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知道错了…
求你……求你……
放过我……”
胡卫国那残破的记忆，也到此为止，他只剩下这些不断重复的话语。
童年的回忆变得无比清晰，包括哪些对于父母的记忆。
“胡卫国”的存在早已被彻底污染，改变，重构成了其他的，完全不同的东西。
他其实早就发不出声音了。
江禊沙实际上只听见了那些五光十色的碎晶互相碰撞摩擦发出的声音。
“雪”那突然的愤怒，彻底冲散了“胡卫国”最后的一丝侥幸心理。
在他的眼里。
面前只有一颗吸吮遮蔽着一切的，明明没有任何形状和体积的，却依然在旋转跳动着的……
那到底是什么？心脏？雪的……雪的心脏。
自己到底是何德何能啊，自己凭什么……会见到这种存在的？
自己听不见祂的声音，自己只能直接的感知祂的愤怒。
祂只需要心念一动。
那盘亘在周围的一切，就会瞬间彻底的，吞噬自己。
远非人力可及的东西。
“爸！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突然间，胡卫国声嘶力竭的，用它最大的声音，绝望的喊起了父亲。
“我……我是……胡……胡卫国。
特化永生的……备用书记官……”
下一个瞬间。
它又恢复了平静，如此，低声言语。
…………
江禊沙感到雪的愤怒。他并没有理解雪那句言语的原因。
他看着面前依然在不停发出金玉碰撞声响的半个人形，又看着那依然趴在雪里，生死不知的壹。
他感知着身后依然被护卫的很好的安娜，微微放下了心。
气氛突然变得安静。
江禊沙在这时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悲伤。
那是来自于雪的悲伤。
可怜的孩子，她依然在这时，用双手揉着眼睛，她在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泪滴。
“主人，对不起，对不起。你是对的，你是对的……我的……寒冰与严寒的力量，哪怕专门准备的惊喜，都不再是……合格的礼物。
它甚至……还残留着所有“恶”的部分。
我……我才是……错误，一个，一个错误。
物质，物质获得了太多……本不属于它们的东西。”
话语在江禊沙脑海中响起的同时。
江禊沙也感到一股剧烈的震动，以“雪”为中心，向着周遭扩散开来。
细密的裂缝，密密麻麻的，顺着所有的雪花扩散开来，顺着所有的空气扩散开来，顺着严寒本身，扩散开来。
物质在毁灭。物质在堕落。
但是这样的损伤，只扩散在雪周身，最后，停止在了江禊沙脚边。
那是雪与江禊沙现在的距离。
也在这个瞬间。
江禊沙只感到，自己与雪的联系突然间微弱至极。
他下意识的，就想呼唤雪的真名。
可是随即，他的脑海中，响起了这种现象的名称：
“规则自限行为。”
一个听不出男女的声音，没有感情的，说出了这个名称。也在同一时刻，江禊沙知晓了这名称的意义。
他立刻止住了呼唤的动作，恐惧的，看着那已经被那无数裂纹包裹在内的孩子。
“雪”，正在否认自身的存在本身。那些本来从属于她的力量，现在，变成了摧毁她的东西。
如果……如果自己现在……还胆敢直接暴露“雪”的真名。
那么，连这样短暂的自限过程，都会立刻完成。
“雪”，会彻底消失。
不。
如果“雪”就在此时此刻消失。
冰雪和严寒……会彻底失控的。
物质明明刚才还在……欢庆，欢庆它们的主人回来。
江禊沙没有丝毫犹豫，他伸出一只手，伸向那看起来已经如同从极致的黑暗中切出的球体一般的裂缝集群中。
没有任何痛苦，也没有任何不适。
自己的手在接触到那集群的同时，就彻底失去了和自己联系。只有一种……虚无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从来……就没有过“手”这种东西一样。
“雪”离自己本来就不远。
一切还来的及。
江禊沙将整条手臂，探入了那无尽的黑暗里。
无尽的虚无。
江禊沙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过“手臂”这种东西。但是，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感受着自己和雪的最后一丝联系，江禊沙猛的冲进了那无穷的黑暗里。
果然。微弱的感应，增强了一些。
“是……是我的错。是……是我……
孩子。错不在你。
错从来都不在你。
那情绪化的东西，都是我……因为我，由我而引起。
很痛苦吧？
我的无数欲望，我的无数情绪，我的无数愿望。
对不起。对不起。
我终究不是“他”，我终究不能让你……得到应得的安宁。
造物的使命，就是完成……造主的……一切愿望，一切命令。
可是我……我啊，我终究只是一个人，一个普通人。
我的愿望无穷无尽，我的情绪如同狂涛，我的命令蛮不讲理。
你当然会不安。你当然会痛苦。
我居然还那么傲慢，那么愚蠢的……要你帮助我。
下贱至极。”
有声音。
不知是什么样的声音。
不知是什么东西发起。
那是一种……震动。
扩散开来的力量，扩散开来的安宁。
那震动，在无数裂缝中撕开新的缝隙。
好在，这时的缝隙，能透过光明。
如同玻璃碎裂的声音。
那规则自限所造成的影响消失了。
江禊沙呆愣的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睡着的孩子。
这一次，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江禊沙揉了揉眼睛。
他尽量降低了自己动作的幅度，害怕吵醒怀里的孩子，他抬头看着周围的环境。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从自己脑海里，出现那个声音的提示之后，自己的眼前，似乎也在出现一些奇怪的黑色条纹，还是说，这是那规则自限留下的痕迹？
不过。无所谓。
此刻的江禊沙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现在的他，只有一个想法，只有一个愿望，也只有一个命令。
小孩子就应该好好休息。
这样的宁静，江禊沙不愿打破，正当他准备再这么多等一会时。
他只感觉那眼前舞动着的线条越发多了起来。
随后，他又轻轻揉了揉眼睛。
再看向周围。
那些线条舞动颤抖了起来，渐渐凝聚，渐渐生动。
正在此刻。
江禊沙再次看见了大围城那高耸的城墙。
而眼前的一切，让江禊沙默默举起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自己刚才。
看见了大围城。
真正的样子。
那是一些人头。
密密麻麻的人头，整齐有序的，堆叠在一起。
呼号啸叫着，
却又，发不出一丝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