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打电话的人——夏聆凛的语调,一直保持着那种富有侵略性的不紧不慢,仿佛在一开始就打算把话语主动权死死握在自己的手上,不容他人再去篡夺。
不过,该澄清的还是要澄清一下才行,避免夜长梦多。
“首先,我现在确实是在课室里做练习题,再就是刘璃那家伙确实坐在我旁边,但绝对不幸福就是了。话说……我接电话的秒数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说是痛苦不堪,也许还更恰当一点。
“随便说的,不过这样看来的话,望远镜里看到的东西,还是有待斟酌的。”
原来是随便说的……既然随便说的话,请好好用随便说的语气啊。
但更令人在意的是,“随便说”的后半句……什么!望远镜?怪不得能把自己的状态说得这么详细。
流星大步再度走进了课室朝外的窗户面前,耳边便传来刘璃“李琅琊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学校不给带手机”的大呼小叫——看来脑袋总算是冷静下来了。
由于教学楼是H型的整体设计的关系,只要伫立于与班级所在方位相互对立的一侧的天台上,再依靠望远镜的附加能力,轻而易举就能将课室内的光景尽收眼底。
说起来,这确实很像夏聆凛才会有的恶劣癖好。
但此时自己所处的课室,则正好是正对着夕阳,视线无法逆光而行,有找到夏聆凛在哪里偷窥的功夫,还不如立即拉上窗帘比较靠谱。
为了避免刘璃受到波及,然后李琅琊又跑出了教室。
“呵,你以为离得远点我就不知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了吗?”
要你管。我说复习功课,你信不信。
“偷窥别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背着青梅竹马在放学后课室里和其他女人打情骂俏暧昧厮混,也不是什么好习惯。”
哎呀,这不完全被反将一军了吗?
“才没有做那种事情,真的是在复习啦——不记得了吗?我现在都还没补考呢。”
“复习什么?生物吗?还是说那女人给你言传身教实践一下如何制造一个新生命?”
你说话难道就不能不这么那啥吗。
“真是服了你了,你说我一个人就好了,别拉刘璃下水啊,那家伙什么事都会当真的。”
“原来如此。话说,你们两个打算几时注册领证?摆喜酒打算摆多少席来着?我正好在几个酒店有熟人,应该能拿到折扣……小孩的名字应该想好了吧?”
这突然间擅自快进剧情,是闹哪样呢?!
“喂!”
“怎么?生气了?那要不要我脱光衣服到学校门口磕头道歉大喊‘都是我的错原谅我李琅琊不要和我分手我不应该一个人把孩子拿掉的’。”
“那根本是另一码事了吧!”
还要是不存在的事情。
再说。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怎么想说出这种话以后,被勒令退学的人,怎么想都会是名为“李琅琊”的少年啊!
“还是说你喜欢更加耻辱一点的,比如说惩罚我一周上学都穿着小学生似的小熊内裤。”
快给我向全部还穿着小熊内裤的高中女生道歉!
“顺便一提,我今天的是紫色蕾丝哦。”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今天穿了什么内衣!”
“诶?我有说过我穿的是紫色蕾丝内衣吗?我刚才可是在说今天兜里的手帕而已……啧啧啧,你还真是够下流的呢,李琅琊。”
“……”
被摆了一道。
夏聆凛这家伙,是不是很讨厌自己呢。
刚才自己一定是被欺负了,对吧?对吧?对吧。
直到现在,李琅琊方觉自己有必要好好考虑下这些问题——虽然由衷的希望这只是自己单方面的被害妄想症发作。
“如果我说想的话……你真的会去做吗……”
那种事情,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吧。
“当。然。会。哦。”
夏聆凛斩钉截铁、字字千钧地回答道。
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挑衅,而是以相当认真……那语气认真得叫人想要马上阻止她去做出这种傻事。
“作为李琅琊的青梅竹马,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
“那这种觉悟,我劝你还是赶紧丢掉比较好。”
先不说你会变成怎么样,单是我这边就……不要说跳进黄河洗不清了,估计跳进银河都洗不清。
“话说回来,你刚才叫了那女人的名字了吗?”
