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一点都不冷了。”
壹目送着江禊沙已经消失的身影，默默低语着。
她举起一只手来，看着那只还没能恢复血色，苍白的手。她的那只手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震颤着，呈现出某种毫无规则的抖动。
她刚才试图直接启用这副躯壳最后底牌的做法，使得自身受到了相当程度的伤害——即便如此，自己也还是没能做到什么。
身躯否认了自身情绪化的行为，制止了自己的一切动作。
哪怕这种强行制止本身，导致了严重的自我短路和过载。
“老大……你没事吧？”
一边的一位男士注意到了这一切，有些关切的问着。
壹并没有回答。
她只是一屁股坐在了那村庄外，已经被彻底冻结的土路上，依然将目光看向江禊沙消失的方向。
那里薄雾弥漫，看不见什么了。
三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老大，我们……我们这次，会失败吗？”
另一位男士开口问着。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壹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如此回应着。
又是一阵不安的沉默。
“但。我选择相信。你们啊……相信吧。去相信，特化永生大人横亘千年的布置吧。我们只是这其中的一环，而现在，我们已经做完了自己能做到的，被允许做的，所有部分。我不认为我们做到了完美……但……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壹说着，闭上了眼睛。
一滴眼泪随着她的这个动作，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但几乎立刻，就被她脸颊上远未散尽的高温蒸发。
“你们可以离开了。无论成功与否，我要在这里看着。在确定最终结果前，我不会离开。”
没有人回应这句话。
另外两人，只是沉默的，同样坐在了冻硬的土路上。
一左一右的，和壹一样，望向江禊沙，消失的方向。
…………
江禊沙走在那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的乡间小路上。
周围的景色似曾相识，但却又总给他一种陌生感。
他知道，这是冬魔那千年长梦带给他的后遗症。对于江禊沙来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
村里的冬天似乎还没有过去，这倒也不奇怪，这里的冬天一直都比较漫长一点。
……现在，村里还有谁，是自己想见到的吗？
江禊沙走的并不快，他在回忆着，也在思考着。
……自己应该是见不到小霞了，也不知道，她真的回来没有。真要说的话，自己在村里唯一还想见一面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可惜。母亲去世之前，小霞和她的母亲就因为找到了小霞父亲的消息，而离开了村子。
离开之前，小霞也只是知道，听说她爸还挺有钱的。那小丫头还信誓旦旦的说，她很快就会带着最好的医生和药回来的。
……母亲终究还是没能撑到那一天。
自己会如此不记后果的离开村子，出去寻找父亲，也算是受到了这个刺激吧。
现在……都已经过去了吗？
其实，江禊沙现在真的只是想……去母亲坟前看看，和她说说，自己，真的找到了父亲的下落。
而且……父亲是最伟大的……他救了很多人。
母亲一直以来的坚持，都是对的。
父亲他……
江禊沙如此想着，终于，泪水还是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停下来，伸手擦着泪，一旁的安娜则平静的看着江禊沙的动作。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可以哦，主人。您明明清楚。为什么还要为此悲伤？”
雪的声音突然响起。
江禊沙微微一愣，随即，他明白了“雪”的意思。
“不！！！”
他几乎是怒吼着，喊出了声音。
但那并不是愤怒。使得江禊沙怒吼出声的，是绝对的恐惧。
“你永远都不可以如此做！雪！！！向我发誓！向我发誓！！”
“……遵命。绝不。”
毫无迟疑的，回应是立刻发生的，即便如此，江禊沙依旧能听出那稚嫩的声音里包含的疑惑。
江禊沙尽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在心中，向着雪解释着。
“不可以复活死者。雪。绝不。你……不可能复活一个真正的人……就算，就算你能做到，也绝对不要如此做。那将带来……前所未有的破坏。明白吗？雪？”
