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你保证,孩子。
冬天,不会结束!不会,不会结束了!!”
头发蓬乱的老者在风雪中癫狂而大声的叫喊着。
雪幕砸落在衣服上的声音,砸在头发尖上的声音,都比老家伙的言语更响亮些。
他的声音被雪花阻挡了,听不真切。
“冬……”
那孩子光脚站在雪面上,嘴里低低的咏唱着单一的词组。
他穿着的衣服早就被雪堆抹去了轮廓,除了是白色的以外,看不出什么其他的特点。
他的一双小脚已经冻的发黑了,破裂已经发生,霜和血污凝结在一起。
在他四周的雪面上,连一个其他的脚印,都没有。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如此之久,久到连冷 都已经不知是什么感觉了。
然而他依然没有停止那长长的咏叹调。
冰雪已经凝结在了他嘴巴和眼睛周围,结成了厚厚的冰霜。
他脸上惨白的颜色,和周遭的雪一样。
可在那霜雪的下面。
他的双眼依旧明亮。
他遥遥眺望着远方的高山。
那所有人都说,是冬天的神明归来的方向。
今年的冬天,来的太晚了。
秋天的丰饶神,太过贪恋今年那丰收的粟米,强行用酷热阻隔,用谎言欺骗,延缓了冬天的步伐。
冬之神,连秋天的最后一口丰收的粟米,都没有吃到。
万物终归于冬。
冬之神不在乎粟米。
而这欺骗,令冬之神暴怒。
祂扯断了春之神的手臂,亲手捏死了每一颗嫩芽。
祂打断了夏之神的双腿,张嘴吞噬了所有太阳的热量。
而秋之神……
那自知闯下大祸的神明,根本不敢再次出现在冬的面前。
这个世界,失去了三个季节。
漫长的隆冬,已经持续了一个轮回。
所以……现在,还是今年。
大雪已经填压抹平了本来上百米的山谷。
连远处的山,都看起来,矮了不少。
已经有很多人饿死了。
板结冻硬如同石头的雪面,连砸开它,吃下面的树皮的可能,都没有了。
如果不是今年的大丰收……早就,全都饿死了。
那咏唱着的孩子,没在想这些,也没听这些。
那是老者的喃喃自语。
“没用的,这……这是……这是,冬,冬之神的惩罚。我们没有专门为冬之神准备属于祂的粟米,这是……惩罚,惩罚……”
老者也慢慢的,软倒在地上,他开始觉得热,开始脱去身上的衣物,声音也慢慢消失了。
而那孩子,依旧在歌唱。
“冬…………”
悠长悠长的咏叹调。
别的词组,都已经彻底消失了。
只剩下这唯一的声音,隔着无尽的雪幕,如同不存在一般的歌唱。
没有回应。
如果老者所言,都是真的。
那么,暴怒的冬之神,根本听不见。
但是,这孩子知道,也只有他知道。
冬之神看不见,祂早就为了维系这万物终末的季节,舍去了自己的双眼。
否则,冬之神会哭的。
祂的眼泪只会化作冻雨,彻底冰封世界上的一切东西。
冬之神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自己这些人,还生活在这世界上。
自己的族群,对于冬之神来说,如同清晨的薄霜。
如同寒冬里那稀薄的雾气。
冬之神,只剩下了听。
而这个世界……太过嘈杂的声音,让冬之神,连最后的听,都什么都听不见了。
而现在……
这是让冬之神……
知晓自己存在的,唯一机会。
自己的族群几乎绝灭,世界上的其他生灵,也都差不多死光。
而其他的生命,现在都躲在山洞和雪窝中苟延残喘。
“冬………………”
那悠长悠长的声音,终于彻底冻结了。
严寒寒顺着空气,冻住了这孩子早就千疮百孔的喉咙。
正在这时。
雪停了。
那孩子,终于看见了。
那哭泣着的冬之神。
冬之神那残破的眼眶中,有一双金黄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还在流着血。
冬之神找到了欺骗自己的秋天。
祂夺走了秋天的双眼,作为惩罚。
孩子看见了冬之神那满含绝望与痛苦的眼睛。
“神啊,我敬爱的神。
不哭。不哭了。
这不是……不是你的错。”
孩子竭尽全力的,伸出一只手,试图擦去冬之神的眼泪。
冬之神惊惶的后退。
祂的眼泪,哪怕接近,都会冻死的。
鲜花与青草,随着冬之神的动作,以那孩子为中心,向着周围疯狂生长。
“冬………………”
孩子竭尽全力,将歌完整。
随后他用另一只紫黑肿胀的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一只已经被冻僵雪白的幼崽。他终于力竭,却依然被冻结在原地。
说出了最后的愿望。
“我敬爱的……神啊。
欺骗者的眼睛,不配你。
我把我的……眼睛,送给你。
求你。
救救它。”