“什么女人的名字……拜托你好好记住同班同学的名字吧,是刘璃,学习委员啊,班上每个人都受过她的恩惠。”
“原来如此,那真是一个放荡的女人呢。”
这发放自己整理的考前学习资料,难道这还有什么不符合社会法律道德的地方吗?
“那女人,叫刘璃啊——”
请不要说得好像自己第一天才认识她一样。
“怎么,有我这个青梅竹马还不满足吗?还要去和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瞎搅和。”
你根本就没满足过我,不是吗?
“才不是什么来历不明呢,倒是拜托你好好消停一下吧。”
“这么保护她,你喜欢她吗?”
在这一刻,李琅琊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口无遮拦”了。
“别胡说……不是那种关系就对了。”
“最近整天看到你们两个腻在一起,还以为乘我不注意的时候你俩就生米煮成熟了,不行哦,李琅琊,不纯洁的异**往什么的,那种事情,妈妈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你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老妈啊!”
“我还以为你们肯定是那种关系呢,所以稍微想套一下话。”
“别在这种对话里套话好吗。”
在此看来的话,夏聆凛这家伙,原本以为只是看起来吊儿郎当了一点,但没想到她对班里的事情,确实是不怎么上心,都和刘璃做同班同学好几年了,竟然连她的名字都还没记住。
不过,毕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夏聆凛进行说教什么的,李琅琊自觉做不来。
“再说,补习什么的,我也不想啊,是那家伙不请自来而已。”
这句话,说得尽量小声一点……夹在两个女生之间的感觉,真的不怎么好啊。
“说得好像人家暗恋你一样,知不知道‘自知之明’这四个字怎么写。”
“不用你说,我知道的啦,是那家伙责任心太强而已,觉得交白卷什么肯定是脑子太笨了所以好心帮我补习,都是误解罢了。”
“咦?是误解吗?我还现在才发现原来你的脑袋里装的还算是脑子。”
什么叫“还算是脑子”,那就是脑子好不好,要不然你以为装了些什么。
“要我说,那种女人很危险的,你还是少理为妙吧,要不然到时候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那家伙可是比我们还要货真价实的‘怪物’。”
冥冥中,李琅琊觉得,这大概是很重要的警告,可就不知道怎么的,硬是没有摆在心上。
“好啦,说我就好,你就别去诋毁人家了,和你胡扯了这么多,也应该说正题了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
夏聆凛不是那种“我现在很无聊所以打电话给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话题”的人。
但这样说来的话,估计也不是什么急事吧……毕竟就算是侃大山什么的,俩人也整整侃了好几分钟。
“不再谈论你喜欢的那个女人了吗?”
“再这么说我就挂线了啊。”
即便是青梅竹马形影不离,这边也没这么多美国时间和你聊天。
反正,很不妙就是了……已经完全能感觉到了背后传来如同要将身体贯穿那样的可怕目光了。
“好吧——”
然后,从听筒的那头,李琅琊分明听到了夏聆凛深呼吸的微响。
似乎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她做出某种很不得了的觉悟。
“我说,你能上来天台听我说点事情吗?”
语气很平静,不骄不躁,仿佛就是平常俩人间固有的对话那样。只是,总觉得……这其中又有什么不同,没这么简单。
“……很重要吗?”
但愿是自己多虑了吧。
“五分钟之内上到天台,不然的话——”
以限定的时间代替了“是”或者“否”的回答。
而听到了少女口中的后续,李琅琊知道自己的脸部肌肉笃定是在不断痉挛。
“我就杀了那个女人……你应该明白的吧?用G3在这个距离开枪,我是不会打歪的。”
李琅琊不敢继续想象下去,但直觉……这种在此之前他完全不当回事的东西,却告诉他——夏聆凛是认真的,以那家伙的性格,如果没有事先声明是玩笑的话,无论是多么荒唐的事情,她都是说到做到的。
而且毫无疑问的是,这其中包括“杀人”这条——倒不如说,对于夏聆凛和自己这种“清道夫”而言,没有“杀人”这个选项才显得有点奇怪。
只是李琅琊还没来得及劝说,电话就此挂断。
这算是单方面……胁迫吗?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女人。
想必,夏聆凛这家伙,也肯定知道自己是不会对这种事情撒手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