丝毫没有在意众人惊诧的目光,向着老马克说道。
“你的这个桌子多少钱。”
“啊…啊?”
老马克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然而未及他开口。瓦雷克就被女孩拎着脖子咣当一声在酒桌上撞了个七荤八素。紧跟着没等大伙震惊,女孩抓起瓦雷克的脑袋又是一下狠狠的撞在桌子上,体型魁梧的大汉在女孩纤细的手里好似受缚的鸡鸭一般全无反抗之力。当他的脑袋与桌子第五次亲密接触时,女孩松开了手,方才不可一世的瓦雷克立马如一只死狗一般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酒桌也终于禁不起这等摧残,嘎吱一声从中间碎裂开来,顷刻间杯盏俱碎,劲道的麦酒转瞬又将瓦雷克浇成了个落水狗。
“老板,这张桌子,记在账上。下次还你。”
女孩好像没事人一样拍拍手,说完这番话后径直走出酒馆,还不忘带了一下被瓦雷克推的敞开的大门。
而酒馆中的客人则是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我的天,瓦雷克就这样被放倒了?!”
塔里克瞪大了眼睛,右手在身上狠狠掐了一把,却是没有一点痛觉,直到芬恩传来一阵闷哼他才意识到自己掐错了人。虽然能击败瓦雷克的人不是没有,而且很多,但是这些人大都不可能出现在这方穷乡僻壤,坎德里村不过是通往死域的道路上微不足道的一环,对于自己这等一没实力二没资本的战团来说算是个不错的落脚点,而那些高级别的战团或者强者大都会选择城市或者靠近死域的要塞驻扎。这才让瓦雷克这等白银之翼等级的家伙整日横行乡里。只是看起来瓦雷克今天是一头磕到铁板上了。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
方才与塔里克交谈的胡子大汉狠狠的给自己灌了一口酒。一脸痛快的拍了拍胸脯。
“不用战技徒手就能把瓦雷克揍成猪头,这怕是能和城里那位剑圣小姐媲美了。”
“吹过了吧,洛尼娅小姐可是琉金之翼,听说快要突破到蓝钢了。”
“傻了吧,没看到人家头上长耳朵,弄不好是跟那些半人半兽的怪胎狩魔人是一伙的。”
“有道理,我前两天还听说那伙人在这附近出没过。好像是为了追一头杀了不少人的刀翼怪鸟。”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酒馆里复又人声鼎沸起来。老马克则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着。只是这次那些客人说的话他是一个字没有听进去。他突然想到,好像自己也不认识对方,哪来的记账这一说…。
而此时,众人议论的中心,正半蹲在清澈的溪流边清洗着手间沾染上的酒渍血污。
凝珞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做,本性柔弱的她当时确实是想让开的,但是心头莫名涌现的一股狂暴让她断然出手把那个大汉好一顿胖揍,就好像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会做的事情一样。
洗拭掉手背上的最后一丝脏污,凝珞借着天空中夕阳的微光看向了自己的倒影。高挑的身型,如瀑般的白发。略显苍白的精致面容,以及那对引人注目的兽耳与右眼标志性的疤痕。这般容颜,整天打着方舟喊着拉普兰德天下第一的凝珞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会成为现实,哦,虽然她现在身处的这个魔幻般的世界算不算现实还不好说。
不过也无所谓了,在凝珞看来自从那个会发光的立方体大半夜闯进自己家一道光将她搞得不省人事后,再次醒来就已经是换了个身体,进入这个世界里了。一切已成定局,凝珞只得一点点摸索这个陌生的世界。老马克的酒馆正是凝珞发现的一处能够安全且大量的获取情报的地点。虽然那些佣兵满嘴跑火车,但谈话间流露出的基础常识还是让凝珞大致窥到了这个世界的面貌。
只是出于自己刚才的行为,老马克的酒馆怕是不好再去了,而且自己之前用随身带着的小玩意儿和村民换来的货币也没剩多少了。自己下榻的小旅馆好像这两天也应该续租金了。只是身边值钱的仅剩下一开始就跟在身边的拉普兰德的黑白双剑。但凝珞知道双剑是自己在这个世界存活下来的资本,决计不可能拿去换钱。
说起来这个世界赚钱的活计不少,狩猎委托算是比较迅速的一项,临近死域意味着时不时的总会有怪物一头撞进人类的聚集区,因此总有些不幸受其害的人花上一笔钱在委托代理行发布一些委托。钱自然是不会太少,只是由此而来的代价是你有可能会把命给搭上。
所幸据凝珞的观察有几项委托对自己而言颇为轻松。
“哎,就算跑到异世,也逃不掉卖命赚钱的命运。”
凝珞轻叹一声,披上一件新的亚麻色斗篷,向着代理行在坎德里村小小的办事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