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动正在发生。
那无数头颅堆叠累计而成的城墙,在江禊沙面前疯狂嘶吼,哭叫,大笑着。
即使如此,江禊沙也听不见那些脑袋发出的哪怕一丝声音。
他只能看见,也只剩下了看见。
他看清了每个头颅的细节,看清了每个细节的细节。
江禊沙只是找准了“方向”。他看见了那尊大佛,但也只是看见了而已。
刚才还近在咫尺,几乎只需要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他与雪的距离,现在,却阻隔了如此之远……
不。不是,不是自己与雪的距离变远了。
是雪……雪与自己的一切联系,消失了。
雪是一切冰雪与严寒的主人,她本来,更接近于自然的规则本身。
自己与她的联系……招致了这样的后果。
雪……真的是雪吗?
那不是……不是……她。
自己见到的,那所谓的冰雪的精灵,那个“她”。
自己所见的,真的是她……不。
是“祂”吗?
自己真的,哪怕是在最微末的一丝瞬间里,见到过哪怕最基础的真实,真正的真相吗?
如同这大围城一样。
自己一直……都在想当然的……所见即所得。
可惜,所得之物,从来都并非真实。
真可怜。
雪啊。
对不起。
自己一直以来的所做所为,那都是……
蚂蚁,在试图指挥创世的生命。
眼中,那些头颅啸叫嘶吼的表情,愈加狰狞了。
江禊沙再次举起手,想要揉一揉自己的眼睛。
也就在此时。
江禊沙看见了自己手指间的血迹。
血迹?不。
那是无数微小至极的小小生命。
它们跪伏在地,向着自己的造主,乞求怜悯。
只是这瞬间的注视。
无数生命陷入癫狂,无数生命陷入狂喜。
于它们而言,这是造主的回应。
江禊沙看清了它们的每一丝细节。
那些癫狂的杀戮,那些欢愉的狂欢,那些整齐的叩拜。
这无数的生命,因他而生,因他而死的生命。
江禊沙恐惧的退后一步,只是这微弱动作所卷起的小小气流,就再次屠杀了那些依然还留存在他身上的无数生命。
“不。我……我不是……我……不是。”
江禊沙喃喃的低语。
造成的震动,再次造成了无数杀伤。
可是,因为他在刚才,那一个瞬间的“回应”。
依旧残存的一切小小生命,彻底固执至极的,坚守在它们各自留存的地方。
新的杀戮开始发生,这一次,是为了变的更加强大,而进行的相互吞噬。
只有更加,更加强大的个体,才能留存在造主身边。
才能更加接近造主的意志。
不需理解,只需执行。
江禊沙那恐惧的慌乱,也只是瞬息就彻底平息。
比之这些自身的异变,他更担心雪的安危。
自己找准了方向,看见了那大佛的存在,但无法触及。
怎么办?
随着他的思索。
那无数生命的互相杀戮吞噬,逐渐停滞了下来。
那些生命,最终凝结成了一滴血的样子,悬垂在江禊沙的指尖……那是造主最初回应它们的地方。
江禊沙除了最开始那倒退的一步,和慌乱的低语以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这让那些小小的生命,有了适应,并变的更加强大的喘息时间。
这陷入停滞的生命聚合体……就是最终的结果。
如果……自己在这时,明确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呢?
它们……会瞬间,彻底灭绝,消失不见吗?
还是……
江禊沙在思索的同时,做出了决定。
“帮我。”
他向那滴悬垂在自己指尖的“血滴”,发出了命令。
造物会满足造主的一切愿望,达成造主的一切命令。
那滴鲜血,瞬间延展伸长为一条极细的血线,向着一个方向,延展而去。
无数生命从堆积如山,变为站立为塔,最终手拉着手,直到……直到那滴血中的每一个依然活着的生命,首尾相连的接续在一起为止。
细线的另一端,触碰到了那依然一动不动的大佛。
这样的坚持,也只维持了一个生灭。
细线的首尾,只是连接了这微末的时间,便开始立刻消亡殆尽。
“辛苦了。”
江禊沙在低语着。
他没有时间哀悼这些小小的生命。
他只是感激。
他顺着这无数生命的努力,看到了触及那大佛的路径。
那大佛在中心。
如同雪……如同雪一样的。
祂在哪里,哪里就是中心。
封闭了自己一切感知的存在,不是这个世界抛弃了祂。
是祂自我封闭了整个世界。
“最终封禁”吗?
没有原因,江禊沙就是知道这存在是什么。脑海里回响着那大佛的称谓,江禊沙试图顺着那些生命为自己探索的路径,迈出第一步。
……迈出……第一步吗?
直到这时,江禊沙才猛然发现。
自己只是看见了路径。
现在的自己,永远都不可能……真的踩上去。
其大无外,其小无内。
自己……只是个……看得到的普通人而已。
他对不起那无数生命的牺牲,他也从来都没有让雪真的安宁过哪怕瞬息。
暴怒,悔恨,绝望。那癫狂的痛苦包围着江禊沙周身,那从他胸口蔓延开来的灰色尖刺化为了实质,撕开皮肉,嵌入骨骼。
“不。别这样。”
脑海中一直未停过的脆响变的越发急促。
在那无尽的响声里,一个听不出任何波动的声音,嗫嚅着,只对江禊沙说出了话语。
江禊沙听见了这话语,猛然间清醒了一点。
“这里……还有……其他……其他…人…”
他咬着牙,牙咬住牙,牙咬出了血,如同死死咬住了自己刚刚恢复的那一点点理智。
那是“壹”的声音。
“是了。你还有用。别真死了啊。”
那没有任何波动的声音继续着,只不过这次,这言语不再是对自己说的了。
“壹”……在自言自语?
“我应该感谢,我应该感谢,感谢您,冬魔之主。”
这再次对着江禊沙说话的声音逐渐波动着,带上了丝丝戏谑。
言语之下。
壹的嘶吼声与那逐渐变的戏谑的声音分裂开来。
江禊沙只看见那本来一动不动的壹,痛苦至极的翻过了身来。
壹的四肢早就消失了,也只剩下被霜结大衣保护着的躯体,还有大部分没有彻底消失。
壹就这样,从中间撕裂开来。
一部看起来有些眼熟的手机,从那缝隙里面,掉在了地上。
“若是没有这件霜结大衣,壹坚持不到我想起来自己是谁的。”
那戏谑的声音继续传来。
随之,一丝丝血肉鼓动膨胀着,撑开了那部手机的按键,从缝隙里钻了出来。
“啊啊。该说好久不见呢?还是当做第一次见面更好呢?”
那声音在这时,听起来甚至有些口齿不清的泡沫声。
“嗯……好久不见了。冬魔之主。
我是……我是……特化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