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才说,就算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只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
夏聆凛最后的台词,直到如今,李琅琊都想不起来。
记忆中唯一能确认的东西,只剩下身体半残的自己,就这么被她硬生生地扔了下楼。
没来及投降,也不见得能认输,甚至连为自己辩护的时间,夏聆凛都没有留下。
像折翼的蝴蝶那样,做着类自由落体运动,摔到了学校中庭的树上,以此作为缓冲,滚落地面。
原以为事情就会这么简单地结束,但听过刘璃的说法后,感觉却好像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听说。
自己从五楼摔到中庭时候,甚至还一度在全身骨折多处枪伤的情况下,拼死抓着附近的墙沿站了起来,往着教学楼的方向走了两步以后,才像是断线的木偶那样倒地不起。
这般行为,与其说能冠之以"勇猛",倒不如说仅是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限制级电影烂俗桥段罢了。
反正,毫无疑问的是,身体所受的伤害,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人意志所能承受的范围。
更何况,现在的自己,也已经完全想不起摔到地上以后的事情了。
换而言之,那样仿佛甘愿抛弃自己的性命也要站起来的光景,不过是意识消失以后,身体的本能继续工作的"恶果"罢了。
只是想要阻止夏聆凛离开自己身边的"本能"在装神弄鬼而已。
说到这里的话,那还得要感谢刘璃,要不是她叫来救护车的话,就这样放任不管,自己可能就这么一命呜呼也说不定。
倒是……这里有个小小的疑问--
为什么刘璃这家伙会这么及时赶到天台呢?
如果大脑记忆没有因为堕楼的冲击而发生错乱的话,在那之前,自己理应是没有告知过她具体的地点在哪里的。
不……不只是"地点"这么简单,就算是"与夏聆凛见面"这个事情都没有和她说过。
而学校的面积本身也绝对不算小,那么,她究竟是如何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确定自己的位置并及时赶到的呢……这实在叫人有点不可思议。
简直就像是未卜先知的世外高人一样。
"第六感啦,第六感啦……"
结果,这么重要的问题,却被她这样的答案给毁掉了。
"原来如此……先前还真不知道……冒昧地问一句,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为什么突然间会扯到怀孕这件事情上去?!"
"啊,不是有人常说,女孩子在怀孕时候的直觉会特别准之类的吗?"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仅是一句"第六感"很难让人信服啊。
"真是的……都这个样子,还和我贫嘴……说话是银,沉默是金,拜托你这种时候就好好积点口德吧。"
刘璃扶了扶眼镜后,继续削着手中的苹果。
话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没想到她对于削苹果这种小事还挺在行的。
如果是夏聆凛的话,恐怕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什么?削苹果?这种事情你自己不会做嘛?人类花了几百万年进化出这么二十八颗牙齿不是让你拿来做摆设的,给我努力一下咬开苹果就好了嘛,有什么好削的,这又不是榴莲。"
我说,这种东西,可不是说"努力一下"就能做到的啊。
看来这不是什么"恐怕",而是"绝对"是这样的。
当然,也不能怪她手笨就是了--毕竟现在的女孩子,想必也没有多少人能削出一个完整的苹果吧。
而刘璃更让李琅琊感到吃惊的,却不仅仅是削苹果而已,就连照料重伤病患起居生活一类的,似乎也相当得心应手。
总而言之,李琅琊对于她的印象算是有些改观了。
该怎么说呢--应该是从"学习很好的女生"改变成"学习很好的女生不过家务似乎也不错的样子的"。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贤妻良母"类型的女孩吗?但仔细想想看,好像又不是这样的……怎么看,脾气像是炸药桶似的家伙也难以胜任这样的角色设定吧。
"怎么样,感觉身体好一点没?"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了……"
"话说你伤还好得真够快的,昨天脸上还有纱布……今天就拆线了?"
说着,刘璃伸出手指,轻轻地摁了下少年的脸颊。
"还好吧。"
说起来,由于夏聆凛和李琅琊对轰的时候,好像其中一颗子弹贴着脸皮划了过去,因为那样的关系,李琅琊的脸被刮开了一道很深的口子。
俗话说人要脸树要皮,身体上其他平常肉眼压根看不到的伤口再大都没什么所谓,但如果是脸留下了疤痕,破相了,那可是危及到"终生幸福"的严重问题了--不过,好在伤口还是得以恢复就是了。
"难得样子还算漂亮,要是破相了就麻烦了。"
"要你管啊。"
被女孩子这样说,李琅琊总有种微妙的羞涩感。
该怎么说呢……身为一个男人,从小到大经常被冠以"漂亮"、"可爱"这种词语,怎么想都有点吃不消。况且,因为这张缺乏阳刚之气的脸的关系……上门找茬的家伙,更是络绎不绝。
"身体,还有哪里疼的地方吗?"
"该疼的地方还是会疼的,吃止痛药也不顶事。"
首先是九毫米手枪弹造成的七处枪伤。然后是坠楼时候造成的眉骨骨折,下颚骨裂,鼻骨骨折,左右锁骨骨折,左右手臂不完全骨折,左肩脱臼,胸骨复杂性骨折,左肋骨第二、三、四根不完全骨折,右肋骨第五、七、十一根复杂性骨折。左股骨骨折,右胫骨骨折,左右腓骨复杂性骨折,再加上全身各种皮肤外伤,总共七十二处。
据当初医生的说法是:"你这完全是交通意外被七十码给撞到了吧?!"
对呀,确实是被撞到了。
其实……更准确的说法是被泥头车给碾到了。
怀着如此足以致死的可怕伤势,自己被送到了医院给死马当活马医,然而,结果却又偏偏是这么歪打正着--医生倒是硬生生把自己从奈何桥的另一边给成功拉了回来。
但,这又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