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禊沙从自己的“意识之原”离开，回过神来的时候。
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车上的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自己。本就和自己坐在一排的壹与安娜自不必说，就连坐在前排的两位男士都小心翼翼的警惕着自己的存在。
那早就已经不能用恐惧去形容的情绪。
众人之中，也唯有安娜的状态好一点，至少……没有像他们一样的，警惕着自己。
安娜那最新编组的祷言已经停下，现在，她颇有些充满成就感的看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平静。
……自己那波动的情绪能够迅速平静下来，确实要多谢安娜，但……
江禊沙又缓缓闭上眼睛。安娜那平静的双眸，总是让自己想起那些……被当做祭品的神官们。至少，在一切因冬魔的直接介入而彻底崩坏前，他们曾经都拥有着和现在的安娜一样的眼神。
自己真的有资格，被安娜……以这样的身份，“侍奉”下去吗？堕落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发生，自己真的不会变成另外一个老恶魔吗？
“不会的。主人啊，不会的。”
如此思考着的江禊沙，几乎是同时，就听见了脑海里，那孩子如同风铃一般的声音。
随之，一阵平静的寒意从江禊沙周身散发，冻结了整辆车子的内部，结霜明显的同时，却又没有任何寒冷真的扩散开来。
车上的其他人，虽然一时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冻结吓了一跳，但是立刻就发觉 ，这股足以结霜的寒意，居然只是感觉凉爽舒服而已。
“冰霜和严寒认可了主人的身份。它们的认可，就是最好的证明。”
随之，雪的声音直接传出来。
众人都听见了雪的言语。
安娜有些开心的搓了搓手，伸手触摸座椅，感受着这神奇的，消融却并不寒冷的凝霜。
壹倒是全程都没有动，她早就知道这种程度的事了，
从她穿上这件霜凝的苍白大衣时，她就知道了。
壹只是默默的叹了口气。
“……虽然，由我这个人形工具来提醒有些奇怪，不过……江禊沙大人，我倒是无所谓。但是，安娜，她怎么办？您准备让她以怎样的身份，回到您的家乡呢？”
壹在言语时，没有使用极北之地的言语。
安娜本来的注意力都在霜凝上，但是却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提到了自己，但安娜却不知道壹姐姐在同神明谈论着自己的什么。
她一时之间有些不安，小心翼翼的偷偷看了看左右的两人。
壹当然看到了安娜那让人心疼的样子。她看着安娜，摸了摸安娜的头发，温柔的对着她笑了笑。
“……安娜现在，也只是拥有了一个合法的身份，但也仅此而已。我，我们，协助者一列可以保证安娜身份的合法性，可是，她现在身份的合理性，怎么办？”
说到这里，壹把目光投向江禊沙，言语中依然充满了疲惫。
“您真准备让她以您侍从……甚至是信徒的身份跟您回到家乡吗？衣锦还乡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
“不，我……”
直到这时，江禊沙才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么的重要。
“我……我希望，自己能以正常人的身份回到家乡！我……”
听着江禊沙一时间有些慌乱的言语，壹苦笑了一下。
“您似乎之前也已经考虑过很多问题了，但是，确实总是会这样呢，在真的要彻底完成整个过程之前，才意识到忘记了最重要的部分。”
壹转过身，拉过一旁的安娜和她贴了贴脸。
“其实，我们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安娜在无意间就自然做出的决定，而身为协助者的我们，则需要专门为此做一些准备。”
江禊沙这时稍微有些失落，毕竟，自己的想法连壹都可以轻易预判，自己又到什么时候，才能哪怕只是望冬魔项背呢？现在的自己，甚至不知道壹究竟做了什么准备，安娜也做了同样的准备？到底是什么啊？
“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壹看向冬魔之主。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冬魔之主啊。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迎接一个“普通人”回到围城之内。您居然真的以为，自己还能够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回到家乡？”
江禊沙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
他突然发现……壹所说的，才是真正的处理者一方，会做出的最正常的部署。