“雪明白了，请原谅我。”
听着那声音中让人心疼的不安，江禊沙感觉自己的心也在一揪一揪的疼。
于是，他只能尽量让自己变得更加平静，继续向着雪，言语着。
“雪……人类，是很脆弱的，你些微的一丝丝力量，都将使得人类……不再是人类了，而往往在这之前，就会因为承受不住你的……哪怕只是那一丝力量，而彻底死亡。
就算，你真的可以完成你认知中的“复活”，被复活的那种存在，从人类的角度来看，也绝对不会是人类了。所以，绝对不可以，好吗？”
“是。”
江禊沙终于放心了一些，他这时才发现，自己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他伸手擦了擦汗水。转身看着从刚才就安静的站在一旁的安娜。
无论如何，现在安娜都已经与雪建立了相当程度的联系，雪的言语，安娜也同样可以听到。
“安娜，你似乎对于雪的疯狂想法一点都不奇怪啊。你也应该制止雪的这种……”
江禊沙顿住了，他看着一直平静的安娜。
“安娜……你也是这样想的吗？觉得可以随意复活死者？”
“不。哥，我……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参与到这种讨论中去。如果，这是您的决定，那么，我需要做到的，也只有接受。”
“你……”
江禊杀再次语塞。随后，他叹了一口气。
算了，不说了，说什么也没用。
走吧。也不是很远了。
…………
突突突冒着黑烟的拖拉机终于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打了一路的三个汉子也终于是有些累了，毕竟边打边骂这种事情，还是非常耗费体力的。
看着已经到了村口，前村长骂骂咧咧的跳下了那臃肿的构架车厢，拽着自家孩子的耳朵就站稳了。另外两个人如法炮制，也都下了拖拉机。
开拖拉机的师傅逃也似的把油门踩进油箱，拖拉机的突突声急促了起来，很快消失不见了。
“***，这吊天气还真冷啊。”
村长说着，松开了揪着儿子耳朵的手，两双大手搓了搓。
刚才路上打儿子的时候怎么没发现有这么冷的？
算了，这不重要。
如此想着，前村长又给了儿子一逼斗。这一下虽然响，但是不重。而被打了一路的儿子，现在也已经彻底老实了。前村长多少有些满意的看着三个已经被揍成猪头样子的孩子。
现在春天还冷呢，身上衣服厚，竹条这些肯定是打不到身上。而且话又说回来了，这打头打脸才能显得打的够狠，这一把子揍本来就是揍给别人看的，其实真要说，家里兄弟几个都控制了力度，看着鼻青脸肿的，其实都是小伤。
那些外乡人懂个屁，这一下不就显得这个悔意满满了？
越想越满意的前村长，揪起儿子就带着众人开始往村里进发了。
其实本来也不是不能直接坐着拖拉机回家去的，反正烧的又不是自家柴油。但是这次本意是冲着赔罪去的，一来，坐拖拉机去坟上不合适，二来，呵，老子在村里余威尚在，赔礼，还是给外乡人赔礼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拿自己家里的东西往外送。
自然是从进村开始寻摸，逮住什么送什么，最好是整点散步的老母鸡啊，新鲜鸡蛋啊，大鹅阉鸡什么的最好。反正村里每家都有，而且几乎全部都是散养。
越想越觉着自己精明的前村长，给自己的俩兄弟使了一个眼神，俩人立刻会意。
“小兔崽子们！快去！抓点活鸡活鸭什么的！别让老子们等太久！”
仨孩子面露难色，这TM明明刚因为这种事情才挨过揍，这……
但是想虽然是这样想，多年以来的肌肉记忆倒是一点都不慢，再加上被揍了一路，现在，连反驳的言语都没有了。三人迅速的四散开来，一路上算是鸡飞狗跳，但终于还是逮住了四只老母鸡。
“好了！把鸡抓住了！待会该怎么做，路上都给你们几个小混蛋说明白了！等会再出茬子……啊？！都给老子精神点！咱们现在就去村后坟地！！”
…………
“夫人。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几天啊？老爷那边，已经在催了。”
一位看起来年龄颇大，即使穿着厚衣服，也依然能看出腰背笔挺的老者，恭敬的低声询问着。
“……唉。这是我欠江姐的……当年，如果不是她，我恐怕早就和霞儿一尸两命了。……若没有她，你们现在祭祀的就是我和霞儿的坟头了。”
一个穿着华丽貂皮大衣，面容姣好的女士叹息着，也有些伤感的看着不远处的坟墓。
“……小江，还没找到吗？”
“……属下无能，确实还没有消息。”
“行。你去告诉姓赵的，小江找不到，我和霞儿就一起在这村里住下，反正过去十来年也都是这样过来的，倒也习惯。”
“夫人，您不能。您赌气可以，可是您得为少主的学习教育多做考虑啊。”
闻言，美妇人一怔。
“霞儿的身份，确认了？”
“确认了，夫人。所以，还请您尽快带着少主，认祖归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