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喜。耳听乐。鼻嗅怒。口言哀。
高高的骸骨堆上,整齐码放的头颅堆顶。
一个身着宽大白衣的小小身形,
他坐在头颅塔尖尖上,
摇晃着一对半透明的小脚。
时而大笑,时而哭泣,时而咒骂。
他不是你,他也是你。
你能听能看,能嗅能说。
这……就是……你看见狂喜的原因?
不对。不对。
你再仔细看看,你再仔细听听,你再好好闻闻,你再张嘴尝尝。
那孩子真的在笑在哭,在怒在喜?
那里明明只有那无数头颅的声音。
是那些头颅……在笑,在哭,在骂。
你也一样。
永不停息。
永远不得安宁。
…………
无数。
无数的思绪,无数的情绪。再一次顺着这令江禊沙恐惧震惊至极的景象与建筑,涌入了他的内心。
雪几乎立刻就被主人的情绪惊醒。
她立刻瞬移到了江禊沙身旁,双手用力,就想将江禊沙扶起。
可是,这时的江禊沙周身爆发出一股力量,那如同荆棘一般,如同蜈蚣的爪足一般的灰色能量,再次从他胸口散发开来。
那力量使得雪甚至一时无法靠近。
看着那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哭泣着的主人。
雪无助而又不安的同样哭泣着。
她真的不知道。
现在的主人,到底需要自己怎样去做。
自己究竟要做什么,才能达成主人的一切“愿望”。
突地。她看向了周围的大围城。
那些高耸入云的古旧城墙,只是看着,就能感受到上面的强大封禁力量。
似乎……使得主人再次陷入狂乱的源头,就是周围的围城。
那么……
自己只要毁掉大围城,主人就会好起来。
这只是一个念头。
在大围城之内的一个念头。
来自于最为强大,真的有能力毁坏大围城的,灾厄的念头。
剧烈的震动开始发生。
只是这一次,这不再是物质的震动。
由物质之外的缝隙里。某些……从刚才开始,就被吸引聚拢而来的,某种具体实物,挤压撕开了一直护卫保护着雪的严寒与冰雪。
直接作用在了雪的本体上。
…………
江禊沙不想再看见那些恐怖的东西了。
他又哭又笑着,疯狂嘲笑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看见了密密麻麻的,整齐码放着的,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缝隙的,无数无数的,还依然活着的人头,垒成的墙壁。
那些人头在惨叫着,在大笑着,在哭泣着。
自己甚至看见每一处缝隙里面的细节,那填满了的,无数本来根本不可能存在着的,胚胎的小小头颅。
它们每一个都还活着。
明明都只剩下一个头颅了。
自己却还是能看见它们每一个的表情和情绪。
明明自己听不见它们发出的任何一丝声音。
那脑海里的金属碰撞的声音,还在持续不断的碎碎响着。
自己……不想在看见这些东西了。
受够了。
江禊沙涕泗横流的趴在了地上,嘴里,鼻腔中原来的液体流尽了,血液开始顺着五官的所有孔洞流出来。
在地上如同活物一般,蠕动颤抖着。
那是他的血,却也不再属于他了。
从这些液体血液离开身体而出的那一瞬间。
它们就获得了属于自己的性命。
它们强撑着自己刚刚凝聚的细小躯体,试图逃离自己狂乱的造主身旁。
那恐惧而又颤抖的动作却又再次撕裂了它们刚刚形成,本就脆弱的躯体。
碎裂的部分,也在分裂散开的瞬间,获得了自己的性命。
江禊沙这时只感觉自己,除了堆积挤压黏合在一块的,无数活着的人头以外,再也感觉不到其他东西了。
自己只剩下了无比清晰的“看”。
如同自己只剩下了眼睛。
此刻再次陷入前所未有的狂乱的自己,无比怀念刚才那几息之间……在此刻如同已经远离自己千年之久的安宁。
那只剩,也只有一个念头下,仅剩的安宁。
“雪”。她呢?她怎么样了?
自己再次陷入无数思绪和情绪之中。
那孩子甚至来不及完成其中的任何一个要求。
不。
那是只属于江禊沙的“欲望”。
人的,永远都无法真正满足的。
活人的欲望。
不!!!
思绪至此,江禊沙只感觉自己那与雪最后的联系,在极速的消逝。
那比刚才的自限行为中,还要剧烈的消失。
细细的树枝,变成了银色的发丝,又变成了微弱的蛛丝。
真可怜。
雪啊。不。
别这样。
这一个生灭之间,江禊沙只感觉到了剧烈至极的大恐怖,那剧烈的恐惧,彻底碾压消灭了自身的其他一切情绪与疯狂。
雪。她……要彻底消失了?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江禊沙强撑着,试图从那些只有头颅的缝隙里,看到缝隙的缝隙,他想看向雪,而现在,满目只剩无数头颅,自己失去了方向。
但是没关系。
自己的脑海中依然不停回想着那金玉撞击的碎碎脆响。
那脆响的来源,终究有一个,仅有一个,确定的方向。
“唯一”吗?
来不及思考这唯一的含义,江禊沙目眦尽裂的,望向那唯一的一个,确定的位置。
他再次看到了那些黑色的,蠕动着的线条。
那些线条依然在阻挡着他的视线。
没关系。
这些黑色的细线……可比那些头颅好看多了。
如此想着的江禊沙,再次看向那些细线,也在这一刻,细线的蠕动停止了。
它们在江禊沙的眼中,开始逐渐排列组合在一起,无数的线条组合在一起,化为无限的图形。
透过那些图形的空隙。
那无数的头颅组成的围墙,消失了。
江禊沙抹去了一把自己眼睛周围的血。
他顺着那空隙的方向,终于看向了现在的“雪”。
那细若游丝的联系在颤抖着,在这联系彻底消失的前一刻,江禊沙终于看见了“雪”,现在的样子。
不。
那已经不是她的样子了。
一尊金碧辉煌的大佛,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江禊沙的眼中。
那大佛赤足光头,盘腿坐在地上。
六条手臂,六只手掌。
挡住眼睛,堵住耳朵,捏住鼻子,捂住嘴巴。
不听,不看,不嗅,不尝。
雪……不在外面。
她……在里面。
那佛陀……本应放置心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