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珞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插曲,她只是觉得,这个村子有那么些不协调。明明是晚饭时分,却并没有多少户房屋的烟囱里升起炊烟,路上亦是没有多少游荡的村民,而是家家户户紧闭大门,整个村落的状态给人一种大敌将临错觉,可是看门口那两个守卫的模样分明没有一点危机感,村里村外大相径庭的状态另着实令凝珞有些在意,寻思着是不是找个人问问情况。
“凝珞姐…我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
榕面带忧色的说道,环着凝珞胳膊的力道又紧了些。不时的向周围瞟上一眼。可是分明周围环境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但凝珞知道榕所说的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因为她,或者说拉普兰德也感觉到了那若有若无的注视,尽管对方隐藏的很好,但还是被拉普兰德多年来养成的敏锐观感给逮到了端倪。
“这个村子,有问题。”
拉普兰德淡淡的道出一句话。之后却没有再说些什么。凝珞脸色微变,心里萌生些许退意,毕竟明知道有问题还要往里跳,那叫作死,而情况不明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作着作着就真死了。只是下一秒,拉普兰德的话另她的内心如入冰窟。
“现在可出不去了,啧,有意思的把戏。”
拉普兰德说着暂时拿走身体的控制权限,眼瞳里闪过一点幽芒,于是凝珞眼中的世界霎时变成各种色彩的堆积物,而头顶,一层连天接地的血红色薄膜如蛋壳般倒扣着,将整个赛雷塔尼亚尽数笼罩在内。
“那是什么?”
“一种以魔法能量封闭空间的手段,通俗来说就是结界。”
“封闭空间?真的能做到吗?”
“只要你的魔法能量够强大,足以支撑维系消耗为什么不行,那并不是什么多复杂的东西。内部的空间又不是与外部完全分割,只是施法者将自己的魔法能量扩散到周边的空间中,这样便可以由他自主决定谁能穿过那层结界,力量不够他强大的自然别想穿过结界。然而对比他更强的人物来说那便和纸糊的没什么区别。我曾经见过一些萨卡兹术士类似的技能,只是范围没有这么大。两者在魔法能量的强度上也天差地别。”
“该死,你为什么不早说!”
凝珞颇有些气急败坏,听拉普兰德这说的头头是道的样子,明显就是对这类魔法比较熟悉,而且理论上明明一早她就应该发现不对劲了,确偏偏等两人走进圈套里了才说,这不是坑人吗?
拉普兰德却是直接无视了凝珞的指责,脸上带着些许兴奋的舔了舔嘴角。好似猎手发现了心仪的猎物那般兴意盎然。
“我想,那个藏在暗影中的家伙应该足够有趣。”
“拉普兰德!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好战啊?!”
“你又不是第一天和我一起难道你才知道?而且你的同情心哪去了,这些村名可都是正常的普通人,你不想知道是什么让他们陷入这般水深火热中的吗?”
拉普兰德一席话令凝珞陷入了沉默,确实她算不上什么热心肠姑娘,但是让她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坐视别人受苦,她有些于心不忍。
“榕!走,姐姐带你去砍人。”
还未等凝珞作出决议,拉普兰德便自顾自的拉上榕,向着前方大摇大摆的走去。
…………
“嘎吱!”