“……您如同特化永生大人预先判断的一样，是最接近天灾的个体。在可以与您完成交流的大前提下，以毁灭一处城市为最基础的代价而言。协助者全员，早就做好了应对极大灾厄的准备，不仅仅是您的家乡。
在您与围城内部达成真正的稳定之前，围城内的所有城市，都已经做好了被牺牲的准备。”
“……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执意要回到家乡的可是您自己啊。您为什么不留在围城之外？您为什么不留在冰封之城？天灾发生的时候，您难道真的觉得对天灾说：“不要发生”是有用的？我们从来都只能被动的防御啊。”
“那……壹，求你了，告诉我吧。人形天灾招致灾祸的源头是什么？我不会……我绝不会……我绝不会允许自己伤害我的故乡。”
直到这时，安娜就算是听不懂，聪明如她，也大致明白了，二人在讨论着什么问题。
“壹姐姐，神明大人是不会堕落的。祂，是这个世界的守护神啊。是我亲眼目睹的，战胜收服了冬魔的真正的神明。壹姐姐，向你发誓，我的一切选择都是自愿的，我绝对没有撒谎。”
听着安娜那有些着急的言语，壹默默叹了口气。
虽然安娜理解有些偏差，但是……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理解也未必是错误。
想到这里，壹的言语也缓和了一些。
“……不知道，冬魔之主啊。我真的不知道。这也是我，我们，如此不安的原因。从协助者这个松散组织诞生以来，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如同你这般……保留了情绪，却也保留了理智的存在。
从来没有过。
我们甚至怀疑过，你的理智只不过是人形天灾为了深入围城所做的伪装，但特化永生大人已经亲自否认了这一点。现在的你，只是无限接近于人形天灾的个体。我只知道这些。不过，好在……”
壹说着，有些放松的坏笑了一下，看见她的表情，江禊沙这时突然有种被套路了的感觉。
“你能够与我交流，能够理解，思考我所提出的问题。
特化永生大人验证了你不是为冬魔控制，我则确认了你不是极寒大灾的傀儡。虽然……我也知道，自己在特化永生大人确认过之后，还在做这种事情有点愚蠢，但是我真的不放心。”
“不。谢谢你，壹。果然，特化永生大人选择你当我的协助者是再正确不过的了。感谢你这样的谨慎。”
“……那么，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还是那个问题。”
壹说着，拉过安娜，又和她贴了贴脸，看着江禊沙，脸上的坏笑更深了：
“您，准备让安娜以怎样的身份回到家乡呢？既然，您要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回到那里的话。”
…………
“鸠羽快要到达目的地。呼叫金乌。”
“金乌收到。”
“目标个体依然没有出现吗？”
“是的。没有。包括现在已知的所有地点，都已经布控，可惜，还未能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目标个体的家人呢？”
“现已确认，其只有一双父母，现在……其父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失踪，现在依然下落不明。其母在不久之前离世，随后，目标人员失踪。我们已经确认了其母墓地所在。”
“……同样进行布控了吗？”
“是的。毕竟那里是目标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没有探查其周围人员的可能线索吗？”
“这个……暂时还没有其他的发现，几乎全部都是与目标人员的母亲相关的旧事。”
““几乎”？为什么要这样说？”
“额……金乌呼叫鸠羽。”
“收到。”
“已经确认，有一些情况与“家族”直接相关，与其相关的情报获取遭到了相当程度的阻拦。为了避免暴露，已经无法继续进行探查了。”
“什么？！家族相关人员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偏僻的村庄？！消息无误吗？？”
“我方人员已经再三确认过。情况无误。”
“……鸠羽明白。我方将加快行进速度，先继续维持布控状态。”
“金乌收到。”
…………
“啊啊啊啊啊，可恶啊。”
结束了与前哨探查人员情报交换的胡可山，有些急躁的抓了抓他那本就不多的头发。靠在了车子的靠背上。
“怎么了？胡主任？”
听见小李的言语，胡可山疲惫的望了他一眼。
“目标地点的探查人员已经确认，这次的事件恐怕还与“家族”直接相关，问题恐怕更复杂了。”
“家族？！这种偏远的北方村庄怎么可能有那些人？难道是……“壹”与家族……”
胡可山抬手，制止了小李的言语。
“应该不是。至少，我们部门的独立性和保密性依然是绝对的。那些家伙想要影响到我们的工作，只怕是还不够资格。不过……”
胡可山说着，眼里的疲惫消失，他坚定的看了看车窗外的蓝天，顺手捋顺了自己刚被抓乱的头发。
“我们需要在收集整理足够的情报数据之后，尽快上报。这本来就是我们来此的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