虚掩的木门被拉普兰德用力推开,带动其上挂着的绘有酒杯与床榻标记的木牌一阵丁零当啷。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稍显狭窄的室内昏暗的有些不太像一处对外的营业场所,几盏灯罩都有些乌黑的煤油灯或是吊挂,或是直接置放在粗糙的长木桌边。昏黄的灯光映照在为数不多的几位酒客无有表情的脸上,也映照在吧台后身材宽胖的中年店主脸上。
“一间客房,住一晚。”
店主将视线从面前的一排酒杯上移开,看在拉普兰德的面庞上,目光中带着一丝惊异与不解,只是随后便如昙花一现般黯淡下去,变为和那些酒客一样的古井无波。
“60铜鹰。”
店主开口报出了一个有些离谱的价格,明显不像是一个乡野旅馆应该有的价格,拉普兰德却没有说什么,拿出一枚价值100的铜鹰丢在桌上。
“不用找了。”
店主闷闷的嗯了一声拿起那枚铜鹰,转而递过一把钥匙。
“楼上左转第一间,门上有标号,多出来的钱我就给你算成是晚餐了,稍后给你送到房间。”
拉普兰德没有对店主的“自作主张”有什么表示,随意的摆了摆手,拉着榕走上了嘎吱作响的楼梯。店主亦是转身走进后厨准备食物,厅堂内只余下那些酒客,依旧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不像通常酒馆中的人那样拼酒喧哗,也没有交谈,面色凝重到化不开的浓稠,仿佛一尊只会重复动作的人偶一般无有生机。
榕对房间很满意,当然对象不是对这乡野客栈简陋的陈设,而是因为整个房间里只有一张略微宽大一些的床榻。这样,她终于有机会将她和凝珞,还有拉普兰德的感情再度升华一番,从日常亲密变为同床共枕。
“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些什么…”
榕看了看身边双眼微咪闭目养神的拉普兰德,脑海中飘过一系列不知所以的画面,令她的小脸染上一层红霞,远比傍晚时分天边的火烧云还要多姿多彩。
然而榕没想到的是,一直等到夜幕低垂,月光降临,等到她困意来袭,慢慢闭上眼,拉普兰德都没有任何动静,当然在拉普兰德看来自己也不应该有任何动静。她始终是那个姿势半卧着靠在床头,旁边桌子上的饭食还散发着阵阵香气,但是无论是她还是凝珞都没有丝毫去动的打算,榕刚才倒是有来着,可惜她睡着了,不过就是她醒着拉普兰德也不会让她吃就是了。
夜色渐渐深了,桌上的时钟已经走过午夜,榕也已沉沉睡去,隐约可以听到女孩轻微的呼噜声。方才洒进窗内的月光不见了,因为一片乌云突然出现遮挡了月光,取而代之的是,喧嚣的夜风,愈发刮的紧了。
突然,房间的油灯灭了,拉普兰德猛然睁开双眼,下一刻寒光闪耀的格列维獠牙出现在手中,向前斩出一道半月,几道暗红色的光芒在剑刃的阻拦下黯淡下去,丁零作响的落在地面,借着剑刃的寒芒一看,原来是几枚黑色的尖锐刺针。表面游走着一丝丝令人不安的暗红色纹路,想来肯定不只是装饰用的,如果刚才没有斩下这一剑,结果怕是不会太好受。
榕被这突然的激烈场面吵醒,揉了揉困意十足的双眼,拉普兰德却是已经从床上一跃而起,挥剑斩向角落那团十分不起眼,正准备从窗口溜走的暗影。剑格处的三颗獠牙紧随着闪起通亮的银光,将因为失去灯光而变的阴暗的房间映照的亮如白昼。却照不亮那团暗影,它就好似纯粹的黑暗,任何人世间的光亮都无法显出它的全貌。然而,不会被照亮不代表无法被伤害,于是,当剑锋即将斩到暗影的本体时,它瞬间扑腾成一团黑雾,飘渺着飞向窗口。
拉普兰德皱了皱眉,皆因未知的敌人的逃生方式有些令她没来由的有些熟悉。对了!那些放出扭曲怪物的斗篷人之间便有会使用这种技能的存在。
拉普兰德越想目光越冷,原以为这帮家伙干出那种惨绝人寰的事情之后便暂时销声匿迹,没想到却在这里被她碰上了。虽然拉普兰德好战嗜杀,却不代表她回对成百上千平民的逝去无动于衷。强者永远会热衷挑战更强的对手,而不是面对无辜的普通人的尸骸堆积成的山峦嘲笑其无能。那不叫强者,那叫恶魔。
对方藏着还罢了,既然碰到了,双方断然没有握手言和的可能。只是拉普兰德旧招已老,新招未起,黑雾眼看已经飘出一半。却在这时,拉普兰德右手背上那已经有点被她忘在脑后的爪痕印记骤然亮起,黑红色的能量纹路顺着手背流入掌心,而后将格列维獠牙剑格处的狼牙也染上同样的猩红,原本一剑斩空的剑刃瞬间向四周扩散出一阵能量波动,那团方才还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黑雾犹如被笼中困兽般定格在原地动弹不得。明明只差一点,它便能成功的逃出这里。
拉普兰德顺着剑刃感觉到了,黑雾传递出的懊恼,不安,还有恐惧。很奇怪的,看之前那些家伙下手的狠厉程度,拉普兰德还以为他们压根不知道什么是恐惧。只知道无畏的屠戮无辜。
当然,如果真的是亡刺那伙人的话,当然不会有恐惧这种情绪,但很可惜的是事实上它不是,但这也不意味着它在拉普兰德手下没有丝毫还击之力。
黑雾动了,它的体积渐渐不受控制的膨胀起来,变大,再变大,而后向气球那样嘭的炸散开来,丝丝缕缕的雾气扩散至屋里的每一寸空间,接触到雾气的地方霎那间被涂抹上一滩滩令人触目惊心的鲜红。待拉普兰德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然不在那狭小的房间内,而是处在一栋造型精巧的公馆前。清亮的月光自天际洒下,为公馆及其前方的庭院渡上一层银霜。
拉普兰德在原地静立几秒,而后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去,推开漆面崭新的黑色铁门,踏进铺着颗粒饱满的鹅卵石的弯曲园路,走过草坪,路过喷泉,带着一身花香,出现在公馆华贵的正门处,不等她叩响大门,门便开了,带着一丝温暖的光亮透出门间,一个拉普兰德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边,静静的注视着拉普兰德的到来。
“你回来了。”
软糯的女声传入耳畔,德克萨斯贴着门边站立。值得注意的是,德克萨斯难得的穿了一条淡粉色的连衣裙,修身的裙装衬托着她的身型愈发迷人。美观的泡泡袖下现出女孩雪白的臂膀。长长的纱裙边缘缀满飘摇的流苏。此刻的德克萨斯没有半点铁血武人的气质,完全是一名华贵的公主。她看向拉普兰德的目光中满是温婉与柔情。俏丽的脸庞上,一抹笑容一如秋日的暖阳一样,使再冰冷的心都能化成一汪碧水。
拉普兰德笑了,尽管笑容在她有着疤痕点缀的脸上显现的有些不和谐。却是她的真心流露。她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直到离德克萨斯只有半步之遥,拉普兰德举起手中的剑,将其送入德克萨斯的胸膛。
天空猛然划过一道惊雷,皎洁的月光不见了,夜空中突然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令人无比沉闷。
“德克萨斯”的脸上花容失色,不可置信的看着刺破自己胸膛的利剑。
“为什么……我明明…使用了你内心中最重视的那个人的形象。”
拉普兰德静静摩挲着刻有纹路的剑柄,而后没来由的大笑起来,不同于刚才,这次是状若癫狂的笑声。
“就是因为最重视,我才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刚才那种场景都不可能出现。诚然,那种场面就算是我都不由得心生迷惘。可惜,已然走上杀戮的道路的人是回不了头的,我所渴望的,也不是那样的德克萨斯。”
“咣当!”
一柄鲜红如血的匕首掉在地面,“德克萨斯”的脸色变得扭曲,狰狞,身体也在此时渐渐波动,变化。
“你很聪明,但你别以为这就结束了,亵渎母亲大人的混蛋!我会让你们一个个都付出代价!”
拉普兰德松开握紧剑刃的手, “德克萨斯”一脸狠意的踉跄几步便倒在地上,身体下方漫起一层黑雾,很快将她的身体吞噬进去,而后拉普兰德所处的公馆迅速崩塌,下一刻,拉普兰德已经站在黑暗的荒原上,头顶上方,一轮血月,光芒正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